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么?”拿破侖三世注意到馬哨似乎第一次流露出緊張的神色,不禁問道。
馬哨深吸一口氣,將報文遞給拿破侖三世:“很抱歉,我恐怕不能親眼見證您成為法蘭西的總統了。”
拿破侖三世看過報文,沉默片刻,然后點頭:“我明白了。”
“感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助,等我成為總統,法蘭西會第一時間譴責美國人的無恥行徑,并為阿帕奇提供必要的援助。”
“祝你好運,我的朋友。”他與馬哨握手道別。
隨后馬哨就匆匆離去,帶著部下踏上返回阿帕奇的路。
當然,在正式返回美洲之前,他必須再去倫敦覲見一次英王。
在白金漢宮,馬哨得知了更多關于阿帕奇戰爭的消息,其中有些讓他相當意外。
比如嚴格來說,在美國人的第一波進攻中,阿帕奇做到的不僅是成功抵御,而且還完成了一場漂亮的反擊。
美軍付出了巨大的傷亡,最后還失敗了,阿帕奇戰爭由此成為美國經歷過的最慘烈的一場印第安戰爭,比塞米諾爾戰爭有過之而無不及。
“美國人有些大意了,他們的進攻以完敗收場,連指揮官都被你們活捉,令人心情愉悅。”阿爾伯特親王笑了笑,“不過也必須承認,眠熊城的力量和成長速度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特別是那些火炮,美國人恐怕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頭頂會迎來阿帕奇的炮彈。”
他停頓了一下:“事實上,我覺得你甚至沒必要急著回去,通過英國的外交途徑也許就可以有一個不錯的結果。”
馬哨思索了片刻:“我還是無法放心,波爾克是個侵略性很強的美國總統,一次失敗恐怕只會讓他組織更多的軍隊進行下一次進攻。”
“確實,波爾克是個難纏的家伙。”阿爾伯特親王點頭,“所以你準備立刻返回阿帕奇?”
“不,我準備去華盛頓。”馬哨語出驚人。
“華盛頓?”阿爾伯特親王微微一怔,“你想親自與波爾克談判?”
“是。”馬哨低頭。
阿爾伯特親王盯著他看了一會:“說說你的計劃吧。”
馬哨:“如果談判順利的話,我的部落將以阿帕奇州的身份加入美國,獲得長期和平發展的機會。”
“對你來說,這確實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阿爾伯特親王點點頭,又問,“然后呢?”
馬哨沉默片刻:“然后,我希望美洲能回到他真正的主人手中。”
阿爾伯特親王笑了一下,沒說什么。
空氣安靜了幾秒鐘。
阿爾伯特親王再次開口:“如果你真的決定去華盛頓的話,我會要求美國政府保證你出訪時的人身安全。”
馬哨:“我已經決定了。”
阿爾伯特親王點頭:“那么好吧,不列顛最勇敢的騎士,祝你一帆風順。”
次日。
以維多利亞女王的名義,馬哨即將登上駛向大西洋的船。
船上大多是英國人,包括英國政府的數名外交官員。
與馬哨同行的阿帕奇人只有兩個,其他阿帕奇人不是留在了英國,就是隨軍艦先一步去加利福尼亞了。
登船之際,許多人在碼頭為他送行,費茲羅尹將軍、達爾文、狄更斯、開爾文……
馬哨與朋友們一一道別,與開爾文分別時,他忽然說道:“湯姆森,我建議你到劍橋任教。”
“為什么?”開爾文一愣。
馬哨:“我知道你對格拉斯哥大學情有獨鐘,不過劍橋的天地更加廣闊,而且物理系正在籌劃建立實驗室,你可能會喜歡這項工作。”
開爾文笑了笑:“我知道,這是你的提議,建立一座高標準的物理實驗室。不過除了你外,大多數人恐怕根本不知道什么算是‘高標準的物理實驗室’,而你又不愿意親自去做,這顯然是項麻煩的工作。”
馬哨:“如果你沒有頭緒,可以去了解一下卡文迪許的遺產,據我所知,他的后人保留了大量他的手稿。而且卡文迪許家族出手闊綽,你也許還能得到他們的。”
卡文迪許是一位偉大的實驗物理學家,不過由于生性孤僻且不缺名利,所以他生前的很多研究都沒有發表,以手稿的形式在角落里吃了幾十年的灰。
雖然這些被遺忘的手稿有些年頭了,但如果能發掘出來,對物理學的進展也不無裨益。
開爾文作為被馬哨剽竊最嚴重的科學家,馬哨多少想彌補一下他,便將這份寶藏告訴了他。
“好吧,有時間我會去拜訪他們的。”開爾文點頭。
“對了,馬哨,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什么問題?”
