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謝為代表的烏衣豪門,在南晉這片殘山剩水中,形成源遠流長的豪貴家族。
所謂世家,其子弟憑藉世資,塵尾風流,坐取公卿,從未日益龐大,令他們傲視寒人庶族,縱然貴為天子如司馬曜者,雖能為寒人封官賜爵,卻無法封他們為士族。
只因世家代代的傳承,不是一道圣旨可改。
與世家大族而言,只要能保存家族的超然卓越的地位,當今天子是誰,并無緊要。士族子弟所關心的只是家族的延展與利益,對王朝興衰,他們毫不在意。
自燕云十八騎與天君現世后,一直憂心憂慮的是晉室皇族,而非他世家大族。
可誰也不曾想到,本是事不關己,毫不在乎的士族,竟會被他們不甚擔心的燕云十八騎與天君,滅族屠府。
僅僅一夜之間,烏衣巷內的豪門大族,除去太原晉陽的王氏與謝氏等幾族外,其他大家世族均被夷為平地。
沒人知曉天君為何要這么做,各士族亦然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那位殺神。
所謂的烏衣豪門,如今只可叫作幽冥鬼地。
“陛下,為老臣做主啊!”
“陛下,請為我等世家做主!”
“老臣盧氏一族,四十八口,盡遭賊人毒手,如今我盧氏只剩老臣一人,陛下!賊人當誅,當誅啊!”
親政殿內,晉帝司馬曜高座龍椅之上,對廳內一陣陣不絕于耳的哀嚎慘呼,他是一字都未入耳內,仿佛渾然未覺一般。
若說此刻何人最為心驚膽戰地話,那非他天子司馬曜莫屬。
昨夜,燕云十八騎縱馬入城,消息半個時辰已傳入宮內,司馬曜一夜未眠,每過半個時辰心中懼意既會徒增一分。
只因那一道道消息傳入宮中,司馬曜幾乎快被嚇的暈厥過去。
先是他同母胞弟司馬道子被殺,而后皇族司馬尚之,司馬休之繼而身亡,對于世家他自然毫不關心,可他卻不知那位殺神何時會闖入禁宮,連他這位大晉天子圣上,也不放過。
如今宮內八千禁軍警戒,甚有三千侍衛守護左右,可這區區萬余人馬,怎能擋得住謂之神魔的‘燕云十八騎’與那‘蓋世殺神’的天君?!
苻堅的百萬氐秦大軍,可是都未擋住啊!
忽然,司馬曜開口問道:“謝安可來上朝?”
廳內霎時一止,緊接著謁者應道:“陛下,安公還尚未登朝。”
司馬曜臉色一緊,陳郡袁悅之急步走出,出聲道:“稟陛下,他謝家已反了。”
司馬曜大聲道:“你說什么。”
袁悅之沉聲道:“賊寇燕云十八騎于昨夜入我建康,而守將正是剛剛回朝的謝玄。正是他謝玄大開城門,引賊寇入城,這才早就昨夜世家之厄難。他謝氏圖謀不軌,謝家已是我大晉的反賊亂黨。”
這一番話,司馬曜慘駭更甚,似乎所有一抹希望也被奪去。
七八名朝臣亦走出,也開始痛訴謝家反叛的罪證。
這些人之所以活下來,只因昨夜未曾回府,如此方避過殺身之禍。
司馬曜越聽越駭,正當他想打斷眾臣時,一名侍衛從殿外闖了進來,大聲道:“陛下,賊人……賊人闖宮了。”
一股涼氣席卷親政大殿,司馬曜驚恐道:“來了,他們……他們竟然真的……真的來了。”
大內禁宮位于建康城北,宮城南門為大司馬門,從大司馬門到外城正南門的宣陽門乃是一條長二里的御道。
而此刻,一隊人馬已是穿過宣陽門,來到大司馬門的門前御道上。
馬蹄踏動,一隊人馬沿御道緩緩推進……
他們彎刀銀槍,他們黑巾面罩,他們寒衣銀甲,他們背弓負箭,他們正是燕云十八騎。
在他們身前兩里外,乃是八千禁軍與三千侍衛。
人如潮,槍如林,刀如山,箭如海,直面萬余人馬,十八騎毅然不疾不徐,向前行徑。
燕云十八騎之名,已是兇名懾天,禁軍侍衛自然知曉眼前的是支怎樣的部隊。
銀槍映烈日,寒光照鐵衣,十八騎的煞氣與殺氣,十八騎的雄風和可怕,絕不是任何人能想象得到的。
禁軍侍衛雖第一次見著這隊人馬,但僅是見他們漸漸逼進,已是幾乎被他們的威勢所壓垮。
他們完全想象不到自己將要面對怎樣的敵人,除了已死的亡魂,根本沒人能體味到他們此刻的感受。
只差一里之地了,老大王開輕喝一聲:“殺!”
馬長嘶,槍揚起,疾馳!
燕云十八騎的速度極快,仿佛萬人大軍皆不入眼中。
禁軍忽亂,只聽有人大喝道:“放箭,快快放箭!”
咻咻咻......
凄厲的破空銳響乍起,微茫不可計數的箭芒激射而出,疾如風,更密如雨。
十八騎勁力催發,銀槍霎時揮舞,恰似千方殘光閃耀長空。
清脆的顫鳴身中,紛雜的箭雨一件不差,一一碎落……
諸多勁箭一觸即消,箭芒一掃盡滅,箭矢碎裂解體,奪目的槍芒繚繞,罡風登時四溢。
毫無作用,箭雨盡數擋下,而十八騎此刻也殺進人潮之中。
槍出刀起,他們沒入人潮,在槍林刀山間左右穿插,槍花展,刀光至,血花飄,人頭落。
槍芒刀光閃爍不定,槍刃刀鋒隔體之音,接連響起。
不過是一瞬之間,十八騎登時就掀起了駭人的血氣。
他們槍術剛猛霸道,他們刀法迅疾無匹,他們每一個剎那都在殺人。十八人橫掃而去,直如鐮刀割草,禁軍護衛一層層,一列列,不斷倒下,不斷飛出。
驚叫聲,慘叫聲,惶恐不安的吶喊聲,響徹了整個皇宮禁內。
親政殿的天子與眾臣,已是隱隱聽得殿外的動靜,所有人皆是面露惶恐。
宮內將士也不過一萬余人,面對謂之神魔的“燕云十八騎”,縱然他們心中抱著一絲萬一的僥幸,卻也不敢拿自家性命作賭。
幾乎是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逃跑之念。
左相王坦之進言道:“魔頭兇名過甚,還請陛下……”
話語未完,議政殿殿門,豁然大開!
在一眾目光中,任意身繞清風,一襲白衣如新,不沾半點塵埃,身姿飄逸靈動,踏虛而現。
但見來人白發白衣,平靜的臉上,一雙眼眸顧盼自若,似帶笑意,所有聲音霎時止住,既連喘息也不禁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