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春時,嚴寒冷風已漸漸盡去。
暮色蒼茫,落日的余輝將洛水映影得多彩而絢麗。
河水流動,河上正行來一艘兩桅風帆……
寇仲與徐子陵對視一眼,還不等船靠岸便同時運以身法向使來風帆掠去,二人身形飄逸似鬼魅,靈動如飛鳥,僅呼吸之間既落足甲板上。
“兩位還請進來一敘!”
語聲從艙內傳來,有人相邀兩人亦無須在意什么虛禮,自然的向船艙走去。
這些時日里,徐子陵一直勸說著寇仲,從小義至大局,從兄弟私情再到天下眾生,最后他終是答應了師妃暄的請求。
只是幫助慈航靜齋取出‘邪帝舍利’的請求前,寇仲亦然提出了個自己的要求。他要親眼見一見那把刀,那把能號令‘神魔’,得之即等同得天下的神刀。
艙廳內,李世民據桌而坐,桌上擺滿酒菜未曾動過,其身后立著李靖、尉遲敬德、長孫無忌、龐玉四位心腹大將。倏地見著來人,李世民起身深深一禮,抱拳道:“世民不宜現身洛陽,未曾迎接,還請寇兄、徐兄恕罪!”
徐子陵連忙還禮道:“秦王客氣了,你身份特殊本不該入城,此間能行船接待我兄弟二人,子陵甚是感動。”
李世民搖頭道:“李世民仍是那時的李世民,徐兄喚世民秦王實在過于生分了些,我三人何不用以往日稱呼,這樣如何?”
徐子陵笑道:“敢不從命!”
李世民同是一笑,引二人入座。
寇仲自入船艙便一直一不發,他雙目始終注視著李世民,高大魁梧的強健體魄本是讓人望之生畏,可眉宇間那種說不清的親和力,叫人生不出半點討厭。他仍是那般氣度不凡、待人真誠的樣子,只是寇仲亦從他眼神中見著似‘藏不住’的欣喜、愉悅。
李世民迎著銳利的目光,道:“寇兄怎一不發,可是世民怠慢了?”
寇仲擺好杯,拿起酒,自斟自飲后淡淡說道:“你很得意!這種得意李兄你想藏也藏不住。”
李世民一愣,隨之坦誠的笑道:“寇兄說的不錯,此時的李世民的確可說是‘意氣風發’,即便我知自己高興的還不是時候,卻仍難以仰制心中振奮。”
此番三人雖是同行,但其目的卻并不一樣,寇仲是要親眼見一見‘神刀’妙韻好叫自己死心,而李世民不久后則是要成為那把神刀的真正主人。雖說刀還未得,可若換做是他寇仲也恐怕會高興的睡不著、掩不住。
無奈的一嘆,寇仲只能苦悶的喝酒,不過見著李小子得意的樣子,他還是諷刺道:“若是那把刀真落入李兄手中,世上的確無人可與你相爭,但李兄莫要忘了,月前在長安稱帝的乃是你父親李淵,而非你李家二子,秦王李世民。”
話一出,李世民臉色微變,而其身后的尉遲敬德、長孫無忌等四人也目露兇光瞪了過去。
寇仲對四人不屑的一笑,旁若無人般的暢飲。
徐子陵摸了摸鼻子,尷尬的苦笑道:“世民兄勿怪,寇仲他只是……只是有些……”
李世民擺手制止后,語氣十分真誠的說道:“世民知道仲少你同樣胸有豪情壯志,若是沒有那魔頭出現,仲少定然是我李世民最大的對手,而今我實乃運道罷了。”
寇仲哼哼了兩聲,心中倒是痛快了許多,看向他還是道:“剛才雖然是我故意給你添堵,可是我所說卻也是事實,世民兄應該比我寇仲更明白什么叫成王敗寇,你若不懂把戰場搬回長安,縱然你得到神刀又如何?若不走出那一步,一切都將徒勞無功。”
李世民沉默了,沉默半晌后,雙手抱拳,神色鄭重道:“多謝仲少提醒,世民明白了。”
寇仲不應,低頭繼續喝酒,然后船漸漸停下了。
山間廖無人煙,山上亦無聲音,原來的這時候是佛寺晚課時間,該有斷斷續續的鐘聲與佛音傳下,但如今哪里還有鐘聲、佛音?
