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次我前去邀請海伍德的時候，恰巧遇上了埃奇沃思家的大小姐。”維恩狀似無意地順口一提。
兩邊明明碰過一面自己卻不說，過后克莉絲要是從別人那里知道了這個消息，難免會心生懷疑。
于是他看見，克莉絲正在寫著什么的右手停了下來。
“她跑去那里做什么？”
克莉絲的聲音警惕而又戒備。
“當然是像我們一樣，看上了這條賺錢的路子唄。”維恩搬來另一把椅子，在克莉絲旁邊坐了下來。“但既然有我在場，她的企圖必然不可能成功。”
實際上，埃奇沃思家族上下涉及到的產業比溫徹家族多得多。王都之內但凡是能賺錢的行業，幾乎就沒有不受其影響的。
以歌禮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家庭素養，能察覺到這項技術的前景也不奇怪。
“哼，那家伙每天都和我過不去，這回我可要好好落井下石一番！”克莉絲尾巴翹了起來。
“……落井下石還是不要了吧？”
維恩語重心長地勸說道，“萬一把人家惹急了，一心想搞破壞我們這邊也很難防得住呀。”
“她要搞破壞就來唄，難道我會怕她不成？”克莉絲無所畏懼。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容易壞事——”維恩還想說下去，卻被克莉絲打斷了。
“你怎么一直在幫那家伙說話？”
堵在肚子里的話，忽然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沒有啊。”維恩聽見自己說。
“我不是想幫誰說話，而是站在客觀的角度上做出分析。”
然而他虛偽的解釋并沒能說服克莉絲。
“呵，算了吧。”她對此嗤之以鼻，“難道這次我放她一馬，她以后就不會來招惹我了嗎？”
“只有讓她徹底認清楚現實的殘忍！才能避免下一次的沖突。”
真是難搞啊……女孩們的戰爭。
維恩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且不論克莉絲那邊鉚足了勁要和歌禮一較高下，歌禮這邊的狀況同樣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滾啊！”
維恩剛一露面，就被一枕頭拍在了臉上。
他及時地接住了眼看就要往地下掉的枕頭，將它扔到了一旁椅子上。
“你已經收到消息了？”
怕不是專門派了人在海伍德店長的家里守著吧……
“回去找你的克莉絲，再也不要來見我！”歌禮靠著床頭抱膝坐著，看向他的眼睛微微泛紅。
維恩輕嘆了一聲，在她床邊坐下。
“我只能站在溫徹家族的立場上處理這件事情。”他語調黯然地說，“何況，就算你成功買下來了，這樁買賣也絕對談不上劃算。”
更有可能的結果是，歌禮前腳剛花了大價錢將種植技術買下準備大賺一筆，后腳就被克莉絲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樣一來與其說是在投資，不如說是在跳坑。
可是，歌禮顯然并不理解他的話語。
“就因為克莉絲也看中了這項技術？”她反問，“她到底哪一點值得你那么相信？”
維恩徒勞地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作出解釋。
“放棄這個吧。”
維恩就事論事，“在我動身去邀請那名店長之前，她就已經知道那些反季節作物到底是怎么種出來的了，你就算攪合進來也注定撈不到什么好處，不如換個方向經營。”
聽到這句話，歌禮沉默了下來。
“換個方向經營？”她像是覺得這句話很可笑似地勾了勾嘴角，“按你的說法，我是不是這一輩子都要在她面前退避？”
“我不是這個意思！”維恩有點焦躁。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多半會讓歌禮生氣，但當這場早已預料到的爭吵如期而至時，他還是會感到心煩意亂。
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維恩緩和了語氣。
“我不是為了和你吵架才來見你。”
只要牢牢記住了這一點，也許話題就不會過于偏離。
“可我就是為了和你吵架才會坐在這里等你。”
歌禮那一臉冰冷的表情完全不為所動。
維恩終于無話可說了。
“我要怎么樣才能將對話繼續下去呢？”他的神情有些疲憊。
“你大可以什么也別說，現在就回你自己家去。”歌禮別過視線看向另一側的床角，半點余光也不肯留給他。
“是嗎？”維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還以為，就算有一天溫徹家族不要我了，至少你還會收留我來著。”
“維恩，在你心里到底把我當成什么了？”
歌禮一點也不覺得他那句自嘲好笑。
“我已經夠遷就你了，可你為什么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惱我？”
“你是不是自認為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逃脫你的手心，所以不論怎樣對待我都沒關系？”
越說，她的聲音越冷。
“我沒有這么想過……”
“可你一直都在這么做！”
歌禮將自己的膝蓋抱得更緊，好像這樣就驅散她身周的寒冷。
看著曾以為的那個心地純真的少年現今目光怔然、無從反駁的模樣，歌禮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難道不是嗎？”
她的身軀微微顫抖著，連那細碎的傾訴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總在想……也許只要我更優秀一點，你就會注意到我；再多討好你一點，你就能真正喜歡上我……”
“可是，沒用的。”
那充滿了祈求的目光里，悲傷和痛苦已經快要掩飾不住。
“你這個騙子再也騙不了我了。”她微弱的呢喃消散在深沉的暗夜中。
“你所喜歡的……并不是我，而是有人對你的‘喜歡’。”
眼中看見的是她憔悴的面容，耳邊聽到的是她無聲的嗚咽，維恩只覺得心口仿佛被一塊巨石壓著，快要喘不過氣來。
“你只是需要身邊有那么一個人存在，才會想盡辦法讓我留在你身邊。”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至于對你付出了‘喜歡’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都沒關系。”
“不是這樣的……”
維恩側過身單膝跪坐在床上，伸手捧著她的臉扭向自己這邊。
要把內臟都剖出來給她看，才能證明自己的真心嗎？
“如果那個人不是歌禮，我不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