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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七章 良辰美景,佳人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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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盤腿坐在太師椅上,不停的翻動著爐盤上的奶酪。陣陣輕煙冒起,大殿里彌漫著一股動物皮毛被燎焦的味道。

  自他登基以來,惠民的舉措并無幾件,反而是兇戾、暴虐之名甚囂塵上,叛亂造反反倒一年比一年多。

  但等火爐、火炕普及天下,應是能讓世人改觀幾分。萬千庶民因此對他這個皇帝感恩戴德、歌功頌德也說不定。

  一想時萬民稱頌時的情景,元恪就止不住的興奮。

  而這一切,皆要歸功于李承志……

  皇帝不免有些得意:李承志悖逆之名坊間皆知,就如一匹烈馬,少有能駕馭者。但到了朕手里,不照樣大放光彩?

  正感慨間,劉騰腳步輕盈的進了殿,湊到皇帝耳邊低語了幾句:

  “暗人來報:潁川王出宮后并未回府,而是守在閶闔門外。待李承志出宮,議定炭山毀約之事,二人才分開……”

  北魏的暗人類似于明朝時的錦衣衛,由孝文帝設立,專為監察百官。不過人數較少,只設一司,也只在京中活動。由近臣或親信太監掌控。但官職較高,最普通的暗吏都是從六品。

  元恪登基以后,主要用于監視宗室及個別大臣。

  皇帝無所謂的回道:“以升量石,藏奸賣俏之輩,由他去……”

  “兩刻前,皇后殿下令宮人備駕,欲明日回高府省親,并宴請李承志一家……”

  宴請李承志一家?

  皇帝疑聲問道:“李承志之父入京了?記得午間他還提過,說已告假數日……”

  劉騰回道:“應是如此!”

  “連高肇都已認命,她卻還不死心?皇后這是閑極無聊,總想找些事做……”

  皇帝漫無經心的擺擺手,“高肇自有分寸,也由她去!”

  劉騰恭身應是,正欲退下,又見黃門來秉傳:“陛下,李承志求見!”

  皇帝不由的一笑:“真是經不起念叨,傳!”

  進到殿中,聞著淡淡的怪味,李承志以為皇帝在用火爐烤肉。走近才知,原來是在炙奶酪。

  倒是無師自通?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土豆紅薯之類……

  “見過陛下……”

  皇帝細細的瞅著他,不耐煩的揮揮手:“有事直言!”

  二人相處日久,相互的秉性大致都摸了個七七八八。一見李承志剛一入殿,便賊眼鼠眼的瞅著他的臉色,元恪就是李承志必有所求。

  “陛下午間曾問臣:該如何予臣酬功?”

  皇帝一頓,停下了翻動奶酪的動作。劉騰眼疾手快的接過了筷子。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往日的李承志,素來都是寵辱不驚:從八品的候星郎做得,從五品的虎賁將也做得。對他而言,官高官低好似并克什么區別。那怕俸祿早已被罰到了好多年之后,也從不見他面有異色。

  今日卻主動來求官了?

  察覺劉騰似是在使著眼色,皇帝心中一動:莫不是與高府赴宴之事有關?

  “講!”

  李承志心一橫:“臣肯請陛下開恩,予臣賜一道旨意,許臣效仿晉之賈充舊事!”

  晉之賈充……雙妻?

  元恪差點把剛吃進嘴的奶酪噴到李承志臉上。

  “你也真敢想?”

  皇帝又氣又笑,“你也算讀過圣賢書的,豈不知‘天無二日,家無二主’的道理?還是說,你日后不想好過了?”

  這與宮中立兩個皇后是同樣的道理,皇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樣干的下場:日后絕無家宅安寧的時候。

  不看胡氏,只是九嬪,但攜子而重,就敢與皇后斗得不可開交,何況平妻?

  李承志咬著牙:“高文君與魏瑜情同姐妹,皆是溫善純良之輩,臣有信心……”

  “李承志,你捫心自問,這話你自己信不信?”

  皇帝嗤笑道,“人性貪婪,向來得隴望蜀,是會變的。不見先帝之馮氏二廢后,剛入宮時何等賢淑,且還是一奶同胞之親生姐妹,又能如何?”

  為爭后位,馮潤馮清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又是下毒又是暗刺,何其精彩?

