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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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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初臨,銀河似一條玉帶,橫跨天際。滿天星斗閃爍不停。像無數珍珠,鑲嵌在一道巨大的青幕之上。

  景色雖美,陸什夤卻無瑕欣賞。只是一動不動的盯著山谷中密密麻麻的燈火,看似在發呆,但眼神晦澀莫明,臉色冷峻肅然。

  山風緒緒,吊在城樓上的燈籠來回擺動,就如陸什夤此時的心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城樓下的耳房中不時就會傳出刺耳的慘叫,就如草原上的孤狼仰天嘶吼。

  不多時,叫聲戛然而止,一個黑影自耳房中奔出,飛快的上了城樓。

  行至燈下,看到從弟陸逍烏青的臉色,陸什夤的心禁不住的提了起來:“四弟,如何了?”

  “審……審出來了……”

  甫一開口,聲音又嘶又啞,仿佛嗓子里被鋸了一刀,連陸逍自己都為之一愣。

  怕又如何?

  至少還活著……

  “與兩刻前出關的那二人一般,這三人也為竇領安插在鎮城外的細作。稱一行共十人,予昨日從西城出外,分四路予竇領急報……”

  “急報何事?”

  陸逍艱難的吞了一下口水:“昨日辰時(早七點)許,突有大軍兵臨鎮城之下,堪堪四刻,城即告破……半個時辰后,便有衙吏與令兵沿路傳令,令各縣收攏鎮民、謹守城池,以防蠕賊突襲……”

  就如五雷轟頂,陸什夤猛的一晃。

  事敗垂成……

  但大兄呢?

  “二兄?”

  “無……無礙……”

  陸什夤用力的咬著舌尖,刺痛有如針扎,腦中隨之一清。

  “已然事發兩日,連柔然細作都已有兩撥來報,為何鎮城、戍(連鎮下轄機構,類似于州之下的郡)城卻未送來只字片語?”

  “應是被截住了……細作稱,自鎮城外至臨河(高闕戍轄縣),不到兩百里,這三人足足遇到了四次追兵,仗著馬徤甲輕才逃了出來,且有兩人中了箭……故而弟以為,攻城之前,那領軍之將就已做了安排……”

  “肯定是羅鑒!”

  陸什夤重重的一掌拍在城頭上,雙眼瞬間赤紅如血,渾身都顫了起來,“可憐……大兄……”

  連個送信的都沒逃出來,陸延的結果不言而喻。

  萬般謀劃,眼見成功在即,突然就化成了一場泡影?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更可恨的是:為了接應竇領,自己盡率親信趕赴狼山,戍城中已不剩多少心腹。這已然過去了兩日,臨戎城(高闕戍城,類似郡城)定已被羅鑒占了。

  一想起戍城中的小妾庶子怕是已兇多吉少,陸什夤心疼的就如刀割。

  “二兄,先顧眼下吧!”

  陸逍指了指河谷中密如繁星的燈火,“竇領顯然在起營,估計是要退了,我等又該如何?”

  “等!”

  陸什夤緊緊的咬著牙關,一個等字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竇領若退,我等也退!”

  往哪里退?

  跟著竇領去放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竇領狼子野心,就憑二兄麾下這兩千兵卒,隨他退回大漠無疑于羊入虎口……”

  非我族類?

  陸什夤頓時生出一股荒謬感。

  可笑陸逍,這才幾年,已當自己是漢人了?

  他暗嘆一聲,往南一指,“何需退回大漠?只等天明,舉關退往薄骨律……”

  陸逍心中一喜:一時惶急,怎將薄骨律鎮的于景給忘了?

  “弟明白了,這就去傳令整軍、備糧!”

  “將那三個柔然細作也埋了,莫要走露風聲!”

  “弟省得……”

  陸逍應著,城下忽的傳來一聲號角。

  竇領要撥營了?

  即便要退,也該來打聲招呼吧?

  正這般想著,河谷中燈火搖曳,十數支火把快速的往前移動,好似是往城下奔來。

  柔然前營距關城不足一里,火龍須臾便至。借著火光,依稀可見近百騎駐在了城下約二十丈。

  一騎催馬走近城樓,高聲喝道:“城上可是關都尉(金壕關都尉),大人有請一晤!”

  竇領?

  此次的杜侖部還真是勢在必得,竟是部落大人親自領軍?

  “二兄,蠕賊來意不明,便由弟去吧!”

  “放心,竇領素有智謀,并非莽撞之輩。他即便不甘,也不至于殺我泄憤……守好城門!”

  交待了一句,陸什夤快步的下了城樓。

  陸逍終是不放心,暗令守卒備好了城弩。

  金壕關建在河谷東坡的一座高臺之上,并無護城河。但地基很高,離河床足有兩丈。東門直指河谷,建有一條寬約兩丈的大坡進出。

  城門開了一道縫,陸什夤就帶了一什衛兵下了高臺。

  看到陸什夤,竇越恍然大悟。

  陸延不可謂不重視,不然不會派時任高闕戍主的親兄弟前來接應。

  怪不得高闕關的守軍退的那般快,說讓出關城,便讓出了關城?