自從那魔頭來過這后,山上的凈念禪院莫說鐘聲、佛音,連香客都不曾再踏上山間石階。
夕陽盡去,明月未升,大地歸于混沌。
三人走進凈念禪院,巨大的廣場已有青綠的雜草滲出,往日被輝煌燈火照耀的重重寺院、佛塔鐘樓,已變得像一片生人勿進的鬼域。
寇仲心中忽然涌起無法控制的崇慕之情,那人不將凈念禪院所有僧人看在眼里,亦不將整個佛門放在心上;那日,那人瀟灑而來,又瀟灑而去……
徐子陵道:“后院有微光。”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道:“我們過去吧。”
寇仲點點頭。
三人穿過廣場,走過大殿,在一處廂房門前停下。
“三位請進!”清冷的聲音甚是輕柔婉轉。
徐子陵推開房門,三人當即就看見一張美的令人窒息的臉。燭火托在師妃暄的掌上,燭光映著她的臉,而她正站在廂房內,似乎已等待他們三人許久。
李世民行禮道:“見過師姑娘,讓你久候了。”
師妃暄平靜道:“秦王無須多禮。”
徐子陵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久久不能回神,只聽寇仲道:“師仙子還是先將神刀拿出來吧,好讓我早些見識見識‘神刀’妙韻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他語氣頗為輕佻,好像‘對能拿出刀來’一事十分不屑,可語聲中那微微顫音也將寇仲當下心境出賣出來。
師妃暄微微一挪身,既優美又溫婉、典雅的伸出一根玉指,玉指指向了桌上道:“刀就在匣中。”
三人目光投注,見之桌上木匣不禁雙瞳緊收,忍不住上前幾步……
木匣并不狹長,反而十分寬厚,細看實在沒什么特別之處,但一想到木匣中會是天下人人都想爭奪的寶物,三人霎時又覺得木匣有了些許特異、特別之處。
木匣終歸是普通的木匣,無論上看下瞧都是用最普通的楠木而制。
一只宛如無瑕白玉的手掌撫在匣上,下一瞬間木匣就這么被打開了。
六目投注!
是刀,真是刀!
那是一柄刀,一柄彎如月、彎如眉的刀,刀鞘漆黑,沒有任何經人雕刻的紋路,亦沒什么鑲墜在上的名貴飾品,它很是簡單、簡潔。
可是正是如此彎刀,竟透著幾分邪異與妖詭。
它比一般的刀有更深的弧度,它比一般的刀更顯短巧,使這樣的刀似乎根本無法叫使刀之人用出全力。
李世民呼吸變得急促,徐子陵目露著不解。
寇仲眉頭緊皺,沉聲道:“師仙子現在如何向我證明它就是傳說中的妙韻神刀?”
師妃暄美目往寇仲飄來,于是說道:“要是尋常之物妃暄倒真不好向寇兄證明,但妙韻刀卻有著它獨特之處。還先請寇兄拿起它來……“
寇仲盯著匣內彎刀,緩緩探出手去……
不經意間,他握過去的手,竟顯有微微的顫抖!
刀在手中,拿于半空,置于身前,寇仲再看向了師妃暄,只聽她清冷淡然道:“寇兄請拔刀!”
語一出,寇仲左手緊了緊刀鞘,右手立即握住了刀柄,接著雙手微微用力!
人突然愣住,在其他人疑惑的看向他后,他手上之力再添三分,可彎刀仍是彎刀,彎刀仍是未出,彎刀仍不露鋒芒,緊粘刀鞘。
突聽一聲大喝,破開了靜夜。
“開!”
寇仲一手緊握刀鞘,一手緊握刀柄,雙足腳下石板迸裂;這一刻,李世民與徐子陵都明白過來,他為了拔刀甚至已使出全力,運出內勁。
然而,刀呢?
妙韻刀依舊處于刀鞘之中,仿佛刀與鞘本是一體,不分你我,永遠相連。
寇仲終于收回了內力,放下了刀來;他深深的呼了幾口氣,不可思議的問道:“為何我會拔不出來?”
師妃暄美目深注彎刀,平靜道:“兩位也可來試試,看能否把刀拔出。”
李世民看了眼徐子陵,在得到對方低頭示意后,同樣握住了刀鞘,然后……
他試完,徐子陵又試……
過得片刻,在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師妃暄幽幽的說道:“刀,自三十年前從邪王手中劫過來后,我門中從未有弟子能拔出它來,不止本門,三十年前出力奪刀的前輩都曾一一嘗試,但沒人可以拔出彎刀,刀鋒始終不曾顯露。”
寇仲吃驚道:“難道它本來就一柄拔不出的刀?”
師妃暄搖了搖頭,道:“據門內典籍記載,兩百多年前,在天君把刀交給魔門那任邪帝時,那位邪帝可以拔出刀。”
徐子陵皺眉問道:“是否可能是拔刀須什么特殊法門?而這種法門正是刀的主人告知了那位邪帝,所以唯他二人才能拔刀,其他人卻不行?!”
師妃暄搖頭道:“應該不是。”
李世民訝道:“師姑娘如何能肯定不是?”
師妃暄長嘆一聲,緩緩說道:“因為能拔出刀的那位邪帝乃石之軒的師尊,他在把妙韻刀傳給石之軒時就告知過,拔刀并無什么特殊之法,一切皆在妙韻刀自身。”
話有何意?
他們不懂,師妃暄也同樣不懂,所以根本沒有任何解釋。
寇仲抓住重點,最后問道:“那你又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師妃暄苦笑道:“是石之軒曾講與碧秀心師叔聽,而師叔亦同告知了家師此事。”
------題外話------
大唐快完了,下卷說英雄,下下卷風云。
風云會帶人,全部會帶,如果書的成績沒有回暖,應該風云就會完結吧,
下本書不會再寫武俠了,我自己寫吐了,什么題材沒確定好,現在說還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