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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地雞毛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茍出一個盛唐

  李曄認得最年長的一位是宰相劉崇望,跟在他身后的是杜讓能、崔胤、崔昭緯等人。

  不過李曄對這些人沒什么印象,好像他們在歷史上并不是特別出名。

  也就沒太在意。

  “朕身為天子,被凌辱至此,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李曄繼續裝。

  “臣有一言,陛下既不愿意受辱,可向汴梁求援,梁王忠心耿耿,必不負于陛下。”說話之人是崔胤。

  李曄怔怔的望著他,此人目前只是個給事郎中,和劉崇望、杜讓能不一樣,一個是尚書省左仆射,一個門下省右侍郎,都加了同平章事,意思就是宰相,自隋朝設立三省六部,三省分為門下省、中書省、尚書省,尚書省職權最大,因唐高祖年間的尚書令就是李世民,故有唐一代,尚書令都是空置,實際最高長官是尚書省左右仆射。

  崔胤這個人一向覬覦宰相之位,這在朝堂上并不是什么秘密,不想當宰相的文臣不是好臥底。

  但凡有點野心的文臣都會勾結藩鎮強化自己在朝堂上的話語權。

  所以只要有機會他都會搶著發言。

  但此刻李曄的想法是直接掐死他,自己是活膩了,才招朱溫來勤王。

  崔胤這么搞,不就是漢末何進請董卓進京的翻版嗎?

  跟朱溫比,董卓真算是個厚道人。

  當然朱溫此時不叫朱溫,而叫朱全忠,這個名字是他的糊涂兄長唐僖宗賞賜給他的。

  李唐皇帝最大的愛好就是賜姓賜名,強行讓別人認祖歸宗,在中唐之前這么做沒什么大問題,但到了晚唐,藩鎮為了權力地盤,正牌祖宗都不頂用,何況是認的。

  見李曄直愣愣的看著自己,崔胤毫無臥底身份被識破的自覺,“眼下能救陛下脫困的唯有梁王一人!其他人都是狼子野心之輩,望陛下納臣之忠言。”

  李曄強忍著掐死他的沖動,環視諸位大忠臣,“諸位以為如何?”

  上位者不要輕易表露心跡,這是他在保險公司老板學的,讓底下人鬧,他最后出來收拾殘局,一來可以看清諸人的立場,二來不得罪人。

  “臣以為不可!”一人尖細著嗓子道。

  循聲望去,卻是右神策軍護軍中尉韓全誨,宦官掌握神策軍,也是晚唐的特征。

  韓全誨算是目前唐廷上的實權人物,他發話了,眾人只能識相當鴕鳥。

  “哦?韓將軍有何良策?”別看韓全誨是個宦官,但唐末宦官也是不能得罪的一伙勢力,李曄依稀記得被宦官干掉的唐朝皇帝至少有三位。

  韓全誨算是李曄的家臣,又掌管神策軍,因此跟皇帝的關系更親近一些,“崔胤你小子是想害陛下,害大唐社稷嗎?”

  崔胤年紀比韓全誨至少大二十歲,被指著鼻子罵“小子”,也不敢反駁,面紅耳赤,脖子一縮,連連拱手。

  韓全誨小眼睛掃視在場諸人,雙手叉腰,活像一只發情的公雞。

  當然,宦官是不會發情的,只是他的精神頭比發情還亢奮:“爾等如此議論隴西郡王,豈不是誤導陛下?大唐江山就是壞在你們這幫文人手中。”

  幾個大臣哼哼哈哈,就是沒一人敢說話。

  韓全誨很享受大臣們敢怒不敢言的窘迫,不過沒人頂嘴,他一個人也吵不起來,轉頭對李曄倚老賣老道:“陛下勿憂,以老奴看來,隴西郡王此來別無他意,就是清君側,清理這些只知進讒的佞臣。”

  “哦,原來隴西郡王也是大忠臣啊,看來朕誤會他了。”李曄話里一絲譏誚之意。

  韓全誨也聽出一點李曄話里的嘲諷,小眼睛盯著李曄亂轉。

  見沒人說話,李曄道:“既然隴西郡王別無他意,那就有勞韓將軍前去慰勞西軍。”

  大臣中杜讓能眼中閃過一抹異色,迅速隱退。

  韓全誨小眼珠子轉的更快了,“陛……陛下,這不太……妥吧……”

  李曄沒給他推脫的機會:“隴西郡王遠來勞頓,朝廷不能不作表示,此事就有勞韓將軍了。”

  這韓全誨就是李茂貞在朝廷的代言人,派他去鳳翔軍中,就是探一探李茂貞的底細。

  皇帝都發話,韓全誨不能不聽,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應承此事。

  “好了,諸位都辛苦了,今天就到這了,諸位先回。”說了這么半天,有用的建議基本沒有,要命的建議倒是有一個,李曄就算腦子進水了,也不敢去請朱溫來勤王。

  諸臣接連告退。

  紫宸殿只剩下他一個人。

  其實李茂貞此來的目的很明確,劫持昭宗,學曹操挾天子號令天下,但這事曹操能做,你李茂貞沒這個實力也沒這個能力做啊。

  鳳翔在天下藩鎮中只能算二流勢力,連江淮的楊行密都比不上,前面還有梁王朱溫和晉王李克用,能眼睜睜看你李茂貞當曹操?

