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說到了點子上。
  王綰和馮去疾當即附議。
  “是啊,還請大王早下決斷。”
  王綰在嬴政面前,一向底氣十足,又進言道。
  “大王,如今大王已然決意要讓天下士人看看大王的仁義之心,那么攻楚的最佳時機已然沒了。”
  嬴政聽著,耳朵一抽一抽的。
  趙高立在一側,靜靜聽著,眼里閃過一絲玩味之笑。
  “既然秦國如今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攻楚時機,那么大王就應該早日做下部署。”
  這話,雖然難聽,可是其中道理,嬴政也明白了。
  是啊,此事不能再拖。
  看來,寡人既然想要獲那仁義之名,就非得發那四十萬大軍。
  嬴政啊嬴政,你經歷了多少,怎么如今在四十萬大軍面前發了愁。
  忽的想通了事情,嬴政自然胸中一片敞亮。
  “爾等退下吧,今日就議到此。”
  見大王下了‘逐客令’,王綰、李斯、馮去疾三人面面相覷,而后便齊齊作揖告退。
  頂著瓢潑大雨,三輛華蓋辒辌車從咸陽宮正門中徐徐而出。
  ————
  蒙家幕府。
  蒙武憂心忡忡回到府上,一到正廳便見到自己兩個兒子穿著便衣在廳中擊劍。
  見到父親一臉憂愁的回來,身材魁梧的蒙恬趁機就將失神的蒙毅撂倒在地。
  蒙恬雙手環胸,一本正經的繼續對著慘痛一聲摔倒在地的蒙毅笑著說教。
  “阿毅,汝可要專心。”
  蒙毅咧著嘴,露出一排白森森得到牙齒,側身躺在席上。
  “嘶——”
  蒙武見到兩個兒子互相比試,本來應該露出欣慰之笑。
  畢竟除了軍功,最讓他感到驕傲的,就是他的兩個兒子。
  可是,蒙武只是走去屏風之后,一聲不吭的讓侍女給自己卸甲,而后換上了一身干爽的深衣。
  見此情形,蒙恬頓感事情不妙。
  他們蒙家府上,三代出名將,都為秦王效力。從記事起,父親便時常被深夜召入咸陽宮。
  他們對父親夜間晚歸,早已習以為常。
  蒙武走了出來,蒙恬便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
  “父親為何憂心忡忡,可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大王命我率二十萬大軍前去鎮守城父。”
  “父親,這是好事。”
  蒙恬昂首挺胸,一臉無所謂地向兩邊撐了撐雙臂。
  接連打了幾場勝仗的蒙恬,早已變得有些自負,他不明白都到了如今,還有什么能讓父親為難的。
  蒙毅被掀翻在地,自然吃痛不已,許久未練習劍術的他,今日可是被大哥好好教訓了一番。
  他忍痛又給自己舒了舒臂膀,這才湊到他父親跟前。
  蒙武心中自有他的憂慮,最要命的是,他不敢告訴他的兩個兒子他心中的真實想法。
  事情不僅僅關乎朝中武將,而且已經牽扯到如今已經住在東宮的那一位,他如何敢將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說出去。
  蒙毅問道。
  “父親,鎮守城父,何須用兵二十萬?須知李將軍和大哥帶去的二十萬兵馬,現下也還在城父。”
  蒙武面色凜然,男子氣概十足。
  “二十萬駐軍,大王還是決意要攻打楚國?”
  蒙武看著這兩張年輕氣盛的面孔,只得自己將心事壓下,“是啊。不過,大王如今是要走扶蘇公子的‘先禮后兵’的路子。”
  蒙恬和蒙毅對視一眼。
  蒙恬很是不解。
  他對扶蘇公子,不似他胞弟蒙毅那般過分親近。
  蒙恬不偏不倚直接道。
  “可公子的辦法,朝中上下都以為相當可行。畢竟我們秦國虎狼之名在外,六國百姓都對我秦人生畏。出使令齊楚二王為臣,大可安撫民意。”
  “是啊,今日,大王得到消息,新鄭有人叛亂了!”
  蒙恬不由得睜大眼睛,“難怪父親如此憂心忡忡?”
  蒙毅卻覺得事有蹊蹺。
  “值此關鍵之時,為何新鄭會發生叛亂?須知,那可是昔日韓國國都,都已經八年了,為何偏偏此時造反?”
  蒙恬那雙眼睛閃著寒光,咬牙切齒道。
  “自然是挑釁我秦國。”
  蒙毅也不由得露出一股憤憤之情。
  蒙武看著兩個一心忠君的兒子,不免心中感到寬慰。
  他望著門外雨打芭蕉,那樁心事像一塊石頭沉入湖底。
  ——————
  次日,大雨初歇。
  咸陽城為金色光芒所籠罩。
  而處在最高處的坐西朝東的咸陽宮,琉璃瓦反射光芒,熠熠生輝。
  大正殿,朝會。
  金色的光芒和著濕潤水汽,漂浮在空中。
  嬴政端坐在上。
  蒙武取代了王翦的位置,立在左側最前。
  兩個人之間就像什么事都未發生過一般,神色如常,外人看不出一點異樣。
  扶蘇卻覺得,昨夜一定是發生了什么。
  要不然為何自打他進殿,蒙老將軍便時不時將目光瞟到自己身上。
  忽的,嬴政開口。
  “攻楚伐齊之事,刻不容緩。”
  “但為向天下百姓明寡人之心志,寡人決定,命扶蘇出使齊國,命李斯出使楚國。向齊王楚王表示寡人意欲招之為臣,免干戈。”
  扶蘇和李斯齊齊出列。
  “(兒)臣遵命。”
  正在蒙武臉色蒼白之際。
  嬴政忽的又發話。
  “王賁,寡人命汝帶兵十萬,駐守安陽。”
  安陽?那不是齊國國境邊上嗎?
  王賁一顆心猛地下沉,眸子下垂。
  “末將領命。”
  “蒙武,寡人也命汝帶兵二十萬,汝親去鎮守城父。寡人得到消息,楚王負芻蠢蠢欲動,急欲收復失地。希望汝能明白寡人對汝的一片苦心。”
  “末將定不辜負大王心意。”
  對付楚國,只用二十萬兵馬,怕是不夠。
  扶蘇還未上言,李信卻站不住了。
  “大王,末將呢?”
  李信一臉疑惑。
  大王不是親口說要給他二十萬兵馬的嗎?
  “李將軍,急什么?”
  繚語氣悠悠,臉上一副安詳模樣。
  登時,朝會上笑成一團。
  扶蘇不由得對這老人家生出興趣,此人上次輕易就為我解圍,而且他在這朝堂之上發話,竟然像在自己家里說話一般,隨和異常。
  可見此人在嬴政心目中的地位,以及,諸位朝臣對他的信賴。
  嬴政也不由得笑了。
  對這少年猛將,嬴政是著實喜歡。
  “李信,汝當陪寡人留在咸陽游獵,寡人也想領教領教你的騎射之術。”
  嬴政說著,卻淡淡掃了一眼扶蘇。
  扶蘇微微低頭,想來他在外說的每一句話嬴政大抵都知道。
  可是嬴政那般信任李信,又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格。
  二十萬兵馬攻下楚國,如此誘惑……
  嬴政如何會讓李信陪他留在咸陽?
  只怕是另有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