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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五章 叛了又叛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大魏春

  四千甲騎一潰如泄,領兵大將生死不知……

  此等噩耗,如一塊巨石壓了心中,沉的昌義之胸煩氣悶。

  沉吟許久,他才嘶聲道:“淵明,持我令信去尋伏羅,請派再派甲騎兩營,一騎充為斥候游探。另一營予沿途收攏潰兵……但需靳令兵卒三緘其中,秘而不宣,以亂了軍心……”

  “諾!”

  裴邃肅聲應著,剛要下樓去給伏羅傳令,遠處又傳來一聲急報。

  雙如方才一般,二人猝然回頭,又見數騎自后營狂奔而來。

  依舊如之前,來騎皆是胡漢參半,應為迎擊李承志后落敗之潰軍。但此次足有二三十騎,且當先到尾擎著一桿“成”字旗?

  成景俊沒死?

  昌義之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傳上來……”

  左右傳令之間,十數騎便奔至望樓之下,成景俊赫然在例。

  但似是受了傷……

  樓下親兵盡快的將其背上望樓,細瞅幾眼,裴邃悚然一驚,昌義之的臉色更見凝重。

  就如被煙薰過一般,成景俊從頭到腳,整個人都是黑的。

  那身上那套甲胄,本是每片甲葉都被磨的锃亮如鏡的魚鱗鎧,此時就如被蒙上了一層灰,早已啞然失色。

  更為可怖的是,上面竟嵌著幾只明晃晃的珠子,似是精鋼所制。

  再往上瞅,成景俊的左臉已是血肉模糊,腫的比建康宮中充為武卒的健壯婦人的胸都要飽,都要高……

  應是疼痛難耐,成景俊止不住的發顫,被昌義之的親兵扶著跪在了樓中:“末將……罪該萬死,請縣候責罰!”

  昌義之也未喚他免禮,而是蹲身湊了成景俊面前,細細瞅了一陣。

  看看成景俊臉上的傷,又伸手在甲葉上用力摳動。但那珠子嵌的極緊,僅憑手指哪能摳的下來。昌義之抽出腰下短刃,才算是撬出了一顆。

  應是沖撞所致,珠子已有些變形,但入手依舊圓潤,并非因撞擊而損傷分毫。

  再看成景俊的鋼甲,雖未直接穿透,但兩層甲葉均被擊出了一個小坑。

  裴邃猛吸了一口涼氣:若非兩層甲葉,這顆珠子早都穿入成景俊的腹中。此處正為器臟所在,不論哪一處若被這珠子所傷,都不會有成景俊的命在。

  “這鋼珠、并你臉上這傷,應就是天雷所為?”

  “縣子(裴邃爵位縣子)……明鑒……”

  成景俊緊緊的咬著牙,努力的回憶著當時的情景:“末將率騎沖至魏軍營寨之時,天色已然破曉,雙眼已能視物。

  當時,末將以為魏軍定會緊閉寨門,萬箭齊發。或是以騎克騎,但近至寨前,卻看到了一座炮陣……”

  昌義之疑聲打斷:“炮……何等模樣?”

  “未發之時,高也就六七尺,與常人一般高矮。形壯就如小了許多倍的炮車:四方四正,其形如門,頂上有梁(杠桿),腳下有輪……

  故而末將猜之應為炮車。但不知為何,卻不需馬拉掉拽,每架車下就只七八名兵卒操持……”

  昌義之與裴邃對視一眼,心中生出同樣的念頭:果然是雷!

  伏羅與元麗均予昨日講過,稱魏軍炮車極易操持,只予尾部綴一大石,便可省卻牛馬。且射程極遠,足可達百步之遙……

  “時末將以為:炮車操持不便,待其拋射一輪,騎隊已然沖入陣中。且炮陣擺列如此之稀,也不會造成多大死傷。因此末將下令,除觀者之騎,余眾皆隨我沖陣……

  但近至五六十步,聽敵陣中一聲哨響,末將只覺眼前金陽(太陽)突至,而后便不省人事……

  據身畔親衛事后之言:時有一物被敵之炮車拋來,恰好予我眼前炸開。就如雷電,一閃即逝,而后便見末將似被砸了一錘,仰身便倒。

  好在末將甲胄齊備,只受了些許小傷。但坐騎卻如被扎了十幾槍的皮囊,當即血流如注,狂噴不止……

  被雷擊中者皆如這般,而僥幸未傷者,也因馬驚而墜地,或被驚馬馱帶四逃……而僅僅十數息,我軍騎陣便潰不成軍……

  魏帥應是早就料定此節,予炮陣左右各藏虎騎一營,待我等陣潰后便掩殺而來。倉促之下,此戰我軍生還者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

  只是一個照面,就敗的如此徹底?

