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峻極峰頂,能見潁水奔流,黃河如帶,人所少至,是歷代文人墨客的鐘愛之地,也曾經有不少帝王將相來此祭拜。
此刻尚是清晨,封禪臺前卻并不寧靜,擠滿了人,天南地北各處口音混雜,熱鬧非凡。
丐幫幫主喬峰廣發英雄帖,邀請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武林豪杰齊聚于此,觀看“降世真仙”沈元景與“坐地羅漢”掃地僧的一場決斗。
全天下沒有哪個習武之人愿意錯過這樣一場盛會,縱然是沒有接到請柬,也都趕了過來。一時之間,嵩山人滿為患,山腳下的店子住的全是江湖中人,更多的無處可去,混入禪院道觀,深山老林里頭湊合,也不愿離去。
還有那些機靈的,出了銀錢,租住在周邊農戶家里頭,雙方都皆大歡喜。偶見有橫行霸道慣了,不懂事的一些,強行占據他人宅院的,都叫丐幫弟子捉拿了,懲戒一番,趕了回去。
在蓋代豪俠喬峰的用心經營之下,丐幫漸漸壯大,聲名卓絕,平素救危濟困,鋤強扶弱,深得民心。
九年之前,西夏內亂,喬峰領著群雄,深入敵后,一舉將出逃的慕容博慕容復父子擒殺,回手又殺了赫連鐵樹一個措手不及,一品堂名存實亡,西夏皇帝不得不自削稱號,向大宋納貢稱臣。
其后兩年,喬峰獨闖遼國大營,逼得遼國耶律洪基折箭立誓,廢止“打草谷”的行徑,永不南侵,保了邊民數年之太平。
經此二事,喬峰聲望如日中天,丐幫徹底壓過少林,一躍而成為天下第一大幫。
眼見這太陽越升越高,群雄等得有些煩躁,現場一片嘈雜。這時候,后方傳來喧嘩,眾人紛紛讓出路來,只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領著一位十五六的少女,一路拱手作禮,走向前頭。
有不明所以的好漢正要詢問這是哪家的貴公子,卻聽得最前頭一個身穿破爛衣衫,掛著九個布袋的矮胖老者說道:“小雁兒、小紅兒,快來奚爺爺這里。”
兩人向周圍告罪一聲,走了過去,開口叫道:“奚爺爺。”
有人認出這老者是丐幫奚長老,那兩個小少年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正是喬峰的一雙兒女,喚做喬雁與喬紅。
奚長老說道:“你爹爹把大伙都叫了過來,他人卻不知道跑哪里去,叫這么多英雄等在此處,可太不像話了。”
眾人連說不敢,喬紅把嘴一撅,說道:“昨天夜里,爹爹被一位身穿白衣的大哥哥叫走了,今天還未回來,我們都尋不見他。”
奚長老頓時明了,卻故意繼續追問道:“那白衣人是誰?”喬雁接口道:“我們也未見到他的面孔,只是聽母親叫他沈大哥。”
“啊!”奚長老一聲大叫,把兩個少年嚇了一跳,說道:“那定然是那位沈先生了,難怪!”聽得如此,在場的群雄心里的些許不快才平息下來。三人見狀,對視一笑。
昨夜沈元景約了喬峰與段譽,上了封禪臺旁邊的山頭,談天說地,講古論今,不拘江湖舊事、武學精要,都閑話來。
喬峰說道:“沈兄,當年虧得你運籌帷幄,讓赫連鐵樹疑心慕容父子要剪除他在一品堂的勢力,兩邊才產生了嫌隙。雖然這人沒了李秋水做靠山,可他手腕高超,遠不是慕容父子小家子氣能比的,反倒借著遼國皇帝平叛大軍壓境,將這二人打成西夏貿然出兵、干涉遼國內政的替罪羊,迫其離開。至此我才有機會,將這父子二人擒殺,得報大仇”
沈元景說道:“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他父子二人志大才疏,前頭我已經是說過的,保家無虞,強要爭霸,敗亡也屬正常。”
喬峰與段譽齊齊點頭,兩人一個統帥天下第一大幫,弟子數以萬計;一個貴為一國之太子,時常替他那風流的父親主政,都明白一個道理:陰謀或能得勢,可只有陰謀,卻難長久。
過得一會,喬峰才將埋藏在心底許久的話問出口:“沈兄,我前次去往遼國,與那位南院大王蕭遠山打過一場,他那模樣,唉,他可是……”
沈元景點點頭,說道:“他的確是你的生父。”
喬峰往后面一靠,倚在石壁之上,癱軟下來,從腰間掏出一個葫蘆,大口的往嘴里灌來,咕咚咕咚,一葫蘆酒給喝了大半,才苦澀的說道:
“我初時見他樣貌與我十分相似,只是懷疑他可能是我親族。一番爭斗,他顯露了不少少林派的功夫,叫我十分驚訝。后面再斗,縱然是留手之下,還是將他胸口衣服抓爛,露出一個狼頭來,與我這里的一模一樣。”
他扯開衣衫,現出一個張牙露齒、青郁郁的狼頭來。他又灌了一口酒,接著說道:“我一下便愣了神,呆立不動,那人本有機會出手,卻只是默默的掩起了衣衫,看我一眼,飽含熱淚,轉身離去。我當時不知是為何,后來回了喬家大院,見著我父三槐公看向我時的那副模樣,才有了猜測。”
三人沉默了一會,段譽才輕聲問道:“后來如何?”
喬峰嘆道:“我父母妻兒俱在此間,還能如何?”他一口氣將最后一點酒喝掉,苦澀的說道:“此事惟有阿朱知道,今日得沈兄承認,也算是了我一樁心愿吧。”
他偏過頭去,拭干虎淚,不愿再談,說起其他道:“沈兄,今日見你,又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那時候你予我的感受,也是今天這樣的深不可測。想來你一番苦心經營,終于是得償所愿了吧?”
沈元景輕輕點頭,說道:“僥幸將神功練成,從此海闊天空,魚躍鳥飛了。”他耗費十年光景,借著散逸在經脈里頭的真氣,終于將清玄經推到了第三層圓滿,只差捅破一層窗戶紙,便能晉升四層,達到宗師境界。戰力較之以前,自然也是強上許多。
喬峰頗為他感到欣喜,說道:“我與那掃地僧打過兩次交道,從未窺見其深淺。不知這一戰,你有無把握勝過?”
沈元景站起身來,背對著初升的太陽,朗聲道:“他前路已然斷絕,我卻如朝陽初升,有無限可能,此戰我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