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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零章 天大的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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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只短短幾年,高英卻似老了十幾歲,鬢間竟隱約露出幾縷白絲。

  而細細算來,她如今不過二十有六。

  皇帝元亶已然十歲,與其父元懌極為肖似,生的很是俊美,坐于堂上,已頗有幾分威儀。

  已經年關,再有半月就是歲首,若是往年,太常已然著手籌備大祭,長秋寺與少府已開始著手操辦元旦大宴,太府也已開著準備太后與陛下予宴后賜于群臣的賞賜。

  本該其樂融融,如今卻是愁云慘淡。

  方至卯時,凡五品以上是京官正欲起身上朝,突聽端鐘大作,足足響了六記,群臣便知,不為外敵來犯,便是州郡有失。

  就如三月前,武川、沃野相繼淪陷,端鐘于十日之內便連響了兩回。

  再往前推,于仲春之時,柔玄鎮將長孫道反叛,東三鎮相繼附逆,端鐘也是隔上十數日便響一次。

  再再往前,諸如高肇反叛,北地之夏、肆、恒、朔、定等州相繼陷與敵手,端鐘更是響個不停,約摸不過十日,便能聽到鐘聲如雷。

  是以往年之時但聽鐘響,京官也罷,京民也罷,不無毛骨悚然,驚駭不已。但如今,竟然有幾分習慣了?

  好在元澄手腕頗高,將金明之勝喧染的奇之又奇,壯之又壯,好似不過三五月,高氏逆賊就能盡皆授首予奚康生之手,是以朝局也罷,民生也罷,尚算安定。

  愚鈍之人只當是疥癬之疾,不足為俱。但敏思之中大都有一絲直覺:莫不是大廈將傾?

  但無論如何,端鐘一響,但是三更半夜,朝官也必入宮議事。好在今日響的巧,已然近至天明,至少少了幾分起床氣。

  等眾臣馬不停蹄的趕到太極殿,太后、陛下、并元澄等諸位在京的輔臣已齊聚殿中。

  再看各人臉色,或陰沉、或躊躇,或悵然,或失魂落魄。

  見元澄都是一副丟了魂的模樣,眾臣便知,今日端鐘之訊,絕不只失一州一地之禍。

  太后更是花容失色,敷了粉的臉上隱隱透著一絲青氣,映于燈燭之下,竟似有些猙獰。

  也就只有小皇帝懵懂不知,小臉上故作鎮定,眼神中卻透著好奇。但懾于高英之威,卻又不敢左顧右盼,只是緊著進殿的群臣打量。

  怕觸了霉頭,眾人皆是輕手輕腳,盡量不發出聲響,連落步時都踮著腳尖。

  約兩刻后,已至辰時,聽朝鐘一響,秦松便令黃門閉了殿門。

  透過將要閉合的門縫,看著數位同僚跪于階下,即不敢哭,也不敢鬧,只是跪在地上咚咚的磕著頭,殿中諸臣大都生出一絲兔死狐悲之感。

  往常若是逾時,至多也就挨頓訓斥。但看今日之情形,怕是要有人倒霉了……

  “有事奏秉!”

  力士將軍一聲清喝,字正腔圓,中氣十足,竟在偌大的殿中撞出了幾輪回音。

  若是往常,自然正常秉奏,但今日卻如見了鬼,眾臣無不愕然,直愣愣的盯著坐于堂上的高英與幼帝。

  那端鐘,難不成白響了?

  孝文遺詔,凡逆臣做亂、地州有失、外敵來犯,必詔告朝臣,共商對策,是以才有了“響六記端鐘”的舊例。

  而但凡鐘響,無論何時,朝臣必至宮中,而后由主書郎或辯章郎宣讀邸報,予群臣解釋端鐘為何猝響。

  但今日,卻直接將這一步驟省掉了?

  要么是太后聽的太多,不厭其煩,更怕噩耗接連不止,亂了朝局與民心,是以決定改了這道祖制。

  要么就是,此次應為大禍,大到太后不敢予朝臣知道的地步。

  但北地五州、六鎮相繼叛亂,附于高氏的訊息都不曾隱瞞過,如今禍事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眾臣心思各異,暗暗猜忖,又聽力士喝道:“有事秉奏,無事退朝!”

  果然?