  元恪又沉聲道:“想必你已知道,此事有朕的手筆。而以你之聰慧,當能看出孰是孰非。且連你父母、親長之心思朕都能猜到幾分,但你怎就不知順勢而為?”

  順勢而為?

  無非便是胡氏之子繼位后,高氏必將失勢。而十之八九,高肇必無幸理。從這一點論,李承志但凡聰明些,也該與高肇離遠點。

  皇帝則不想高肇坐大,成尾大不掉之勢,故而不愿如李承志這般的人才與高氏過于親近。

  再想遠一些,李承志才近雙十年華,怎么也該活個二三十年。調教好了,未嘗不能成為先帝之時的李沖,忠心耿耿輔佐幼帝。故而皇帝絕不許李承志與高肇同流河污,沒逼著李承志悔約,而是默許納高文君為妾就已然不錯了。

  李承志竟幻想娶為平妻?

  做夢!

  至于與之勢同水火的胡氏……經其兩次謀害于皇后,元恪早已心生悔意,悔不該過早改了祖制。

  似這等歹毒心腸,日后如何可窺一斑,十之八九是禍國殃民之流。

  但既然能改過來,當然也能改回去……

  要是這么容易就能被勸住,李承志就不會來這一遭了。他微一低頭,低聲辯道:“臣性愚鈍,看不到那般深遠,只愿直指本心!”

  好一個直指本心?

  皇帝瞪著雙眼,像是看奇珍異寶一般,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李承志。

  李承志愚鈍?

  簡直笑話!

  那他明知日后可能會受高肇連累,為何還要一意孤行?

  還真就如他所言,已準備不管不顧,由著性子來一回。

  高文君就那么好?

  皇帝隱隱冷笑:“沒想到,你還是個癡情種子?不準……”

  乍聽前半句,李承志心中暗喜,以為皇帝會答應,哪知突然就拐了個彎?

  純猝是本能反應,李承志猛一抬頭:“陛下,為何?”

  元恪都被氣笑了:“好個逆臣,你是脖子太癢了,還是嫌命長了,竟敢質問于朕?朕這一番苦口婆心,道理難道都講給狗聽了?罷了,念你方立大功,且先饒了你這一遭,劉騰,轟出去……”

  劉騰做勢要拿他,使勁的踢了李承志兩下。意思是莫要得寸進尺。

  李承志好不氣餒,垂頭喪氣的告了聲退,就如丟了魂一般,失魂落魄的出了式乾殿。

  以往的李承志,何時不是精神抖擻,意氣風發。被降職也罷,被罰俸也罷,甚至挨杖的時候,都不見他這般蕭索過。

  皇帝好不驚奇:“朕一直以為,似李承志這般酒脫無忌,性堅志韌之輩,很少會有意志消沉之時。不想,竟會為情所困?劉騰你說,女人有什么好的?”

  老太監眼珠子一突,張了半天嘴,卻不知該如何奏對?

  見其滿臉躊躇,好不為難,皇帝才反應過來:問一介太監女人有何好處,豈不是問道于盲?

  往日的李承志何其活潑,但突的就成了沒嘴的悶葫蘆,連話好似都不愿多說。

  知其心結所在,李始賢也懶的勸他。

  連這么點小事都想不通,談何成大事?

  次日一早,一家先去了李始良府上。沒敢多待,也就一個時辰便匆匆離開,繼而拜訪姑臧伯李韶。

  委實是皇后催的太急了……

  兩家同出一源,且為世交,故而無那般多的規距。郭玉枝與鄭氏皆在座。也無外人,由李承志與李韶還未出仕的幼子端茶倒酒。

  酉時還要至高府赴宴,李始賢與郭玉枝都只淺淺飲了幾杯。見李承志心不在焉,李韶微微示意,意思是怎么了。

  “莫管他!”

  回了一句,李始賢端起酒杯,略帶擔憂道:“昨日剛入京,便有皇后敕詔傳入府中:殿下欲在高府設宴……敢問兄長:此為何意?”

  李韶微一思索,哂然道:“無妨!十之八是那位自做主張,怕是高肇都沒料到此節!”

  稍稍一頓,李韶又豎著手指往天上指了指,“有那位在,翻不出大浪來……”

  李始賢心下稍定,遙遙一敬:“多謝兄長解惑,弟曉得了!”

