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忠右衛門善意的高島秋帆也是灑脫,沒說什么必有后報之類的廢話,甚至面上看并沒有把忠右衛門出巨資送他過河的事情放在心上。
眾人一路往小田原趕去,過了小田原,這江戶城便也在望了。旅途無聊,忠右衛門也有心瞧瞧這位高島秋帆的本事,于是攀談了起來。
和忠右衛門猜測的一樣,高島秋帆果然是被水野忠邦召喚來江戶的。但是不是參與建造江戶灣沿岸炮臺,而是向德川家慶演習西式步兵和炮兵的實彈操作,使得德川家慶和幕府的一眾大佬們,能清楚的了解到西方近代軍隊的威力。
作為水野忠邦主持的天保改革中的重要一環,將舊式的那些使用刀劍鐵炮的軍隊,逐步訓練成新式的近代化軍隊,才能真正的加強幕府的軍事實力。
事情能不能成不知道,但是經過了一番交談之后,忠右衛門也確信高島秋帆那是真有本事。對于槍炮的知識那是信手拈來,至于火藥炮彈制造等項,也是頗有心得。瞧這個模樣,直接讓他去主持鑄造大炮,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一旁的助六沒怎么開口,但都聽得清楚。忠右衛門和高島秋帆對于近代西式軍隊的各種議論,使他大開眼界。原來歐洲軍隊已經全都是火槍手,日本武士仰為至寶的槍術和刀術,在西方已經簡化到了極致,只剩下簡單的刺刀使用幾項。
而且西式軍隊對于大炮的仰賴極重,甚至出現了數百門大炮參加同一場會戰的大規模戰斗。這在日本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連幕府當年攻打大阪城這樣的天下堅城時,所使用的也不過是那么幾門從荷蘭人手里買來的卡巴林青銅炮而已。
現在幕府計劃在江戶灣設置炮臺,布置的火炮數量才不過八十余門,而照高島秋帆所說,歐式的軍艦一條船上就有八十余門大炮。只要來一條軍艦,就能戰勝整個江戶灣辛苦建設的所有炮臺,輕而易舉的兵臨江戶城下。
這話肯定是夸張的,但是忠右衛門沒有點破!
此時的蘭學學者們,因為急切的希望國家改革變法,所以往往對西方的這些軍事科學技術有所夸大。最典型的就是將來的阿姆斯特朗青銅炮,被維新派夸到了天上去。但是實際上薩英之戰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
薩摩藩的火炮沒有把英軍打死多少,但是英軍旗艦歐亞盧斯號上的一門阿姆斯特朗青銅炮發生了嚴重的炸膛,在狹窄密閉船艙內的后膛螺栓幾乎是橫掃附近一切鮮活的血肉。因為這玩意兒死的人,比被薩摩火炮打死的還多。
但最后薩摩藩和佐賀藩還是想盡一切辦法仿制和購進阿姆斯特朗青銅炮,并且在諸多國內的戰爭中使用。
就這么一路暢談,眾人一道抵達江戶。因著各有使命,所以只是留下了地址之后,便做告別。對了,高島秋帆原來并非是某一藩的藩士,乃是代代擔任幕府長崎町年寄的直臣,此番算是被調任回江戶而已。
他也不是自己孤身一人回來,按照計劃,他的徒弟,以及徒弟的徒弟,會接力式的把西式的火槍火炮和彈藥,從長崎轉運到江戶。
只是因為早年間德川家康的規定,進入關東時,即使是大名的諸侯行列,也不允許攜帶超過一定數量的鐵炮。高島秋帆一個小小的旗本就更不要想了,沒有資格攜帶火器進入關東。
所以此事委托了他的弟子伊豆韭山代官江川英龍從長崎運抵江戶,全程用幕府的官船,然后登岸還需要水野忠邦的許可。他之所以急著趕到江戶,也是擔心和自己分開行動的這些槍炮在路上有個什么閃失。
把一眾仆從人眾,引到江戶町奉行所官廳,忠右衛門賞了他們一點錢,便派了一個目明,帶他們去田原藩在江戶的藩邸結賬。自己則是把各類書籍文稿等物,全部安排人送給遠山景元和矢部定謙過目。
之前渡邊華山的徒弟們打包的時候,忠右衛門簡單的做了一個分類和記錄。如今兩位大人要看,便行打開。不過兩位大人日理萬機,只是把忠右衛門的那個目錄自行摘抄了一遍,然后詢問有無違禁等語之后,便擺擺手,表示結束。
他們既沒有時間來看這些文稿書籍,也不希望因為渡邊華山的自殺而產生其他的波折。水野忠邦的改革日益深入,觸犯了太多人的利益,隨便一個橫生的枝節,就有可能使得改革多生幾道波瀾。
忠右衛門當然心中有數,表示會先把這些文稿收儲起來,隨時接受上官們的檢查。遠山景元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便把所謂的調查結果送給了水野忠邦。
調查肯定不會結束,目付鳥居耀藏還會再來檢視一遍,將結果向德川家慶做一個匯報。不過這個鳥居耀藏應該也已經倒向了水野忠邦,所以整個檢查大概會流于形式,簡單的翻看之后,便算銷案了賬。
文稿在忠右衛門攜帶來江戶前便已經被人為整理過了一遍,忠右衛門回來的路上又大致瞧了一眼,確認沒有什么犯忌諱的文字。想來這個檢查很容易就能過去,沒啥問題。
事情忙完,原本一個月的輪休也算結束,基本上沒有休息到幾天,全給幕府跑腿干活了。雖然旅費給報銷了,可是加班費卻是一概沒有的,甚至連大井川的過河錢上頭都沒批下來,直讓助六叫晦氣。
上值第一樁大事,將軍和一眾老中、若年寄、奉行大人們,要在武藏國德丸原(今東京都板橋區德丸町)舉行西式炮兵和步兵的實操,江戶町下面的人手總動員。全部拉出去維持街面,彈壓現場。
作為盜賊改方的忠右衛門自然跑不了,先帶著四十名目明趕赴德丸原,扎下巨大的幕府,調集民夫清理場地。并準備好德川家慶從江戶城到德丸原一路上的臨時廁所,忙的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