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察覺自己進入到一片神奇的所在,周圍有三百多顆明亮的光團,呈現一種玄奧的規律排布,另有幾萬個小一些的光點,生生滅滅,飄忽不定。
沈元景端坐在一顆熊熊燃燒著的火團之上,一手托著一彎月牙,好像是從剛才那片星空摘下,朗聲道:“我在此地布有一陣,喚做周天星斗大陣,請李兄受死!”
李持并不駁斥,只想要搶先動手,破開此局,便往前踏步,沖起一拳,卻見著對方越拉越遠,瞬間到了天上。
火團高懸,化作太陽,月牙閃動一下,又悄悄隱去。四方各個光團,越變越大,看著極遠又極近,十分矛盾。眨眼之間,沈元景已經不見。
他冷笑一聲,說道:“故弄玄虛,有何神奇?”他只是不擅長做此爭斗,又不是真個不能。當即把身軀一搖,頃刻化成萬丈高的巨人。料定太陽便是陣眼,伸手捉去。
天空迅速拉高,那太陽卻也不躲閃,只變得更大,從天上徑直撞下來,急切如同流星,厚重勝過山岳。
“虛張聲勢!”李持不屑的說道,如何也不肯信,只是換了個地方,對方就敢正面和自己相抗,當即收回右手,又握做拳頭,猛然往上揮舞。
四周的那三百六十五顆星辰齊齊明亮起來,連帶其余八萬四千個小光點也一起放出光彩,太陽卻將外圍的火焰內斂,整個變成黑色,直直和李持的拳頭撞到一起。
轟隆一聲,李持甫一接觸到這火球,頓時臉色劇烈變換,一股他料想不到的巨力透過拳頭傳來,一聲“咔嚓”,竟然將他右胳膊打得折斷,又砸在胸口,將他整個人打飛出去。
他咳出一口血來,好在是虛空,也不用起身,算是戰斗經驗豐富,立刻伸出左手,忍住灼熱往外一撥,將那太陽撥開,又凝神防護。
果然周邊的星辰如雹,不分前后左右的撞擊而來,如雨一樣密不透風。
內里有太陽遺留的真火灼燒,外邊還有各種打擊,他單手難以遮掩,臉上、身上又添了幾處傷痕。苦捱一陣,終于忍不住大喝一聲,身軀再漲一倍,身上騰起黃光,又揮拳將所有星辰全部趕開。
只見李持伸出左手,握住右手猛然一扯,將整個右胳膊扯落下來,臉上汗水淋漓,大喝一聲:“長!”竟然生出了一只新的胳膊,只是沒有衣袖遮掩,顯得稚嫩。
這番作為顯然也是大損元氣,他臉色都為之蒼白了許多,卻總比單手要好得多。
沈元景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說道:“李兄果然好決斷,斷臂求生,那再吃我這招,看你能不能頂住。”
天空突然變得更加高遠,星辰將他籠罩在內,齊齊震蕩,又急速旋轉,刮起陣風。
這風不是東南西北風,不是和薰金朔風,亦不是花柳松竹風,喚做“赑風”。若從囟門中吹入六腑,過丹田,穿九竅,則令人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李持雖只算得半步大宗師,卻也有著預知危險的能力,如何敢直面此風。慌忙把身軀一晃,一直縮小,變成一個芝麻粒。
周天星斗大陣并不如何變化,那風只是更加強勁,往其身上刮過,帶動李持在空中飛舞。他任憑盤弄,卻將自身凝練一體,赑風無論如何也透不過去。
風災一解,他又重新化作普通人大小,朗聲道:“不要玩弄這些個玄虛,來和朕堂堂正正的一戰!”
“哈哈哈哈!”天空降下一陣大笑,沈元景說道:“李兄的右胳膊無有遮掩,涼否?”