  裴邃臉上的橫肉不停抽動,昌義之尚算鎮定,就是臉色陰沉似水。

  “此敗非戰之過,你何罪之有?”

  他溫聲寬慰著,又拍了拍成景俊的肩膀,“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好好休養,待傷好后,再隨老夫報仇雪恨也不遲……”

  只這一句,便讓成景俊熱淚涌眶,恨不得肝腦涂地,以報昌義之信重之恩。

  他重重磕了一個頭:“縣候之恩,末將沒齒難忘!”

  昌義之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下去吧!”

  自有左右挽了成景俊下樓,待其剛離了云車,裴邃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如此這般,這一仗,又該如何打?”

  “淵明莫慌!”

  昌義之徐徐吐著氣,雙目堅定有神,“你只驚疑此物之利,故而憂慮。但為何不能平心靜氣,深思一番如何克制此此物?”

  連兩層魚鱗重甲之甲葉都險些被擊穿,如何克?

  “好好想想景俊之言:便是此物神奇,但依舊脫不過常理,并非插翅而來,而是需以炮車拋射,才能投遠……故而便是魏軍行軍如風,待今夜趕至汧陰,也需先立以炮車才能施發……因此今日無虞矣,可令全軍盡起手段攻城……”

  裴邃急道:“便是如此,那明日呢?”

  即便汧源需再小,城高也近三丈。且李韶手握數萬大軍,莫說一日,便是十日半月,怕是攻不下來……

  “明日?呵呵……李韶能連夜退兵,我昌義之為何退不得?攻至入夜若不見功,便令全軍退回南岸,重新掘開河道……”

  昌義之突的冷笑一聲,“我就不相,李承志這天雷還能將數十丈的汧河都能炸平,炸干?”

  裴邃猛松了一口氣。

  只要知道暫避鋒芒就好。

  一旦退回南岸,聯軍便能進可攻,退可守。等李承志突聞南軍與胡騎肆虐于關中,看他如何應對,再見招拆招也不遲。

  如果李承志應對得當,元魏朝廷反應及時,這關中不圖也罷,想來向皇帝(蕭衍)秉之詳情后,也不會怪罪。

  就如昌義之安慰成景俊之言:如此利器,便是敗了,也非戰之過。

  如今蘭子云已率數萬偏師往東,便是關中各郡縣有堅城可守,但數萬大軍攻克一兩座應是無虞。再搶上幾座塢堡、族莊之類,擄掠些丁口、牲畜,也算是給朝廷和皇帝有了交待。

  再要不行,這丁口、牛馬不搶也行。甚至死傷一兩萬,以皇帝對縣候(昌義之)之信重,也絕不會怪罪。

  怕就怕昌義之心高氣傲,一意孤行,誓要與乳丑未干、名不見經傳的李承志見個高低。

  也是見了鬼了,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這般人物,就如異星天降同,突聞于世?

  正在感慨,又聽昌義之喝令道:“傳令元麗,召民夫挖土填河,給他一個時辰,不然提頭來見!”

  “諾!”

  親兵打馬而去,裴邃望著數十丈外的汧源縣城,暗暗生疑。

  也不知這元麗如何想的,明明寄人蘺下,卻無半點自知之明,依舊當自己是囂張跋扈的的濟陰王?

  縣候不針對你,針對誰?

  此次開戰倉猝,何來的民夫?

  皆是汧源、陳倉等南依秦嶺數縣的縣兵,并起事后,元麗自數縣征召的壯卒。

  本該稱為叛軍才對,但就連這一點身份昌義之都不想給。所以哪怕戰死,家人連些撫恤的錢糧都得不到。

  元麗已經無所謂了,只是陰沉著臉,不斷喝令著麾下驅趕民夫挖土填河。

  汧陰多水,護城河本就極寬。李韶率軍來后,怕兵卒閑著生事,便令各營輪流挖河,將河溝足足挖了近丈深,四丈寬。之后又引汧河之水灌滿。

  因此哪怕汧陰是座空城,元麗的萬余民夫想要將其填滿也要以時辰論。更何況城內駐有數萬強兵?

