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西,淳于越府邸書房外,一青衣少女聽里面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推門而入。
書房內自然盛放滿了書架,現下正是午后,天氣雖之前炎熱,但是現下已經涼爽了起來,淳于越正站在窗邊對著一盞燭臺盤坐在席上。
看著祖父披頭散發,面色憔悴,輕揚自然也心疼祖父。
“祖父,輕揚來了。”
淳于越見到來人,眉間皺起一個疙瘩。
清揚是他幺孫女,如今已及笄。名取自詩經,有一美人,婉兮輕揚。
輕揚少時便與公子扶蘇作伴,算得上兩小無猜。別人他不知道,但是輕揚對公子的心思,他是清楚的。
輕揚緩緩將清茶奉給祖父,抬起明眸,“輕揚方才在書房外聽到祖父唉聲嘆氣,不知祖父是因何發愁?”
“你——哎——你個小女子,少管大人的事!”淳于越甩甩袖,又踱步走到書案前。
輕揚眼疾手快,見到案上有竹簡,便順勢搶起而后一目十行的讀完。
“祖父!”
輕揚杏眸瞪大,自然是對上面的內容感到不可思議。
“祖父,您要王上另請他人去為公子授業?”
淳于越不言,自然是默認了此事。
“為何?”輕揚不解,公子一向與他家交好。
淳于越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輕揚,“別以為祖父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不過,現在祖父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你與長公子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這又是為何?”輕揚一聽這話,自然急了。
“他要學的,你祖父我,教不了。”說著,淳于越忽的躺在了席上。
“怎么會,公子一向極重儒家,更是極為敬重祖父……”
淳于越忽的閉上雙眼,輕揚見狀,便住了口。
祖父一生好詩書,便是夜間,也時常歇在書房。
做好這一切,輕揚正欲轉身離開。她心里想著:明日,她自行去向公子問個清楚!
“公子,不日將成為東宮之主。”幽暗昏惑中,驀的傳來這一蒼涼無力的一聲。
“啊!此事當真?”這是公子扶蘇和她都日夜期盼的事情。
淳于越忽的又睜了眼,那雙眼異常雪亮,閃著狡黠的光,“王上,其實更喜歡有野心的人。”
說到底,他在王上與公子之間,還是局外人。
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其實最為了解公子。
公子最大的不足便是,他始終將他自己視作王上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向他的君父證明他自己是他君父最優秀的兒子。
此子,看似外表強悍勇武機敏,實則內心柔軟怯懦重情。
說到底,公子扶蘇沒有王上的半點狠厲和剛決!
而這就是王上對他不喜的原因。
這句話,清揚似懂非懂,不過只要公子當太子,那便是好事。
“這么說,公子就要如愿以償了。”輕揚歡欣雀躍,拍手稱好,像只剛出籠的鳥兒。
“哼!”淳于越沒好氣冷哼一聲。你的公子是如愿以償了,可你祖父卻是所有計劃全部泡湯了。
見祖父還在生公子的氣,輕揚便寬慰,“依公子的脾性,相信公子不日便會親自登門向祖父賠罪。”
到時再見,怕是另一幅光景。
淳于越見輕揚忽的臉紅,又語重心長道,“輕揚,不要肖想些你不該想的。須知,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輕揚何等機靈,祖父都將話說的這么明白,她怎么會聽不懂。
輕揚挪著步子出了門,心情忽的沉重了起來。
是啊,公子都已經許久沒有她見面了。難不成,這數月以來,一直飽受相思煎熬之苦的人只有她?
清揚越想越難過,自己朝朝暮暮思念的人,竟然對她無意。
忽的,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兒便跌落下來。
門外亭中,自有無數嬌花盛放,可是那一朵都比不得眼前這位身穿素衣,清麗無雙的美人兒。
少女頭發簡單的為一只玉簪挽起,墨發垂在高聳的胸前,一雙遠山眉給那張白皙嬌弱的面孔添了幾分清冷。
輕揚坐在亭中,抬頭望望這萬里無云的青空。
天邊有幾朵被蒸熟的白云,綿軟無力的躺著,胡亂的任風吹拂。
少女的眼淚,漸漸也被熱氣蒸干。
聽說公子隨將作少府在驪山腳下大興土木,她何不去親自向公子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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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宮,蘄年宮。
扶蘇正盤坐在幾案邊上,靜靜看著眼前的黑白棋盤。為嬴政所執的黑子,早已將白子圍的水泄不通,正意欲將那一大片白子一口吞下。
隨著黑子不斷圍追堵截,白子越顯已經身陷重圍,毫無生路。
扶蘇忽的輕輕嘆了口氣。
這都第四局了,君父也真是心大,連輸三局。下不過還非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