李持臉色發紅,剛才那一下,如何也不能說不是正面碰撞。他惱羞成怒,又化作撐天巨人,猛然伸手往前一撈,將一顆轉動的星辰拿在手里,猛然一捏。
“嗯?”他捏了個空,驚訝的展開手掌一看,什么也沒有,于此同時,陣法原地又誕生了一顆同樣的星辰。
李持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假的?”可思及方才那太陽猛烈撞擊的味道,又搖搖頭,說道:“虛實相生,你這大陣倒是有些門道。”
他抬頭仰望,很快就將一顆顆的星辰看個明白,問道:“你這是哪方天空的星圖?朕怎么從來沒有見過。”
千年傳承的世家,自然也會有人研究星空。他作為皇帝,天文地理是必學科目,雖然不大記得星辰的詳細分布,可大體的位置總能明白。眼前這個陣勢,不是按照任何一方天空排布。
“非止是星空,亦是心空。”沈元景淡然的聲音從太陽星中飄落,說道:“李兄不攻,那可不要怪我先下手為強。”
太陽慢慢的暗淡,月亮顯現,星辰停滯,齊齊發亮。李持全身緊繃,靜待這一次的攻擊。
直到太陽完全不見,星辰一顆顆的滅卻,太陰大放光彩,跟著一點一點的變化,直到所有星辰全都消失,月亮已經補全到完美無瑕。
李持看得呆住,這一過程將他點醒,立刻懂得了如何跨過門檻,真正踏上大宗師境界。他有些懊惱不該妄想一步登天,也應該是這樣一點一點的將境界補全。
“李兄有沒有想起,我們這一路斗來,你似乎都是這樣在磨煉心境,好像還差最后的一點。”沈元景的話語將對方驚醒,繼續說道:“你走上了我替你選的這條精進之路,便不能更改,只能從我身上得到圓滿。”
李持臉色大變,的確如對方所說,若不是在對方的刻意引導下,選擇這一場生死之斗作晉升的唯一的路徑,他大可去想其他辦法,慢慢磨練自己的境界。
現在除非他原意退回宗師境界,重新攀升到大宗師,否則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將沈元景殺死,才能圓滿。
如此想來,他有一種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感受,怒火又從心底涌動,幾乎收束不住,正要提醒自己,卻陡然發現怒火自行平息,非但如此,身軀也完全動彈不得。
李持這才這才察覺,那月亮并不是只會發光,還有能夠凍結人思維的寒冷,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著了道。
沈元景悠然說道:“李兄是霸道慣了吧,怎么如此天真的相信,敵人會幫你圓滿境界?”言罷月光更放光明,一道清輝直直灑落在其身上。
“興兵眾,立約盟,以信義矯代,謂之霸。”李持不敢再有保留,大聲念出一句話,隨著一個個字吐露,身上的氣勢逐漸拔高,逐漸擴散到空中。
太陰星止不住的搖晃,眾多星辰一顆顆的顯現出來,寒冷之意境瓦解,清輝重新化作柔紗。
他并不滿足,雙拳往外一撞,青紅白黑四色騰空而起,沖向四方,化作大手搖動,星如雨墜,一時陣法殘缺不全。
沈元景連連驅動大陣,周星在列,卻因對方五氣攪動,運轉艱難。太陽太陰齊亮,星光似箭,落入李持身軀之外百多丈,便東倒西歪,化作一縷青煙消失無形。
李持哈哈大笑道:“這陣法也不過如此。縱然受你算計又如何,朕還要感謝你,只需將你誅殺,境界自然可以圓滿,無須朕浪費時間,一點點的苦修。”
“顧家《春秋策》的功夫?”沈元景又現出身形來,幽幽說道:“若非我神氣不足,不能將這大陣的精妙之處展現,你已經死不能再死了。不過現在圖窮匕見,只在力上見高低,似乎確實不需要過多計較。”
他猛然拉高身形,一直脫出大陣,雙手一動,太陽星和太陰星落入陣中,化作兩陣眼。大陣沿著陰陽魚旋轉,又聚攏凝結,往中間坍塌。
李持大喝一聲,撐天而起,可任憑他霸道之氣充塞整個虛空,卻也逃不開陣法束縛,因為這片天空本就不是他做主。
他被日月星籠罩,壓迫的身軀不斷變小,又牢牢鎖住,動彈不得,最后和大陣一起,化作一個黑漆漆瞧不見的原點。
天外沈元景猛撲下來,化作一柄長劍,帶著破開一切的鋒芒,刺在原點上,漫吟道:“一劍起自心海中,也斬他人也斬我!”
“砰”,似乎是氣泡破滅般輕微,又似乎天崩地裂樣浩大。
那一劍如同給原點注入了活力,它開始發亮,白光熾烈,將整個空間耀得白茫茫如黑,什么也看不見。
“咔嚓”兩聲,分別響起在兩人腦海,似乎各有什么東西破裂。
周身寒冰盡解,李持“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睜開眼睛,瞧見沈元景雙目中黑白分明,陰陽輪轉,哪里還不知道對方已經證得圓滿。
他顧不得傷勢,邊吐血邊連忙往上猛沖,頭也不敢回。
沈元景并不追擊,深吸一口氣,海中的靈氣如飛蛾撲火,朝著他不停的涌來,鉆入體內,滌蕩身軀和心靈的污穢,又凝結成雨,進化為冰,將最精華的部分填充到空蕩蕩的氣海中。
神與力相合,大宗師境界在此刻成就,一步登天!
沈元景睜開雙眼,視這黑漆漆的海底如晝,一手捏起旁邊隨著浪涌而來的八爪魚,笑了笑,說道:“怎地潛得如此之深,偶爾也是要見見陽光才是,我帶你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