開爾文臉上寫滿了困惑:“為什么你有幾次稱呼我為‘開爾文’?雖然我挺喜歡那條河的,但這聽上去還是很奇怪。”
馬哨有點尷尬:“嗯……可能是因為我覺得你和那條河很像。”
“?”開爾文更加莫名其妙。
“你跟那條河一樣Brilliant。”馬哨補充道,“你知道,人的聯想記憶有時候很奇怪,就是會把兩件不相干的事情聯系在一起。”
開爾文聳了聳肩:“好吧,謝謝你的稱贊,雖然我仍感到奇怪……但聽你這么一說,‘開爾文’這個綽號聽上去還不賴。”
“再見,開爾文。”馬哨終于可以公然用這個名字稱呼他。
“再見,我的朋友。”兩人擁抱分別。
隨后在眾人的注視下,帆船緩緩駛離港口,最終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人們沒有想到的是。
馬哨乘坐的船竟就此失聯,遲遲沒有再傳來音訊,一個月沒有,兩個月沒有,三個月沒有……
一年沒有……
兩年也沒有……
三年依舊沒有……
顯然,這艘船在大西洋上遭遇了意外——失事了。
對航海來說,這樣的意外并不罕見,許多人遺憾悲痛之余,也只能祈禱馬哨還活著了。
畢竟大西洋茫茫八千萬平方公里,最深逾九公里,船只傾覆,落在其中的人,與一根蘆葦又有什么區別。
對于十九世紀的人而言,除了祈禱,確實也沒什么可做的了。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起船只失聯事故不僅沒有被人們澹忘,反而產生了日益廣泛且深刻的影響。
失聯六個月后。
開爾文發現了卡文迪許被遺忘的手稿,并得到了卡文迪許家族的資助,為劍橋大學籌建物理實驗室。
為了紀念馬哨和卡文迪許,這座實驗室被命名為“卡文迪許實驗室”,實驗室主任的職位則稱為“馬哨物理學教授”。
凡是獲此職位的人,都將繼承馬哨在劍橋大學的辦公室,雖然馬哨總共也沒在這個辦公室待過幾次。
已經成為法蘭西總統的拿破侖三世對美國政府發表了強烈的譴責,并認為是美國人策劃了沉船事故。
在英法兩國的共同施壓之下,再加上《眠熊協議》的爛賬,以及阿帕奇超出所有人預料的強大實力,美國總統波爾克不得不草草結束這場戰爭,接受了阿帕奇的條件。
由此,阿帕奇成為了美利堅合眾國的第31個州,并在事實上有著更高程度的自治,幾乎只在名義上是美國的一部分。
盡管阿帕奇和聯邦的關系依然頗為緊張,被稱為“最不安分的州”,但阿帕奇還是獲得了難得的和平環境。
下雨天成為了阿帕奇州的州長,開始進一步神化馬哨,《靈諭》大量印刷散發,以此團結全體印第安人。
對于馬哨,印第安各部族本就多有仰慕,而在蒙上了一層“殉道者”的色彩之后,馬哨的地位和名譽得以地被迅速而無限地拔高,真正達到了比肩神明的地步。
因此,美洲各地特別是北美洲的印第安人,很快就接受了這一共同認知:天空之子馬哨是所有印第安人的英雄和領袖。
第一次,全體印第安人被團結了起來,盡管只是在一個觀念上……
失聯一年后。
哥廷根大學。
最偉大的在世數學家,約翰·卡爾·弗里德里希·高斯,在這里出席了為他舉行的慶祝活動——慶祝他取得博士學位50周年。
這場活動聚集了許多著名科學家,他們群星拱月似的圍繞著高斯,歐洲最聰明的一群人在這里談笑風生。
“各位,我有個好東西要與你們分享。”年逾古稀的高斯用蒼老的聲音微笑著說道,同時拿起一本書,“當然,我想你們中的一些人已經讀過它了。”
“這書是什么?高斯教授。”人們議論著。
“《靈諭》?”