  若是太后欲改祖制,便是不會一言而決,至少也該在今日提說一兩句,而不會如此急的罷朝。

  這分明已是焦燥不耐,急與元澄等人商量對策……

  這個時候,自然是沒有人敢不識趣,便是有重事要事,非秉不可,也只是將奏章遞予秦松,請他代呈。

  如此這般,不大的功夫,近百朝臣就走了個干凈。殿中就只余四位輔臣,分別是元澄、元詮、劉芳、游肇。

  另外四位,奚康生與邢巒皆在北地領軍,元懌被高肇所俘,崔光卻又被李承志所俘。

  再加劉芳與游肇從無領軍之經驗,是以只理民務,軍事大都由元澄與元詮把持。

  而今日之事只因干系太大,怕落人口實,才將他二人留了下來。

  高英依舊臉色鐵青,也不知是怕,還是恨,足足離著兩三丈,元澄竟聽到了隱隱的咬牙之聲。

  幾息之后,又聽她猛嘆一聲,嘶聲問道:“事已至此,諸卿可有良策?”

  元澄與元詮默然不語,看了看太后面前案幾上的急報。

  其實這份奏報予昨夜子時就進了宮,高英看過后驚疑不定,便以已然夜深,不可驚撓百姓為由,硬生生的拖到了五更,才喚來了四輔。

  得知內情,四輔駭然失色,先未商量對策,卻先勸著高英盡鳴鐘。

  紙包不住火,遲早都有敗露的一日,與其猝然一日泄露,害的群臣失色,繼而導致朝局不穩,不如循序漸進,慢慢道出。

  是以才有了方才只敲鐘,卻未宣讀何事的這一幕……

  還能有何良策?

  游肇與劉芳對視一眼,黯然一嘆。

  他日之因,今日之果,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自陳倉大勝后歸京,那近一年,李承志受盡冤屈。便是一向韜光養晦的劉芳都看不下去了,屢次秘諫太后。

  崔光與游肇更是據理力爭,時不時就與元英吵的臉紅脖子粗。

  然而高英終究只是一介婦人,盡居深宮,又能有多少明辯是非的能力?

  前有元英、元澄數朝元老,元氏親王以權衡之名,行壓迫之實,后有高肇暗進讒言,終是逼得一代能臣假死循之。

  至于李承志早有不臣之心,簡直是笑話。

  若是他早有貳念,焉能冒著暴露的風險,盡遣李氏部曲解沃野之威?

  若是那時元英、元澄莫要猜忌予他,朝廷也大方些,授以實爵,十有八九能使其徹底歸心。

  可惜,事與愿違……

  劉芳與游肇一個掌太常,一個掌太府,且對兵事知之甚少,也很少插手,故而索性閉口不言。

  元澄與元詮則是暗暗驚駭,左右為難。

  驚駭的是才只一年,李承志為何就能長成龐然大物,竟能與月余之間大破羅鑒與元鷙十萬余大軍?

  如今更是此消彼長,其害更甚于高肇。若不將其誅除于弱小之時,而任其成長,必然致滅頂之災。

  而偏偏朝廷恰至前力不足,后力不繼之時?

  辦法倒不是沒有,無非就是驅虎吞狼。

  就如高肇,他既然能與羅鑒合謀,定是已知李承志必為大患,更甚于朝廷。如今又聞此噩耗,焉能不知若依舊與朝廷征戰不止,不論誰勝誰敗,最后只會便宜李承志?

  是以才會予信使行予便利,將羅鑒與元鷙之急報盡快送予奚康生,并秉至京中。

  其實不言而喻。

  這倒好辦:便是不能將其招降,至少可施以緩兵之計。再后再詔令奚康生揮師西進,征伐西海。

  但問題是,有羅鑒與元鷙前車之鑒,奚康生這十五萬大軍,不一定就是李承志的敵手。

  所以,元澄與元詮才會為難:若想一勞永讒,就只有行“驅虎吞狼”之計。

  這虎不為南梁,便為吐谷渾,甚至還要加上柔然。吞的自然是李承志這頭狼。

  但吞了狼,虎若是不走又該如何是好?