  可惜,功虧一簣……

  走至約有十步,陸什夤下了馬,遙遙一揖:“竇越大人,別來無恙!”

  我自然無恙,倒是你陸氏兄弟怕是要成喪家之犬了……

  暗中惱怒,但竇越半點都不顯露,正欲向他坦言陸延事敗,無意間窺到陸什夤蒼白的臉色,心中一動:“想來陸使君也得了急報!”

  陸什夤點著頭,算是承認了。

  那就好辦了,省的還要我多費口舌。

  他指了指城樓,冷聲喝道:“陸使君,事已至此,你別無選擇:讓出關城……之后你或是南循,或是北逃,皆隨爾意……”

  陸什夤悚然一驚:“你要入關?”

  竇越高聲笑道:“羅鑒兵只有三千,為何入不得?”

  “蠕騎竟然還未入關?”

  “至少還未入金壕關!”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李承志笑的好不開心,邊下馬邊拱手道,“世叔,別來無恙乎!”

  他這聲世叔,喚的自然是李神俊。

  八日前,李承志行至夏州,還未來得及與高猛這個準舅兄歡宴一場,猝然接到李豐傳訊,聲稱數日未見元懌露面,沃野可能生變。

  他只能快馬北下,又急令元鷙往北挺進,至與沃野一河之隔的渠搜縣(屬夏州朔方郡)待命。

  而那時候,李承志已然瞅準了五原。

  準備到了沃野之后,一旦確定鎮城已然生變,就會急令元鷙趁夜渡過黃河,移駐至沃野鎮城以北約一百五十里的五原縣。

  只因五原縣令是李輔的幼子李延慶。

  李延慶則是李輔幼子,元禧舅弟。元禧起事之時,其在定州任參軍,故而并未附逆。

  之后被罷官發配至河西充軍,若非李承志的祖父李其搭救,差點就被高肇害死了。

  故而涇州予李延慶有大恩,

  但二人素未蒙面,但僅憑李承志的一封書信,李延慶怎敢盡信?

  李承志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任高猛長史的李神俊。與李延慶一樣,二人與李韶皆是堂兄弟,一個爺保險金的孫子……

  李神俊原是元懌的司徒祭酒,兼奉朝請,因行事不忌,口出無狀惡了元恪,近似發配般的攆到夏州,任了高猛的長史。

  雖非親族,卻是世交,再者以李承志與李韶的關系,父祖予李延慶的大恩,李神俊也責無旁貸……

  若非李神俊帶路,元鷙不可能輕車熟路,悄無聲息的潛過黃河。更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藏兵于沃野鎮腹心。

  甚至元讞能提前一步,將柔然細作和陸延的探馬堵在五原之南,也是李神俊的功勞……

  故而這一拜是真心實意……

  “某早就言明,你我年歲相當,喚聲兄長便可,為何非要讓我長你一輩?”

  李神俊雖然口中笑罵,但腳下卻走的極快,牢牢的攀住了李承志欲往下拜的雙臂。

  數月前還略顯稚嫩、只是從八品倉吏的少年,如今卻已貴為公候?

  窺見從氈帽下飄出的幾絲銀絲,李神俊心中一震,唏噓不止:“果真……一夜白頭?”

  “哈哈……不提也罷!”

  李承志笑著叉開了話題,朝著李神俊身后的一位稍顯年輕的男子施著禮,“可是延慶世伯!”

  “千萬莫拜,不然還要我和九兄予你回禮,好不麻煩?”

  李延慶笑著,也如李神俊一般托住了李承志的手臂,“我只比你癡長幾歲,你若不嫌,便如九兄一般,喚我一聲兄長便可!”

  李承志無可無不可的應承著,邊寒喧,邊與李神俊和李延慶登上了五原縣城。

  出了五原縣城,再往北約一百五十里,就是金壕關…

  本是想萬一沃野大亂,李承志便能聯合高猛兩面夾擊,打沃野鎮一個措手不及。沒想陰差陽錯,讓五原成了釘在陸延與柔然之間的一顆釘子。

  這就叫錯有錯招,歪打正著……

  李承志心中暗暗高興著,又問著元讞:“往北的探馬可曾派了?”

  “已然派過了,由賀拔允與斛律金各領一隊,自東西兩面,各往金壕關探查。沿路皆有塘騎接應,但有不對,就會燃煙傳訊……若至近夜還無異常,便會撤回五原……”

  賀拔允?

  李承志生出了一絲古怪。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羅鑒急赴沃野,其中一營的軍主是賀拔度拔,恰好就是賀拔允的父親……

  如此想來,倒是讓父子二人提前團聚了。

  “此外,這兩日以來,末將已截獲潛往金壕關的探馬五十余,其中十七位乃柔然細作,另有三十余,皆來自高闕戍城臨戎和臨河縣……”

  高闕戍城……陸什夤?

  早就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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