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擊的是尤楚紅,她乃獨孤閥第一高手,已八十高齡,本是風燭老人何必還如此惜命,何況逃也是死,等也亦死,為何不反擊?
既如天君所言那般:雖無活路,但也比等死要好!
尤楚紅六十歲時棄劍用杖,自創披風杖法,此刻她領著三十三名親自訓練出來的劍手,向著那人合擊而去。
她縱身掠起,凌空下擊,碧玉杖施以披風杖法,招式剛柔兼備,每一招每一式都隱含鞭、劍、刀、棍、矛等各類兵器之變化。
碧玉杖發出了尖嘯,似龍吟,似虎嘯,一霎眼已是七杖過后,可是她每一杖都是空幻,始終不能碰觸那人半片衣角。
七杖落空,尤楚紅怔了怔,失驚當場!
她身前身后,左右四方,方圓十丈內竟無一人直立!她身周竟已無活人,三十三名她親自訓練出來的劍手全倒在地上,每個人咽喉上都有一道血痕,那是一記刀痕!
尤楚紅渾身冰涼,等她抬起頭來就看見,那個她不可觸及的人,就站在她身前,她看著他的臉,然后就看見了……
他眼神很輕,輕的就像看不起天下眾生。
他笑容很淡,淡的就像對世人充滿嘲弄!
他輕視天下,他嘲弄世人,見著那樣的眼神,見著那樣的笑意,接著就是一片刀光……
刀光過后,世間化為混沌,意識悄然而止。
尤楚紅隨她三十三名劍手之后,也一起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機。
宮道忽爾停頓,戰場鴉雀無聲。
尸積如土,血流成河,尸土血河間還立著一人;他的衣衫依舊一塵不染,他的臉依舊那樣的溫和、平靜,他的風神、他的神情、他臉上的笑意依舊沒有什么變化,但他已叫人不敢直視。
超然眾生上,不屬凡塵間,掌盡天下勢,何來這般人!
當眾人親眼見證,親身體會后,他們終于明白那個流傳了近三百年,如神話傳說般的天君,究竟是何等的存在,又有著何等威勢?!
任意看向仍站定未動的‘兩大宗師’,一邊踱步前行,一邊曼聲緩道:“那時的天下,有個孫恩,有個向雨田,有個慕清流,而今這天下卻是什么‘三大宗師’。”
不是譏諷,不是嗤笑,只是喟嘆……
兩大宗師不曾再動是因為他們比其他人更加明白,他們敢動亦然逃不過一死。他們想出手,想求生,他們一直都在尋找出手的時機。
但天君整個入都仿佛代表了一種近乎天地寰宇的力量,無始無終,渾然無間,又龐大無匹,那是武道極峰,那是非人可抗、非力可衡,那是天人之境。
任何人在他的彎刀之下,沒有了你我之分,沒有了卓劣區別,沒有了武功高低,再不分貴賤;無論是誰,僅是一刀,只有一刀,妙韻刀下,眾生平等!
事實近在眼前,兩大宗師終于看的比旁人更遠、更清楚了一些,他二人其實已在等死。
他二人是在等死,旁人又如何?
最深的恐懼,最濃的死意,變成了最無畏的勇氣,他們抱著死志做出了最后的反擊,至可怕之極點,達恐懼之巔峰,仍求一線生機。
宇文化及帶著宇文無敵與宇文成都竟朝天君直面沖擊,而竇建德和杜伏威掩到天君的身后,孟海公凌空躍起自上而下,最后獨孤峰、劉黑闥分若左右,展開了招法攻勢。
徐子陵正要大聲喝止,可是所有人都先看到刀光。
刀身已紅,刀光已艷。
刀光艷艷,艷艷的刀光掠起時,大地蒼穹都好似也失卻了顏色。
刀光像漾映著一條紅河,蜿蜒曲折,流動不息;艷艷的刀光,又彎彎的一轉,倏地變作一團寒光,光芒驀然爆開,如紅葉繽紛,如星芒閃忽。
群星飛墜,落葉飄飛。
然后,接著,八個人一同倒飛,飛出八丈開外,再一同摔落在地,變得一動不動。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人死了還是還活著,沒人知曉答案,可答案又隨之而來。
倒地一動不動的八人,突然間全身爆出無數刀痕,鮮血頓時激飛,血液四濺開來,本是完人的八人,忽然間變得人無人形,人無人樣,血浸全身。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這景象凄絕!亦艷絕!甚驚絕!