  更何況,與世仇媾和,非心堅志毅之輩不可為,其余不論,只是世人之唾棄,身后之罵聲,就非一般人能承受得了。

  而向太后建言也罷,出使敵國借兵也罷,非元澄與元詮不可為。

  不說別人有沒有這個資格,夠不夠份量背這口天一般大的黑鍋,便是他二人把持軍權,不令崔光、劉芳、游肇等人染指的過往,那二人除非比豬還蠢,才會替他們分憂。

  元澄尚可,只因與高英不止一次商議過此事,是以早有決斷。但元詮卻了腸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要承擔這么大的責任,當初哪怕拼著太后降罪,也要堅辭不授這輔臣并太尉之職……

  幾人心思各異,皆是沉默不語,高英的臉色也越發陰沉,心中更是又悔又恨。

  曾幾何時,她想過會與李承志兵戎相見,不死不休?

  時也,命也……

  高英猛一咬牙,冷冷一哼。元澄等人皆是如夢初醒,悚然一驚。

  “劉卿,代孤列詔!”

  劉芳忙躬下腰:“臣遵旨!”

  秦松極有眼色,手腳麻利的送上了筆墨紙硯。

  “令任城王為史,御史中尉酈道元為副,出使夏州,招撫高氏:若能拔亂反正,棄暗投明,遂事不諫,既往不咎,可賜高肇為夏國公,世襲罔替……以下附逆之臣皆官復原職,另賜候、伯不等……”

  稍一頓,高英又道:“再列一詔,賜李承志為涼王,世襲罔替,另賜免死鐵契,子孫非叛逆之罪可免十死,與國同休……”

  元詮猛的一愣,便是城府深如劉芳、游肇,依舊被驚的駭然色變。

  造反還有封王的,這豈不是開了王朝之先河?

  前者也就罷了,待李承志這封詔書一下,爭先效仿者定然如過江之鯽,源源不絕。這天下怕是再難有安寧之日。

  也就只有元澄知悉一二,并不見慌,就是臉色灰暗。

  停了幾息,高英又神經質般的笑了一聲:“予高肇宣旨之時,將另一封詔書也一并宣讀予他,如何抉擇,讓他自行思量……若是他依舊不應,不靳令逆軍繳械,便令奚康生盡起全軍,便是國滅,也定要使高氏雞犬不留……”

  殿中就只四位輔臣,卻齊齊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哪里優容高肇,分明是逼的他不得不降。

  再看高英,臉上的猙獰之色就如實質,恨不得啖高肇之肉,飲高肇之血。可見對其有多恨?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足為奇。

  若非高肇興風做浪,暗中煽風點火,焉能元澄與元英對李承志那般猜忌?

  若非屢進讒言,高英更不可能明知他為臂助,卻不但不重用,反非百般排擠?

  更是因為高肇意欲斬草除根,布下天羅地網欲取李承志性命,才使他假死遁之河西。

  不然李承志早去了平州上任……

  這一切,全是因高肇而起,高英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高肇定然也能料到此節,那他降是不降?

  幾人暗忖,八成是不得不降。

  高英雖恨他入骨,但畢竟姓高,至多也就是取他性命,而且必然要在平定李承志之后才能付諸于行動,且不能明目張膽,不然便是言而無信。

  如此一來,至少高氏子弟信命無憂,香火無虞。

  但高肇已將李承志得罪到了骨子里,只是屢次將李承志置于死地而言,以其睚眥必報的性情,李承志但凡一朝得勢,高氏定然雞犬不留。

  只此一點,高肇便是猜到高英這是“一桃殺兩士”之計,也必然會慎之又慎。

  更何況,還有另外一道賜予李承志的圣旨:封為異姓王,免其子孫十死,李承志萬一心動了呢?

  真到那時,高肇便是愿降,也怕是沒機會了。只因李承志只要歸降,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高氏……

  這是陽謀,即便高肇明知是計,迫于無奈,也只能甘愿入彀。

  不然他何需于羅鑒暗中媾和,禍水西引,也不更可能一反常態,呵如珍寶一般將羅鑒與元鷙的急報護送至李韶的大營……

  心中思量,元詮終覺有些不妥,壯著膽子問道:“微臣斗膽,請太后始罪:若是高肇棄暗投明,那李承志又該如何?”

  “李承志?”

  高英神經質一般的笑了一聲,“便是封他為親王,他也不會降的……”

  元詮稍一思量,恍然大悟:若是李承志原受朝廷招撫,就絕不會予此戰中勝的如此干凈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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