高斯笑了笑:“沒錯,就是《靈諭》,一本來自阿帕奇的宗教典籍——我覺得不用懷疑,馬哨就是它的主要創作者。”
“這本書的宗教理論非常有趣,當然這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其中名為《圣問》的一篇。”他將書翻到所說的章節,遞給周圍的科學家。
科學家們好奇地圍上來。
高斯繼續說道:“《圣問》里有許多猜想和疑問,其中一些看上去就很難,我敢斷定一百年內都不會有結果。也有一些看起來不是那么難,但嘗試之后,你同樣會感受到寸步難行。”
“比如‘四色猜想’,這個看上去通俗易懂的猜想,我很努力地嘗試了一段時間,卻發現完全無力解決。”
“我認為這些難解之謎很有價值,甚至可以為未來的科學研究指明方向,所以借著這個機會推薦給各位。”
說著,高斯不禁嘆了口氣:“可惜我們沒有機會見到馬哨了,他是一位如此天才的自然哲學家。如果他能活下去,也許會取得比牛頓更耀眼的成就……”
作為學術界的天王級人物,高斯這波帶貨,效果可謂驚人。
本來,《靈諭》作為一本宗教典籍,在學術界是不受關注的,但經此一事,科學家們紛紛意識到了它的價值,至少是《圣問》的價值。
科學家的集體關注,進一步擴大了《靈諭》的影響力,導致越來越多的人對其產生興趣,想要一睹為快。
一時間歐洲紙貴,《靈諭》迅速脫銷,正版脫銷完了盜版脫銷。
而不看不要緊,許多人一看此書,特別是那些頭腦靈光、文化水平高的人,立刻就被馬哨精心設計的神學理論和宗教傳說所吸引。
與之相比,大多數宗教的理論都顯得粗陋不堪,既不夠真實嚴謹,也不夠深刻,還缺乏趣味性,簡直高下立判。
于是靈諭教逐漸開始在歐洲流傳開來,并在高知群體中呈現出強烈的擴張性。
事實上,由于顧忌歐洲的宗教氛圍,馬哨是不太敢主動傳教的,這個看似無意的結果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失聯兩年后。
這兩年時間里,英國皇家海軍斷斷續續地又賣了些二手軍艦給阿帕奇,使阿帕奇在美國西海岸建立了可觀的海洋力量。
在軍艦的護衛下,阿帕奇的船隊通過水運,與東亞等地區展開大規模的貿易往來,同時引進移民,開發加利福尼亞。
盡管阿帕奇在這里發展得如火如荼,但鞭長莫及的美國聯邦對這邊的情況卻不甚清楚,并沒有意識到加利福尼亞事實上也是由阿帕奇控制。
失聯三年后。
英國駐華商務監督署。
一個兩腮蓄須、西裝革履的英國男子左手攤開一本書,右手則在草稿紙上寫著各種字母的組合,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你在忙什么呢,威妥瑪?”他的同事隨口問道。
威妥瑪頭也不抬:“你知道阿帕奇語嗎?”
“阿帕奇人的語言?”
“是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很年輕,畢竟它的書寫系統是馬哨在生前創造的。”威妥瑪緩緩說道,“我最近了解了一下阿帕奇的語言文字,然后發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事。”
“什么?”
“阿帕奇的拼音規則,似乎也很適合中文,甚至就像是為中文量身打造的一般。”威妥瑪似乎有點興奮,拿起手里的草稿紙。
“利用阿帕奇的拼音規則,我們可以很方便地用英文字母拼寫中文的字詞。”
隨著阿帕奇勢力以及馬哨個人影響力的擴張,由馬哨創建的意識形態以及各種規章制度也得以廣泛傳播。
這些思想與風起云涌的時代背景相耦合,既推動了社會進步,也于種族、階級等各種矛盾的發展中顯露身影,在世界各地都掀起波瀾。
曼徹斯特。
兩位目光深邃、留著大胡子的智者坐在一起,談論著什么。
“我想我們應該為他寫點什么。”其中較年長的一位提議道。
“沒錯。”
話音剛落,年長的那位便提筆寫下:“可以肯定的是,馬哨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人物,哪怕他輝煌的生命像流星那樣短暫……
人們無從知曉,這位不敗的阿帕奇勇士究竟是已長眠于深海,還是像魯濱遜那樣受困于一隅的孤島,直到在未來的某一天歸來。
但我們確信,他的精神將如同天空一樣高懸在每個人的頭頂,他的遺產則同海洋一起環繞著整個世界,直至永遠。
他屬于的時代或許已經結束,但屬于他的時代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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