又是一刀,又是一招,只在剎瞬之間,八人一同絕生止息。
刀身更紅了,刀色更艷了……
這瞬間,什么無畏都蕩然無存,什么勇氣都消失殆盡。
足未止,步未停,任意緩緩踱步,依舊前行,他又變得漫不經心起來。因為所有人都不再動了,余下三千多人,心火已熄,生念已滅,三千多人皆在等死!
到底經歷怎樣的絕望與絕望,才至如斯!
畢玄看向天君,早前的卓然傲立已不復存在,悠閑自在的神情也消失不見,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他的表情像是經歷了狂風驟雨后,所恢復的那種平靜,而他的眼神是熾熱的,是渴求的,是慕仰的,是神往的。
寧道奇如風燭殘年,遲暮的老人一般,緩緩道:“天師可是死在君上之手?”
任意走著,說著:“不錯。”
寧道奇最后問出了一個埋藏心底,經數百年仍未解之謎:“可是天師的尸首呢?縹緲一戰,君上尚且歸來,但天師卻無影無蹤,連尸首都不曾留下,這又為何?”
任意道:“他成功了!繼廣成子之后,孫恩同樣破開了天地,不過就在他破空而去時,他死在了我的劍下,所以你們尋不見他的尸首。”
寧道奇恍然,嘴中喃喃道:“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黃天大法第九重煉心還虛真能合道飛升。”
任意沒在應話,他停下了,可他的刀卻不見了。
彎刀真的不見了,突然間誰也看不見他手中的妙韻刀,剛還明明在他手中,此刻卻已然不見,但他的手還是那樣握著,仿佛就握著一把刀,一把無形之刀。
妙韻刀隱沒自身,遁入虛無……
明月未升,此刻正是天地最為昏暗的時候,在這黑暗之中,天地間忽然出現一股無比蕭煞悲涼的氣息。
這股氣息如一只看不見的手,看不見的山,扼在所有人的咽喉,壓在所有人的背上,幾近窒息,難以疏解!
沉悶抑郁,叫人如墜虛空,周身不著邊際,一身勁力難施。
徐子陵雙目如血,大喝道:“住手!”
他一怒喝,立即發動體內反之氣,向前急掠;寇仲則跟他錯身而過,暗行正之氣。兩人一靜一動,一正一反,一刀一劍,正是契合自然之理。
二人移形換位,就如幽林鳥飛,碧澗漁跳,發乎于然,渾然一體。
兩人的功力在這股氣息的壓迫下,竟然爆漲。他們以氣御劍,以神御刀,正反交錯,一正一逆,剛柔并濟又連環不斷,刀氣劍氣相互激蕩,形成了一種極可怕的招數,勢所無匹!
但那只手抬起來了。
任意單手高舉,手握無形之刀,一刀揮下。
沒有刀光,刀已絕光,刀已絕影,刀已變成了無形,天地間只有湮滅眾生、破碎山河的刀氣,天地間只有隸萬物于生死之間的刀意。
一刀神消形滅,徐子陵化作一抹飄紅,寇仲變成一片血雨,無形之刀氣所經之處,尸骨無存,神形不在,一切都消失不見,只余數十抹飄紅,只剩數十片血雨。
宮道上忽然多了一道裂痕,如溝渠、如天塹,延之遠方,直縱三十丈外,蔓上了城墻,沒入哨樓。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城墻迸裂,崩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土石崩飛,城上哨樓也隨之坍毀。
還活著的人無不目眥欲裂,他們簡直驚之所驚,驚之已極,極之以復。
任意又一刀橫掃……
一刀肅清朗宇,一片方圓神消形滅。
他手中‘空握’,但擎出的卻是天地之力,運的出竟是鬼神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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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直在想打斗畫面,寫了不少,自己復讀一遍就忍不住刪了又刪,跟現在的主角打出個來回我讀著都感覺傻,所以昨天真就不知道怎么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