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一聲話音落下，那彌漫不散，好似陰間大霧般的翻滾河上濃霧，倏然消散，而水面上也再度出現了動靜，水波蕩漾，那是這一只烏篷船在遠去。
無人撐船，但這一只烏篷船的速度，卻是快如閃電，只是一兩個呼吸的時間，便從河中心到了河岸邊。
穩穩停靠住。
余琰見狀，趕緊一腳跨上岸，他可是只旱鴨子，不會游泳。
咕嘟，咕嘟。
異響從他身后突然響起。
余琰以為那河中之鬼又改變了主意，便急忙轉身，結果卻看到那一只烏篷船在快速下沉，水流淹沒船身，也沒過了甲板，那小泥爐和大紅燈籠，一并消失在了這水面上。
漣漪一圈圈蕩漾開，晃動著四周的蘆葦叢。
這就是術法之能嗎？
余琰怔住不語。
一念之間，就好似改變了環境一般，真是真人境隨心轉。
那一具河中老尸，就算不如荊棘嶺上那欺陰換陽的老鬼，也比他肩膀上某只憨憨貓要強多了。
就是……
這鬼都這么喜歡弄假身的嗎？
因為余琰之前趁機看著那一具臉朝下，背朝天的浮尸有一會兒，但他視野中熟悉的方頭括號，卻始終沒有跑出來的意思。
無疑，這河水里頭的鬼玩意兒，并沒有現出真身的意思。
“不過，一個鬼見我一個凡人和尚都這么小心謹慎，這個世界的水恐怕比我想得要深得多。而且，這世道的聊齋畫風，只怕是嚴重傾向于詭異方面，那什么人鬼情未了之類的，想來是不會出現了，就算是出現了，那也是隱藏著什么可怕的真相。”
余琰心中如此想到。
不過縱使心中念頭轉換不停，余琰也是神色平靜，好似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然后，他雙手合十，沖著那水面，口宣一聲佛號，就準備走了。
至于收拾憨憨貓這件事，等走遠了再說。
這會兒要是和這只貓打起來，有點破壞他頂著巨大壓力，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得道高僧形象。
不過這時，那水中突然又是嘩啦啦一陣響動，這讓余琰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然而，沒跑出多遠，余琰就發現腳下出現了大片水澤，甚至他跑起來滿是踩水的聲音，這讓余琰不由地停下了。
然后他轉身，就看到他身后的路上，果然出現了一道水流。
就像是此地是一道溝渠般。
只不過，這些水是流淌在地面之上，并且不向著左右漫延的，猶如這里存在無形的管道一樣。
余琰略作躑躅，便要開口。
他想問問這河中之鬼到底是什么意思，順便暗示下肩膀上這只貓，讓她看看能不能先下手為強。
坐以待斃，終究不是余琰的性格。
他是屬睚眥的。
而且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氣，完全反抗不了，他也要朝著對面臉上吐一口唾沫。
不過還沒等余琰開口，那河水之中，就出現了那個鬼的聲音：“大和尚且莫動手，我無惡意。只是將大和尚送上岸了，才發現我還沒有報答大和尚，所以才施法來追。”
“我觀大和尚一身佛韻，卻不曾束縛，任由這一身佛韻化作一輪白晝之日，沖天而起，想來不具備修真之能。”
“雖然不知大和尚為何如此，但這應當是大和尚的金身之法特殊的緣故，是以我手中這一卷偶然得來金身之法，倒是無法報答大和尚了。不過我在這河中年月已久，倒是意外發現了一塊石碑，石碑上正好記錄一門異術，便以此先略表謝意。他日大和尚若有什么要求，可來此地尋我，到時我再做報答！”
話音未落，一塊半個人高的石碑就順著水流上了岸，然后一路滑到了余琰的腳邊。
一股水腥味頓時撲面而來。
余琰看了一眼石碑，發現這石碑已經生滿了褐色的水藻，不過依稀可以看到石碑上刻著什么。
于是他盯著看了起來。
這一次，終于出現了熟悉的方頭括號。
殘缺的竅中二氣：本為上古奇門異術，修成之后，一聲輕哼，便可卷人魂魄，致人于死地。然而由于已經殘缺不全，修成之后，威力大減，只能震散魂魄，使人頭暈目眩，而不能取人性命。
這還真是一門異術！
余琰不由大為心動，雖然這一門名叫“竅中二氣”的異術殘缺了，但殘缺了也是異術呀！
出家人從不挑食！
目光轉動，余琰就發現之前出現在他腳下的水流，此時已經沒了蹤影。
不僅如此，便是那岸邊，也都沒了水流異象，一切看起來風平浪靜，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
要不是此時他的兩只鞋子都已經濕透了，眼前又有一塊記錄異術的石碑正躺著，余琰怕是要懷疑剛才是自己產生了什么錯覺！
“和尚，那個……我可以幫你拿石碑的！”這時，耳畔突然傳來某只憨憨貓賊兮兮的聲音。
余琰白了一眼這只貓，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畢竟他打不過。
于是，他一邊默念四字靜心心經，一邊點了點頭，一臉溫和笑容的說道：“那就麻煩你了，無月。”
聽到余琰這么說，無月就很開心，然后討好似的從他肩膀上跳下來，輕輕用一只小爪子一抓。
這一塊足足有半個人高，重達兩三百斤的厚重石碑，便被這一只白如雪的小爪子給抓了起來。
這一幕，看得余琰眼角直跳。
謝天謝地，還好他剛才忍住了……
還有，這貓以前撓他，果然那都只是在鬧著玩的呀！
心中念頭飛轉，余琰臉色也不由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沒辦法，這么重的一塊石碑，被這貓爪子輕輕一抓就抓起來，而且看這貓的樣子，那完全是不費力！
要是這憨憨貓按照這力度給他來一下，恐怕他就不是像以前那樣，臉皮疼一會兒，而是整個腦袋都飛起來，然后在半空中來個三千六百度旋轉落地。
默默地在腦海中腦補出帶血的人頭，在半空中不停旋轉的畫面，余琰就心底里直打哆嗦。
這種畫面真不是一般刺激人，尤其是這人頭還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