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各懷心思,站在一旁都不說話。云中鶴身子一直微顫,卻動彈不得,過了一小會兒,漸漸平息,直至完全靜止。
沈元景面無表情,又慢慢走向葉二娘。只見她跌坐在地上,半歪半倚著大樹,身披一襲淡青色長衫,滿頭長發,看著四十來歲的年紀,相貌倒頗為娟秀,只是兩邊面頰上各有三條殷紅血痕,自眼底直劃到下頰,有些可怖,讓段譽無端的想起一種茶花名來,喚做“抓破美人臉”。
方才他打聽云中鶴惡事的時候,聽了褚、古二人順帶說起這女人犯下的累累罪行,竟然是搶了別人家的小孩過來玩弄,然后殺死,如此喪盡天良,讓他不寒而栗,心想佛祖遇見了,恐怕都不愿饒恕。
沈元景過去輕輕一指,一道勁力打在葉二娘的身上,她先是一動也不敢動,接著猛然起身,退后一丈,滿是戒備。
方才她也瞧見云中鶴活活被憋死的經過,心里驚懼,只是懾于敵手武功,現下不敢出手也不敢逃。
沈元景對她說道:“你還算又幾分利用價值,我這次先饒過你,不過你要再敢作惡,每犯一次,我就打斷那父和子各一條腿;犯過了三次,我就去殺了那父子二人,拿頭來給你相認。現下給我滾吧!”
褚萬里有些驚訝,往前走了兩步,說道:“沈公子這是何意?”在他看來,抓來什么也沒問,只是威脅幾句,葉二娘這惡人定然不會遵從,如此放走,十分不合情理。古篤誠心道:“總不能和公子一樣,是憐香惜玉了吧?這年紀也……”
旁邊三人聽得糊涂,可葉二娘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臉上又驚又喜又是不敢置信,一下就撲了過來。沈元景抬手凌空一掌,將她打飛,直接撞到了后面的大樹上。
樹葉紛紛而落,她吐出一口血,五臟俱痛,卻不管不顧,膝行手爬過來,大聲叫道:“你知道我兒在哪是不是?你知道我兒在哪是不是?”
連問了好幾遍,又不住的磕頭,哀求道:“你告訴他在哪我好不好,要殺要剮我都行,只要你能讓我見他一面。”
她又是哀求,又是痛哭,聲如猿啼,叫段譽忍不住生出惻隱之心來。沈元景卻不理會,只說道:“我還有許多正事,哪里又閑心理會這些,等我什么時候空了,去到中原再說,你滾吧。”
“中原”二字,教葉二娘更加不疑,二十多年來,才得到這一點訊息,她如何愿意輕易放棄,又知強求不得,只多磕了幾個頭,說道:“我不敢催促大俠,只求能讓我跟在身邊,做牛做馬的報答……”
沈元景不耐煩道:“啰嗦!讓你滾就趕緊滾,要不然就留在這里好了。”
葉二娘身子一抖,現下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死的,只得爬了起來,慢慢往外挪去,一步三回頭的,好似這一走,兒子的線索就斷了一般。
褚古二人面面相覷,不知他手里握著什么秘密,能叫這天下聞名的兇人,像條狗一半搖尾乞憐,自甘作賤也不能得償所愿。
段譽卻不覺有異,自打認識以來,沈元景無論武功還是見識,都表現得深不可測,似乎真個就是百歲老人一般。
等葉二娘走后,古篤誠去將云中鶴的尸體翻轉過來,只見他滿面都是泥土,偶爾從縫隙中看,都是漲紅之色。
他身上還有套奇門兵器,乃是一對鋼爪人手,手指箕張,藍光瑩瑩;并有絹布兩張,似乎武功秘籍。古篤誠不敢擅專,和一些財物一齊取出,交給了沈元景。
沈元景隨手接過,拿起那兵器看了看,隨手揮舞一下,嗤嗤之聲大作。褚古二人看得眼皮直跳,這樣勢大力沉、又快又疾的招數,他們一下也接不住。
他隨意試了兩下,便知這件兵器的用法,不甚合用,就將兩件一并,往中間對折了兩下,又放到手里揉捏,成了個圓球,拋在了云中鶴身邊。
這一番動作,讓古篤誠投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方才撿到的,是不是一對泥土做成的兵刃。
沈元景展開第一張絹布,上書“鶴蛇八打”幾字,他粗略看了一遍,和那鋼爪是配套的武功,也無甚了不起的地方,隨手一拋,落到了古篤誠胸口。
另一本秘籍是喚做云鶴九霄的身法,倒也有兩分精妙,想到段譽的凌波微步不擅提縱,便給了他。
段譽毫不猶豫,接到懷里,又讓古篤誠到嘴的拒絕吞了回去,神情復雜,心道:“看來這一趟遠門,讓公子性情大變,也不知是好是壞。”
四人到了一處小鎮,在酒館里面等候其他人過來。約莫黃昏時分,才有另兩個同樣打扮的中年人到來,見著段譽,臉上涌出喜色,連忙上前,那手執熟銅齊眉棍的是傅思歸,說道:“公子,你可是讓我們一陣好找!”
段譽臉色微紅,躬身行了一禮,道:“是我太過任性了,反倒要麻煩幾個大哥出來找尋,實在過意不去。”
朱丹臣提著一對判官筆,笑著說道:“公子說笑了,只要你安然無恙,咱們幾個不過是跑跑腿而已,算得什么。不過你這番大膽,可教大伙擔心壞了,尤其是兩位爺臺,那可是大發了脾氣的。”
段譽臉上悻悻,回頭看了沈元景一眼,說道:“我這次帶了個大貴客到訪,伯父和父親應該不會怪罪我了吧?”他又覺不保險,頓了一頓,道:“不行,我要去趟玉虛觀,請媽媽給我一起回去。”
朱丹臣大喜道:“我們正在擔心四大惡人來襲,你若能請動玉虛散人一同回去,就算立了大功,兩位爺臺自然是沒什么可說的了。”說罷,他又看向沈元景,問道:“還未請教,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段譽忙道:“朱四哥,這是我的救命恩人,沈兄……”說到這里也就卡殼了,直到這會松懈下來,才想到自己也不知道對方叫什么名字。
“沈元景。”沈元景替他補充了一句。這倒是讓最早接觸來的褚、古二人有些糊涂了,似乎完全弄不清楚,自家公子和這位的關系,只能默默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