  城上的甲卒密密麻麻,就如掘開巢穴的螞蟻,到處可見人頭攛動。

  河寬四丈,距城又有近五六丈,加起來也才十丈余。再者本就距于高處,極利兵卒射箭。因此民夫還在距河十數丈遠,密密麻麻的箭矢便如雨一般攢射而來。

  元麗已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好似這逾萬民夫死傷殆盡、這汧陰縣城破于不破,已與他無半分關系。

  但于忠卻不能無所謂,所以準備的尚算充分。至少負土填河的民夫人手一只木盾。

  方圓約有兩尺,盾厚約有兩寸。民夫背著土簍往城下靠近時,就會頂在頭頂。

  初時極為有效,自城頭直射而來的箭十之六七都會被木盾所阻,只有少數會射穿木盾,或穿過民夫相距間的空隙,射到胸腹或四肢。

  不過死傷不多,并未引起大范圍驚慌。在督法隊的恐嚇下,民夫依舊在來回奔跑。

  待其負土填了幾次之后,城上守軍便換了破甲重箭,由直射改為拋射。

  這種箭矢若拋射而來,連薄一些的鐵盔都能射穿,何況木板?

  因此死傷漸漸的多了起來,城下的哀嚎聲越來越大,阻于途中的死尸越來越多,甚至有許多民夫運土至半途,就會裝做中箭的模樣,慘叫一聲便一頭栽倒,而后拉一具死尸蓋在身上。

  征伐半生,都已打老了仗,哪會看不出這點伎倆?

  于忠當即喝令督法隊,命部分民夫改負土為搬尸,由五六人為一組,三人舉盾護前,三人頂尸護頂,將其拋運至護城河中。

  民夫好不驚喜:那箭雖能射穿木盾,卻射不穿死尸?

  一時間,填河的速度又快了不少。而伏于尸下裝死的民夫自然不敢再藏。

  但尸體越來越少,也就一兩刻,速度明顯見緩。

  元麗重重的一拳砸在了馬鞍上,滿面憤然:“昌義之這老賊分明就是在為難你為:明知此城難破,更知最遲近夜,李承志必會如約而至汧陰,大軍只有暫退一途。他又何必令我等盡全力攻城,多造死傷?”

  “事在人為,萬一破了呢?因此便是試,也要試一試,總不能讓數萬大軍枯立于城下,什么也不做吧?”

  于忠面色冷峻,眼神森然,“再者,若昌義之不攻城,李承志必然猜疑此乃聲東擊西或疑兵之計。他再看既然汧陰無恙,若不回援,而是急馳往東,昌義之遣往諸郡之偏師豈不是危矣?”

  不說還好,一提起偏帥,元麗渾身上下哪個眼里都是火氣。

  “于思賢,你我悍然起兵,難道就為了幫島夷與慕容胡賊搶些丁口、牛馬?即如此,還不如你我當初舉兵投附南梁來的干脆些,何必讓你與元懷東奔西走,南北輾轉,殫精竭慮、費盡心機的集這數十萬聯軍于此?”

  于忠無言以對,悵然一嘆:“局勢急轉直下,便是換你我為昌義之,又能陡之奈何?只能暫避鋒芒,徐徐圖之……”

  圖你大母,當我看不出昌義之的謀算?

  今明日能退回汧水南岸,后日就能退回陳倉。若李承志步步緊閉,你當他不會一退再退,退進秦嶺,更或是退回漢中?

  到時你我兵也沒了,地也失了,只能孤身投梁。

  若運氣好,還能做一閑散客卿,了度殘生。若運氣不好,說不得哪天便會被賜一杯毒酒。

  我元麗造反,難道是為了嫌自己命長?

  豎子不足與謀……

  “枉昌義之被南人贊為當世名將,好似天上少有,地上無雙?也不過如此……”

  元麗口中罵罵咧咧,竟下樓而去。

  于忠急道:“你去何處?”

  “還能去何處?自然是召些臂力強練車的弓卒,乘云梯與城上守卒對射……若不將其壓制一二,怕是至入夜這河也填不平……”

  于忠暗松一口氣,心想只要不是元麗惱羞成怒,去尋昌義之對質就好。

  心下略定,又聽元麗又怒聲喝道:“取我神臂弓來!”

  親信心領神會,連忙遞上元麗的大弓并一壺箭。

  元麗探眼一瞅,見壺中皆是鈍箭,且箭桿之上皆纏有寫滿字的絲帛,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便是叛了又叛又如何?

  總要好過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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