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安之若怡的坐在馬車里頭,七彎八繞,到了一處僻靜地方。朱丹臣引著他進到一處小院,但見此處閣樓殿塔,無一不精,盡顯堂皇,是一處佛家寺廟。
他贊嘆一聲:“好一個天龍寺。”
廳里轉出幾人,打頭的是段正淳,身后有高昇泰、褚萬里及幾個和尚等。段正淳笑了一聲,道:“沈先生果然見識不凡,里面請!”他虛引一下,又對朱丹臣說:“你去前面吧,古兄弟也在那邊。”
沈元景入得廳內,棟梁華麗,雕有各色花鳥裝飾,陳設卻十分樸實,只幾張凳子和一面木桌而已。
桌面上鋪就絹綢,放置著一張古琴,已擦拭得分外干凈,露出琴聲原有的木漆之色來,反著微光,十分雅致。
上面的琴弦都已齊備,他上前輕輕一拂,其聲清如濺玉,顫若龍吟,悅耳至極。沈元景臉上露出笑意,說道:“勞煩段皇爺了。”
他將古琴用絹綢裹住,說道:“今日已得償所愿,別無他求,就此告辭了吧。”
段正淳臉色一變,與高昇泰幾人對視一眼,上前勸阻道:“沈先生何必如此著急,可是怪罪段某招待不周?”
沈元景搖搖頭說:“段皇爺說笑了,府中奢華,吃穿用度無一不精,鄉野之人,算是長了見識,若這還是不周,恐怕只能去汴梁找趙家招待了。”
段正淳聽他說起趙宋皇帝,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心知這絕不是宋廷之人,那就只能是江湖豪客了。他暗嘆一聲,又勸道:“沈先生還是多待幾日吧,譽兒外出,不日就要歸來,若回來見不到先生,恐怕是要怪我了。”
沈元景笑了笑,一指前頭,說道:“他現下不正在那大殿里頭么?”
“什么?”段正淳勃然色變,驚呼出聲,旁邊高昇泰及褚萬里等臉色驚疑不定,手卻不自覺的按住了兵刃。
這時候“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古篤誠進了大廳,伏在段正淳耳朵邊上,輕聲說道:“王爺,那段延慶跟著吐蕃國師一同前來了,果然帶著公子爺,現下正在大殿里頭。”
段正淳面色巨變,先是一陣擔憂,欲要起身,又想起段正明的囑托,回頭看了沈元景一眼,強行按捺住沖動,坐了下來,先讓古篤誠繼續回去打探消息,又擠出一絲笑容道:“沈先生如何知曉譽兒在大殿里頭的?”
高昇泰等先是一愣,而后又喜又驚,齊齊往了過來。褚萬里大叫道:“你果然是奸細……”
“住嘴!”段正淳連忙打斷他的話頭,行了一禮,說道:“手下人不懂事,胡亂揣測,還望沈先生不要見怪。”
原來前日段譽偷偷的出了王府,至今未歸。府內眾人找尋了一天一夜,都未找到,便在猜測是不是沈元景從中使壞。可他這兩天都待在房里,未曾外出,段府眾人也不好質問,饒是如此,也洗不掉身上嫌疑。
今日是因為有大敵進犯,憂心他與來犯之敵有所勾結,在城中弄出些壞事來。段正明才吩咐段正淳誆他來天龍寺,出面穩住,若有不測,也可隨時求援。
沈元景笑而不答,反倒是慢悠悠的坐了下來,說道:“‘有常無常,雙樹枯榮,南北西東,非假非空’,好番僧,功夫真是不凡,一下便窺出枯榮和尚的根底來。”
廳內幾人臉色已是變了數變了,此時段正淳忍不住問道:“沈先生在說什么?”
沈元景說的是吐蕃國師鳩摩智,見到天龍寺主持枯榮大師,就有一番口頭較量。僅僅是靠著面相,便能猜出對方的武功源流,這位國師武功和見識顯然都極為不俗。
他并不答段正淳所問,閉目側耳傾聽,其余人面面相覷,過得一陣,才見他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輕輕搭住,似是拈住了一朵鮮花一般,嘴角泛起一絲微笑,甚是慈悲,那幾個和尚見了,不覺雙手合十,低頭念佛。
隨后沈元景左手五指向右輕彈,輕柔無比,仿似要彈去右手鮮花上的露珠,又擔憂震落花瓣一般。
他這一番動作做完,眾人見屋內并無異樣,不免有些詫異,又聽他道:“形似而神離,不是正宗。番僧這拈花指的功夫,還差了火候。”
褚萬里有些不耐,正要開口,突覺胸口有輕微撫動,低頭一看,只見衣服上破了五個孔洞,圓溜溜的,透過風來,他竟毫不知情,不由驚得說不出話來。
段正淳順著他的動作看去,心里駭然,方才知道沈元景那一番動作,實實在在的應在了褚萬里身上,眾人全都毫無察覺。
大理段氏本就精擅指力,他暗道:“憑我的功力,以一陽指隔著七尺距離,想要破衣穿孔,已不可能,況且還要無聲無息,不傷及肌膚,恐怕枯榮大師,也力有未逮。這人如此恐怖,光憑我們幾個,如何抵擋得住。”
屋里氣氛一時緊張起來,段正淳正要說幾句話來緩和,又見沈元景伸出左手連點,但見前頭的一個椅子木屑紛飛,不住的轉圈與跳動。等他收手,那椅子形狀絲毫未變,只是比之從前,卻均均勻勻的瘦下來一圈。
他又收回左手,按在桌上不動,那掉落的木屑忽然飛舞起來,如同有手在拿捏一般,在那縮小的凳子旁邊,又重新聚攏成了原來凳子的模樣。
這一番動作,駭得屋內眾人都屏住呼吸,不敢發聲。沈元景搖搖頭,說道:“這番僧的多羅葉指與無相劫指還要為差。不過段皇爺,這天龍寺內那些個和尚的一陽指,好像也不如何高明。”
段正淳以為他是貶低段氏武學,縱然欽佩他之神功,也猶不服氣,就要開口辯駁,只見對方輕輕一指,“嗤”的一聲,一道勁力飛出,打在那碎屑做成的木凳之上,那些碎屑頃刻盡成粉末,落了一地。
高昇泰、褚萬里等目瞪口呆,段正淳伸出右手,指著沈元景,哆哆嗦嗦的道:“你、你是如何會我段家一陽指的?”
沈元景眉毛一挑,問道:“哦,段譽沒有告訴段皇爺,我會這門功夫么?”
“譽兒?”段正淳先是一怔,后又勃然大怒,忍不住要破口大罵,忽然又想起自家兒子似乎也不會一陽指法,只得憋回到嘴的話,滿臉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