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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俠以武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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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淄。

  暮色襲來,灰蒙蒙的江天上數點孤影。

  蘆葦蕩叢中,兩只白鶴在泥濘中低頭覓食,扁長深紅色的嘴巴深入泥濘,鋒利細小的黃色眼珠,鑲嵌在腦袋兩側。

  低頭時,黑色羽尾忽的翹起。

  兩只白鶴同時撐起翅膀,蓬松潔白的羽毛被抖落在枯黃蘆葦叢中,而后落入泥淖。

  落日余暉落在茫茫湖面上,白湖上映襯著一輪暮年紅日。

  兩個白影在湖面上輕輕滑過,湖面上閃起一圈圈橘紅色波紋。

  三座小亭矗立在湖邊水面,就像是湖邊上三個海螺。

  連接陸地的木橋上,又長又窄,每隔五步,便立著一位黑衣劍客。

  他們都已經穿上了復襦,目前來說湖面上這點冷氣對他們而言算不得什么。對他們而言,有吃有穿,過的比路邊凍死骨幸福了許多。

  遠處涼亭里,飄著一面旗,上面畫著字。

  主公說,那是‘俠’。

  他們以后跟了他,也就是‘俠’。

  ‘俠’是什么?

  他們以前不知道,后來主公給他們講了,俠,重義輕利。

  當時他們不懂,但是后來,他們漸漸明白了。

  俠,就是給能給他們肉吃的人賣命。

  活著,是為了命,而給人賣命,也是為了命,為了更好的命。

  取人性命厲害的人,可以吃肉羹,但是沒用的人,吃能吃菜粥。

  菜粥肯定不比肉羹香,也不管飽。

  所以他們要聽主公的話,幫主公殺人。

  俠,和士兵一樣。

  殺人,不過是為了讓自己不餓肚子。

  每個人的眼睛,都像湖面一樣澄澈干凈。

  秋末的夕陽凝固在他們蠟黃的面孔上,臉上一道道猙獰的傷疤在殘陽的照映下,漸漸隱沒。

  一個黑衣劍客從涼亭中間走到了岸上。

  “兩位,請吧。”

  張良今日換了身灰色布衣,頭上還是戴著竹冠,雖然臉上已經刻下了經歷風霜的滄桑之感,但是身上還是帶著一股書卷氣。

  韓成一如既往還是先前那作風,焦黃色深衣在身,外面披了白袍。高冠在項,任誰見到,都知道他是個身份尊貴之人。

  韓成頓在原地,看著前面黑壓壓一片,心里忽的翻騰起來。

  墨門一向主張百姓要自己擁有武器,而且墨門弟子,一向喜好聚集在一起,行俠義之士。

  韓非曾說,俠以武犯禁,這俠,指的就是墨家。

  素聞秦王政最不喜的就是墨門。

  對于墨門的人,一向是極力打擊。

  而他如今竟然要和墨門的人聯手。

  韓成擔心起來,和墨門的聯手,被秦國的人盯上的風險可就極大的提高了。

  看看他們的裝束和配給,人人都持著劍,這要是被秦國的人看見,一定會將他們亂箭射死。

  張良走了幾步,發現身后的人并沒有跟上,不由得轉身看向韓成,韓成不想張良看出他犯怯,連忙快步追上。

  張良笑道。

  “橫陽君,放心吧。”

  韓成見張良看破他的心事,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側頭,不去看他,徑直向涼亭走去。

  韓成走了幾步,遙遙就在曲曲折折的木橋上看見遠處亭中上座坐著一個老者。

  那個老者白須冉長,身姿端正,這讓他想起了他的君父韓王安。

  若是韓國未亡,想必君父如今也是這般模樣了。

  說起來,他的君父,也已經是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

  老者身側還坐著一個白衣人,遙遙看去,還以為是個女子,因為那個白衣人低著,只能看到他墨發四散。

  唯有當他走近了,韓成這才看清那人的樣貌。原來是個男子,也才發現原來他低頭是在撫拭筑弦。

  (筑是我國古代的一種擊弦樂器,形似箏,有十三條弦,弦下邊有柱,以竹尺擊之,聲音悲壯。)

  素問墨門一向宣揚兼愛,對待一些弱者,他們果斷收留。

  今日一見,果真如此,連樂師都收留了。

  只是,如今的墨門,早已不復當年的墨門那般興盛。

  秦王政最厭惡的就是墨門子弟。

  如今也就只有燕代之地還有墨家人流竄。

  而且,如今的墨門,都已經清一色變成了殺手,忽然冒出來個樂師。

  難不成,如今殺手行刺,還要奏樂相和。

  韓成怎么想怎么覺得好笑。

  還真是什么事情都會發生。

  韓趙魏齊四國都亡了,那么俠客殺人聽曲,也算不上什么新鮮事。

  張良遙遙看見懷中抱著長筑的白衣男子,很快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心下陡然生出一計。

  今日墨門子弟的失敗,在他的預料之中。

  因為如今的秦國實在是太強大了。

  所以他要努力將諸國聯合團結起來,集合諸國的力量,這樣才能反擊秦國。

  起義,不僅僅是為了向嬴政表達他們的態度,而且還為了獲得更多人的響應和支持。

  而一次的失敗,并不能將他們打倒。

  但是這一次的失敗,卻讓張良感到頗為意外。

  五十名死士,墨門才有的手筆,但是最后竟然全部暴尸于街。

  坐在上座的男子見到張良過來,皺著的眉頭松了些。

  “子房——你來了。”

  白衣琴師聽到這個名字,抬起頭來,雙目平靜,宛如靜湖。

  張良對著老者彎腰作揖。

  “子房見過田公。”

  韓成仗著劍,居高臨下打量著眼前老者。他滿頭白發,額前皺紋橫生,眼底更滿是焦慮。

  “橫陽君,這位就是田光先生。”

  韓成見子房竟然是先向田光介紹自己,而田光見到自己,也并未起身作揖,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他可是韓國的公子,如今竟然淪落到地位連燕國的一個謀士都不如了。

  韓成知道荊軻,自然也知道田光的大名。

  想當年,正是他出主意讓荊軻刺秦。

  也是田光,勸樊於期自殺。

  但是,和他比身份,田光不過是一個燕國的謀士罷了。

  雖然,他手下有不少墨者。

  韓成勉強作笑,對著田光作揖,一臉不情愿。

  “久聞節俠大名,韓成今日得見,也算的上是一樁幸事。”

  田光見到韓成,面色并未流露出多少歡喜,若不是子房力薦,他也不想和這個流亡的公子會面。

  據他所知,秦國人自韓人新鄭叛亂一事后,就對韓國流亡諸貴族大肆追捕,而早就逃離了新鄭躲在臨淄城的公子橫陽君,又成了秦人追擊的對象。

  尤其是在看到這橫陽君一副‘屈尊’的委屈模樣,田光不由得神情微微一滯。

  亡國的公子,卻如此傲倨,看來這年輕人還是沒有吃夠苦頭。

  高漸離原本靜靜坐著,見到此景,自然起身上前。

  “田公年事已高,不便對公子作揖,此禮,就由我代勞吧。”

  說著,高漸離對著韓成作揖。

  韓成這才臉色如常,好像扳回一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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