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快擺酒上來,我兄弟十年未見,今日一定要不醉不歸。”
桌上酒菜已上齊,李尋歡看著身前的人,木然而坐,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龍嘯云問道:“兄弟這是怎么了,今日是我二人重聚之日,本是開開心心大醉一場,為何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李尋歡一臉愧色道:“其實尋歡此來,是要向大哥請罪的。”
龍嘯云詫異道:“兄弟這是何話?為何要向大哥請罪?你我兄弟二人何須如此見外,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李尋歡剛想開口,突聽內堂一人道:“老爺,夫人來了。”
話音剛落,一條倩影帶著一個孩子,已從內堂沖進了前廳。
他們終于再見面了,林詩音雖算不得什么完美無瑕的女人,但誰也不可否認,她是個美人。可惜此刻她的臉色太蒼白了一些,眼神也太冷漠了一些,甚至看向李尋歡時,帶著一分惡毒。
在林詩音身邊,正是龍小云。
孩子在娘親的懷里,嘶聲痛哭道:“娘,是他,就是他,孩兒再沒法再練武了,我已變成了殘廢,今后孩兒該如何活下去。”
林詩音瞪著李尋歡,目光中怨恨,毫不掩飾。
“你為何還要回來?你為何要回來?”
李尋歡神情黯然,張了張嘴:“我……”
林詩音嘶聲道:“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好過,你……你現在連我最后剩下的一點幸福都要剝奪,你……你……”
龍嘯云看了二人一眼,隨之瞪眼道:“云兒,你說清楚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龍小云大聲道:“那個女人殺了巴英,還殺了秦老爺,然后那個男人逼我,他逼我去殺他。”
說著,他手指也指向了李尋歡,繼道:“那男人說,要是我不殺這人,他就會殺我。可是孩兒怎能隨意殺人,但這人一聽著那個男人的話,就率先出手把我打傷了,孩兒就是這么被他廢了武功,我……我……”
男人是任意,女人是邀月,如今江湖上誰不知道他們夫婦的名字。
鐵傳甲一聽這孩子的話,憤怒得仿佛全身血管都要爆裂,這孩子何止是惡毒,簡直是惡毒之極,是非黑白盡在他一語間顛倒。
龍嘯云忽然厲聲道:“畜生,你竟敢說謊?”
龍嘯云作勢要起,林詩音把孩子護在身后,而一記語聲從廳外傳來:“一個孩子的話怎能有假,龍四爺不如先問個清楚再說。”
足聲止,人已至。
來人顴骨高聳,滿面威冰,花白的胡子雖不濃密,卻也給此人面上更添了三分威嚴。而他正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鐵面無私”趙正義。
趙正義走進來便柔聲道:“孩子,我且問你,那女魔頭殺秦老爺子與巴英時,李探花可在身邊。”
龍小云大聲道:“在,他在,他是親眼目睹秦老爺和巴英怎么死的。”
趙正義點點頭,轉而看向李尋歡,問道:“李大俠可有話說?”
李尋歡道:“他沒說謊,一切都是我親眼目睹。”
趙正義反問道:“那為何李大俠不出手相救?”
鐵傳甲正想開口解釋,趙正義又打斷道:“即便秦老爺子二位與李大俠并無交情,可你又怎能忍心見一個孩子被魔頭逼迫去殺人呢?”
李尋歡忽然笑道:“一切都是李某的錯,孩子并未有半句謊話。”
趙正義沒有話了。
林詩音冷著臉,冷著聲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那眼神就好似看一個陌生人,昔年的情,一朝化去。
李尋歡心里很苦,但他還是笑道:“好,我走。”
人已起身,可趙正義再次打斷道:“慢著,李大俠若要離開還請自便,但你這位仆人卻走不得。”
李尋歡問道:“他為何不能走?”
趙正義目光一轉,冷笑道:“老夫若沒老眼昏花的話,你這位仆人便是‘鐵甲金剛’鐵傳甲!”
李尋歡嘆道:“梅二先生早先已是講清,鐵傳甲不過受衙門所托緝拿兇徒,他何錯之有?”
趙正義不語,卻從廳外再走進九人。
九人里,有婦人,有郎中,有瞎子,有屠夫,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人正是被架起來的梅二先生。
獨眼婦人道:“李探花莫要見怪,我乃‘中原八義’翁老大的遺孀,有些話要與鐵傳甲問個清楚。”
李尋歡不語,鐵傳甲也不說話。
那翁大娘道:“你若真是條漢子,你現在就跟我們走一趟。”
鐵傳甲點了點頭邁開了腳步。
李尋歡當即道:“各位想帶他去哪?”
翁大娘道:“醉仙樓!”
歲暮天寒,外邊寒風陣陣。
醉仙樓大門緊閉,關上了寒風,關上了寂寞。
醉仙樓乃保定城內最好的酒樓,平日這里高朋滿座,各路商賈,各路豪俠,都愛在此地飲上一杯。
即便是寒冬天,酒樓內的客人亦不曾少過,可唯獨今日是個例外!
任意如今就坐在大堂獨自喝酒,邀月并不在他身邊,而酒樓上座已空,大堂除了他外,尚有二十三人。
一個拿著煙斗的老頭在說書,一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姑娘正在幫腔,其他二十一人看似在聽說書,眼神卻總是向著他這邊瞟來。
一段“小李飛刀”的故事講完,堂內無人吆喝無人打賞。
說書的老頭子口干舌燥,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煙,不停的搖頭嘆息,而那幫腔的辮子姑娘突然向他跑了過來。
人停在任意身前,開口就問:“你為什么一個人?”
任意看著她,好奇道:“我為什么不能一個人?”
辮子姑娘道:“我知道你還有位很漂亮的妻子,她怎么不在你身邊?”
任意煞有其事的嘆道:“那婆娘今早起來就被我氣的不行,直接把后院一顆大樹都可劈斷了,我怕還待在家里會氣的她把家都給拆了,所以就獨自一人出來走走。”
辮子姑娘瞪眼道:“那你還不趕快回去!”
任意好笑道:“我回不回去與你有何干系,你小丫頭不去給你爺爺幫腔,跑來我這多管閑事做什么?”
辮子姑娘突然悄聲道:“你再不走就麻煩大了。”
說書老頭叫道:“紅兒快過來,咱們再說一段。”
“這就來。”
她應了一聲,又沖著任意無聲道:還不快走!繼而轉過身軀,跑了回去。
就在這時,酒樓大門被人推開,從風寒之中,又來了一批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