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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一章 天不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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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當夜,洛陽迎來了第二場雪。揚揚灑灑下了足足兩日,直到第三日才停。

  雪霽初晴,四野皚皚,冰裝玉砌。邙山升騰起層層薄霧,似披上了一層輕紗,如夢似幻,恍如仙境。

  遠山、高林、廟宇、宮城,斗拱層疊、飛檐廊閣、亭臺水榭……及天與云、山與河,所見之處,上下一色。

  一縷縷晨陽灑下,天地為之一變,仿佛在巨大的玉盤之中傾入的燒化的金液,銀芒與金光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皇后一襲宮裝,外罩一件裘衣。佇立在宮臺之上,極目遠望,神思悠然,似是在欣賞雪景。

  但眼中卻無焦距,顯然是在想心事!

  一個宮女慢步走來,站在階下輕聲喚道:“殿下,該用膳了!”

  “嗯!”皇后輕輕點頭,下了宮臺,進了殿中。

  案上擺著幾樣吃食:一碗雞湯,正冒著騰騰熱氣。兩個雞子,兩碟蒸團,應是用米面合肉制成。一碟切的如紙一般薄的牛肉,還有一碟撒成絲的雞肉,并幾樣精美的點心。

  見這幾樣,高英眉頭皺成了“川”了。

  皇帝不喜食肉,久則久之,高英也跟著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平時很少見葷,便是用,也只一星半點。極少有這種一桌大都是肉的時候。

  只有天癸水至,宮人才會給她備這樣的吃食。

  但她寧愿此時擺在她面前的是一碗保胎的湯藥。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

  皇后心中生出一股戾氣,抬起手,似是要掀翻案幾,將這一桌吃食打個粉碎。

  兩只玉手堪堪觸至案沿,高英猛的想起那夜李承志扇了他一巴掌之后說過的那幾句狠話:似你這般跋扈、善妒、心腸歹毒、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圍著你轉的女人,莫說皇帝,換頭豬來都忍受不了……

  好……孤忍!

  她硬是咽下一口惡氣,聲音冷淡至極:“撤下去吧……三娘,予孤換些清淡的熱湯……”

  見皇后又如往日一般,突然就欲發怒,宮女嚇的渾身發顫:“殿……殿下,高女史……已告假數日……”

  是啊,孤竟給忘了?

  再有半月,三娘就要訂親了,連宮中諸務都一并辭去,不日就將與李承志雙宿又飛。

  但孤呢?

  李承志,你好恨的心,孤數次召你,你竟連見都不愿見我一面?

  心中凄苦無比,只覺悲從中來,兩行清淚自皇后眼中滾滾落下。

  宮女正在害怕,但等了許久,竟未見皇后發火,更未有“拉下去杖死”之類的冷聲厲語,反而了突然沒了聲?

  宮女剛抬起頭,女官忙迎了上來,連連給她使著眼色:“還不趕快撤下,換熱湯來?”

  等宮女退下,禮宮瞅了瞅暗暗垂淚的皇后,小心翼翼的遞上帛巾:“殿下可是思念高女史?不若由臣去傳諭,讓高女史入宮陪陪殿下?”

  有什么用?

  除非你能將她男人一同召進宮……

  高英只是搖頭。

  禮官頭痛不已:那還能召誰?

  但凡不是豬,就能看出皇帝對皇后已日漸冷淡。莫說高英這種跋扈的性子了,便是換個再賢淑的,終日苦悶之下,也會生出怨氣來。

  再加高英脾氣古怪,動輒打罵,宮人大都敬畏如虎。也就高文君與她親近些。十次中有八次,都能在皇后發怒之時勸得住,能讓一眾宮人少受些懲罰和責難。

  但高文君一走,皇后豈不是變本加利,以后這日子還怎么捱?

  暗暗叫著苦,禮官靈機一動,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殿下,若不如……嗯,如清泉宮的那位,召些僧、道、女冠來講經?”

  清泉宮,胡充華,講經?

  皇后臉上浮出幾絲疑色。

  胡充華的姑姑就是景樂寺的尼姑,佛名極盛。當初就是她給皇帝講經之時,向元恪薦了胡充華,胡氏才得幸入宮。

  皇帝待其也頗為敬重,胡充華有孕后,還專程將胡尼姑召來,陪伴胡充華左右。故而高英知道,胡氏時而就由胡尼姑予她講經。

  但女官所言之僧道,又是哪里來的?

  皇后心中一動,想起了先帝廢后馮潤之舊事。

  先帝御駕南征,馮潤耐不住寂寞,不就是借著講經的名義,將和尚藏于床下,淫亂宮闈的么?

  倒不是說胡氏有這么大的膽子。雖自有孕之后,皇帝再不許高英過問清泉宮諸事,但如今的清泉宮上下皆是劉騰精挑細選,不乏暗人之流,若無皇帝允許,莫說僧道,連宮內諸司之人都不得擅入清泉宮。

  借胡氏一百個膽她也不敢。

  高英是睹物生懷,聯想到了自身:為何非要靠李承志?

  但剛剛冒出來了一絲念頭,就被她斷然掃空。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出李承志的身影,及那一夜之銷魂……

  她那般賊膽包天,難道只是為了求得一子么?

  罷了……

  高英銷索的揮了揮手:“講什么經?吵的腦仁疼……”

  禮官連忙請罪:“是臣莽撞了!”

  “嗯,將樂官喚來,予孤奏幾首琴曲、橫吹……”皇后又沉吟道,“就奏三娘新授的那幾曲!”

  此時再聽,高英才知,李承志所創的《神話》、《思念》等曲,意境是何等的深遠?

  剛沉寂下去的淚花再次在眼眶中閃現,高英貝齒輕咬,銀牙暗錯:李承志,孤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晨起雪滿山,云淡日光寒。

  下雪天不冷化雪天冷,這是常識。陽光雖艷,但就跟擺設一樣。照的雪境光彩迷離,卻無一絲暖氣。縷縷山風吹來。刮在人臉上像是刀割。

  偌大的校場里稀稀拉拉的散落著數百個軍士,從城上往下看,就如一堆放螞蟻。兵座以什為單位,各圍著一輛馬車裝著積雪。但等車滿,就會倒入宮城下的谷水(洛陽宮城護城河)。

  感覺風越來越大,天越來越冷了?

  李承志緊了緊帽兜,指使著元讞:“去傳令,盡快清完,回營吃羊肉,喝羊湯……嗯,每人再賞一碗酒……”

  “謝將軍!”

  元讞喜的眉開眼笑,飛快的催馬而去。

  稍傾,校場內頓時響起震天般的歡呼:“將軍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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