  再說此時的唐廷對天下也沒什么號召力。

  李茂貞此舉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他前腳剛劫持昭宗,后腳兇神朱溫就來了,一通暴揍,李茂貞只能認慫,把昭宗獻給朱溫。

  好在李曄手上還有三萬神策殘軍,出去跟李茂貞玩野戰,那是自取其辱。

  守個長安城應該不難吧?

  再說李茂貞最大的內應韓全誨也被自己趕出去了,至少不用擔心被里應外合。

  他也想過干掉韓全誨,攬下神策軍的軍權。

  問題是宦官勢力非同小可,早已跟唐廷融為一體,自己砍自己一刀那是傻缺行為。

  玩政治,首要的就是弄清誰是敵人,誰是自己人。

  韓全誨不是自己人,但目前還不是自己的敵人。

  他前世看過一篇文章,在晚唐,實則是藩鎮、宦官、皇帝形成的穩定權力三角關系,宦官權力再大,囂張跋扈到干掉皇帝,新立的皇帝還是李唐宗室。

  但藩鎮玩大了,是要革李唐命的。

  這是本質區別。

  晚唐的皇帝就是不懂這一點,跟宦官集團沖突不斷,互相削弱,最終導致藩鎮徹底失去控制,葬送了大唐。

  當然,造成唐朝覆滅的原因很多,宦官集團不是個玩意兒,大唐最后的幾任皇帝也不是什么好貨色,藩鎮就更不是好東西了。

  晚唐的政治格局就是秀下限,比誰更稀爛,大家一起爛下去。

  結果就是來自底層的怒火燒毀一切。

  黃巢起義,皇帝、宦官、藩鎮統統完蛋。

  表面上得利的是藩鎮,實則是朱溫這樣的黃巢叛將,李克用這樣的內遷部族,以及契丹、黨項、南詔、回紇等外族。

  受傷最重的卻是棲息在這片土地上的古老民族。

  “陛下,杜相公求見。”殿外劉全禮的稟報打斷了李曄思緒。

  杜讓能?他來做什么?

  “老臣拜見陛下!”跟后世辮子戲里三跪九拜不同,杜讓能只是稽首行了一個叉手禮。

  “相公免禮,來人,上茶。”雖說是靈魂穿越在昭宗的軀體里,但昭宗的記憶多少還是有一些的。

  “昨日聽說陛下身體感恙,不知今日如何?”杜讓能說話跟他的人一樣,溫和有禮,卻沒有惺惺作態之感。

  李曄當然知道杜讓能特意繞回來拜見,絕不是說廢話的,不由得打起了機鋒:“小病已愈,沉疴卻是難去。”

  杜讓能官居宰相,自然不是泛泛之輩,聞歌弦而知雅意:“臣聞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但不知陛下是用猛藥還是溫養?”

  這話的指向性非常明確,李曄心中了然,但目前大唐病入膏肓,已是彌留之際,一記猛藥,最大的可能是直接要了大唐的命,溫養卻是時不待我,更解決不了大唐的困境,昭宗在位時,所有的努力都可以看成是溫養,但所有嘗試都失敗了。

  唯有另辟蹊徑。

  但怎么另辟蹊徑,李曄心中沒有半點頭緒。

  “猛藥和溫養都治標不治本。”李曄實話實話。

  杜讓能目光忽然直直的望著李曄,“陛下何不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李曄心中一震,是啊,釜底抽薪!

  大唐已經走到了盡頭,所有傳統的方法從肅宗憲宗時代起,都宣告失敗。

  想要大唐重新煥發活力,只能從根本上改變這一切!重塑大唐的筋骨!

  也只有自己這種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靈魂才有這種勇氣決心和見識做成這件事,換做任何一個古代人都不可能有這種格局。

  這也是他唯一領先古人的地方。

  不過一轉念,不由細思極恐。

  李曄從無小看古人的心思,但杜讓能身為一個唐朝人,怎么會有這種超脫時代局限的想法?

  難道他也是穿越者?

  或者他只是誤打誤撞,不是這個意思?自己想多了?

  看到杜讓能渾濁雙眼里隱晦的一絲精光,李曄忽然明白了他不是誤打誤撞,更不是一個現代人。

  很簡單,現代人的氣質和古人絕不一樣,就算杜讓能是奧斯卡影帝,也演不出唐人與生俱來的氣質。

  這是時代賦予他的獨特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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