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還是個晴天,太陽還是照得很暖和。
任意又躺在那張椅子上曬太陽。
他從昨夜開始,一直到了此刻都未曾動彈,一般人瞧見還以為那是個死人。至少門房外那兩個丫頭便是如此認為的。
太陽高升,已日過中天,任意依舊躺著,慶余堂的伙計忽然跑了進來,遞上了一封請柬。
他看著請柬,笑了笑,離開了慶余堂。
‘天香塘’地靈莊莊主,名叫趙香靈。
他同是江南富商卻是段合肥的死對頭,他在得知段合肥請了‘江南大俠’江別鶴調查六十萬兩鏢銀一事,為壓過段合肥,便請來領袖三湘武林的盟主‘愛才如命’鐵無雙。
此刻地靈莊花廳中,趙香靈與鐵無雙,另有兩人一起飲酒。
趙香靈看上去已有五十歲了,他又高又瘦,一張馬臉,正坐在主座,而在左首正是鐵無雙,在他右首乃是一對兄弟。
這兩人同樣的圓臉、肥頸,同樣笑得瞇起來的眼睛,長得竟是一模一樣,誰都能一眼瞧出他們是一對孿生兄弟。
趙香靈對著鐵無雙笑道:“鐵老前輩有所不知,羅氏兄弟兩位,雖是近年才出道江湖,但兩位首戰便重創了太湖七煞,接著又拿下了齊魯五虎,更是在太行山上合力獨戰三刀十八寇。”
鐵無雙顯得興致不高,臉若悲色,卻還勉強笑道:“原來兩位就是羅三、羅九兩兄弟,老夫倒是失了眼色。”
羅三笑道:“不敢,不敢。”
羅九道:“晚輩兄弟二人只是小有虛名,怎敢讓老前輩高看!”
趙香靈看著鐵無雙的樣子,嘆息道:“鐵老前輩也莫要多憂愁,這事與您無關,您……”
鐵無雙打斷道:“厲峰乃我子侄,三湘鏢聯昨夜剛離開安慶,卻不想就在途中遭遇劫鏢,鏢局共計九十八人,盡數被人滅口。”
趙香靈遲疑道:“會不會是那位鬼公子所為?聽說他人便在安慶城中。”
鐵無雙搖了搖頭道:“我已經叫人去請那位了,不過老夫卻不認為是他!”
聽到那個在宜昌玉樓東大開殺戒的鬼公子要登門,趙莊主霎時臉色一變,不過見著是鐵無雙邀請而來,才壓下了心中恐懼。
羅氏兄弟也臉色微變。
趙香靈疑道:“鐵老前輩為何覺得不是此人所為,要知段合肥之前……”
鐵無雙截話道:“趙莊主有所不知,昨日午時老夫就曾與他見過一面,兩河聯鏢的趙得住之所以放棄這趟押運,正是因為他曾言,這趟鏢會惹殺生之禍,這才使趙總鏢頭放棄這筆買賣。老夫聽言此話,當時也勸解過厲峰放棄這趟鏢,但是……唉……”
趙香靈驚聲道:“他為何會如此直言,他說出這般話來,不已坐實自己與昨夜劫鏢一事有關聯?”
鐵無雙反問道:“倘若真是他做的,他為何要事先說出來?這豈不是讓人事先做好防范?”
趙香靈眉頭一皺,禁聲沉思。
羅三羅九對視一眼,繼續喝酒。
鐵無雙道:“老夫是想,或許這位鬼公子是知道些什么。”
趙香靈恍然道:“所以鐵老前輩想請那位來,是想問個清楚?”
鐵無雙嘆道:“希望他能說吧。”
就在這時,門房已急急忙忙的跑進了大廳,他也聽過‘鬼公子’的大名,如今的江南還有誰不知出現了這位殺神。
而且這位殺神樣貌實在好認,但見那韶華白首,門房如何認不得。
他擦著額上冷汗道:“老爺,有客人拜訪,是那位……”
鐵無雙率先起身,趙香靈連忙道:“去請進來……不,不,還是我親自去請!”
陡聽一個聲音道:“不必了!”
話音一落,幾人登時發現花廳內突然多了一個人。
一身長袖白衣,看似二十余歲年紀卻是一首白發,他嘴角掛著一絲笑意,明亮的眼睛,安詳的臉,神情卻有些懶散,似乎是那種對什么事都滿不在乎的味道。
當趙香靈第一眼見著任意時,語氣已不自禁變得謙卑起來。
“可是任公子當面?!”
任意笑了笑,道:“坐下說吧。”
他好似主人般,說著就自己先行落座,完全不把自己當做外人。
趙香靈勉強一笑,與鐵無雙重新坐下。
羅三眼珠子一轉,立刻起身道:“我兄弟本是無名小卒,若不是莊主見召,我兄弟卻也見過著任公子這樣的高人,小弟羅三,敬公子一杯。”
趙香靈見羅三如此說來,立即笑道:“怕公子不知,羅家兄弟乃是……”
未等他說完,任意直接看向著胖子道:“你叫羅三?”
不知為何,被任意一瞧,這胖子頓時渾身發冷,仿佛如墜冰窖一般。
羅三點了點頭,任意已看向另一個胖子道:“那你就是羅九?”
羅九笑道:“原來……原來公子也聽過我兄弟,倒是讓我兄弟二人有些受寵若驚!”
羅三連忙賠笑道:“著實受寵若驚!”
任意笑而不語,只是饒有興致的打量了羅家兄弟兩人……他兄弟二人被瞧的卻是一陣莫名,一陣心驚肉跳。
他說完話后,突然止住了聲音,舉杯喝酒,不再開口。
鐵無雙見隙,開口道:“任公子,老夫此邀,其實也是有一事相詢。”
任意問道:“厲峰死了,鏢銀被劫?”
幾人心中一驚,鐵無雙動容道:“公子果然知道?”
任意頷首道:“猜到了。”
鐵無雙急色道:“公子早已料到有人要劫鏢銀,殺人滅口?”
任意笑道:“的確料到了!”
鐵無雙忙道:“公子可知是何人所為?”
任意不答,反而目光一轉,看向了花廳角落……那里正是大包小包,堆滿了藥材,只需輕輕一嗅,任意便知附子,肉桂,犀角,熊膽……
盡是些驅除寒毒的藥材。
任意隨口問道:“你那弟子可還活著?”
鐵無雙一愣,繼而道:“老夫……老夫已放他離開。”
任意問道:“他可交代幕后下毒之人?”
鐵無雙道:“是已經死在公子手中,老夫那不孝徒兒。”
任意笑道:“他說你就信?”
鐵無雙沉默不語。
任意搖頭道:“看來你也不信,卻仍不忍心下狠手。”
鐵無雙道:“他已知錯了……”
任意輕笑道:“外面來了很多人,興許是沖著我來的,也或許是向著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