  赴宴沒有卡著點到的道理。到了未時末,李始賢便起了身,與李韶告辭。也就剛過申時,就到了高府所在的義井里。

  剛進里門,竟就有高府仆從相迎,并有人即記得傳訊。離著高肇府第足還有十數丈,就能看到高府門外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堆。

  李承志低聲提醒道:“為首居中之人便是高司空!”

  李始賢悚然一驚。

  他以為,今日能讓高府中門大開,就已是高肇禮賢下士了。卻不想其貴為皇戚、駙馬,位列三公,竟帶著全家迎出了府?

  不怪他詫異,委實是兩家門第差了十萬八千里……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李始賢沒敢怠慢,匆匆下了馬車,快步迎了上去。

  “竟勞司空遠迎,李某受寵若驚!”

  李始賢口呼失禮,抱著拳就往下揖,但腰都還沒彎下去,就被高肇托了起來。

  高肇臉上掛著笑,話也說的半點都不含糊:“懷德莫要多禮,你我兩家結親在即,何需多禮?你我日后再不論官爵,以兄弟相稱便可!”

  這種話由高肇說出口,委實難得。可見其心思有多迫切。

  這逆子做什么了,怎么感覺高肇生怕他這個女婿飛走似的?

  二人就似一見如故,手攀著手了踏上了臺階。

  高湛并其妻,及一眾仆臣齊聲問候著李始賢夫婦。

  看密密麻麻的拜倒了一堆,李始賢是真正的受寵若驚。

  只此一幕,就知李承志在高肇、高氏全家人心目中的份量。

  心里犯著疑,李始賢又問道:“敢問殿下何處,不知懷德是否有幸,可得見淑顏?”

  “午后宮中傳來諭詔,稱陛下召殿下議事,故而一時羈縻,可能稍后才到……”

  說到皇后,任高肇面厚如墻,也不由的露出了一絲不自然,“按為兄之意,應是再過三五日,等懷德訪過京中故舊,再相請一敘。卻不想殿下心急如此……”

  高肇只說了一半,但李始賢哪能聽不懂?

  果如李韶所料,今日這宴是皇后擅做主張,連高肇都始料未及。

  他猛松一口氣,又抬眼瞅了瞅李承志。

  郭玉枝不好予李承志點破,但對李始賢卻知無不言。故而他已知道,皇后可能生了邪念,對兒子起了覷鄃之心。

  皇后不在才好……

  “首文兄言重了,懷德已然失禮了:本該盡早入京登門拜訪,卻拖到了今日……”

  高肇哈哈大笑:“如今也不遲!”

  二人說著客氣話,手挽著手進了府。

  李始賢驚嘆高肇竟這般禮賢下士,高肇則暗暗生疑:祖居李氏已是末等門第,而李始賢閑居在家隱有十年,蒙李承志之功才有幸復起。如今也才是個從七品的都尉,比李承志都差著兩品。

  但此時看來,竟頗有幾分從容不迫波瀾不起,穩若泰山,寵辱不驚的氣度?

  轉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若真是碌碌無為,平平庸庸之輩,又怎能生出李承志這樣的兒子?

  他哪知道,李始賢已是立志要做皇帝他爹的人物,莫說高肇才只是司空,便是真見了元恪,也絕對能做到不卑不亢,不矜不伐。

  二人你一句我一言,不停的說著漂亮話。竟頗有幾分相見恨晚的架勢,看的高府上下嘖嘖稱奇。

  高湛鬼頭鬼腦的湊了上來,佩服道:“你這爹可以啊?”

  意思是竟與高肇有旗鼓相當之勢。

  李承志沒作聲,只是在心中暗道了一聲:廢話。

  若論詭詐與逢場做戲,李始賢真不一定就比高肇差。不然為何被涇州士林罵做“老奸巨滑”?

  再加被李承志忽悠,堅信必是做太上皇的命,李始賢的心氣何止高了一倍?

  對上高肇,自然也就不會虛……

  進了府,雙方便入了席。席間杯來盞往,好不盡興。特別是高肇與李始賢,菜都沒上完,就已喝的紅光滿面。

  二人都有了醉意,難得的是都無失態之色,便是笑談,皆是四平八穩,滴水不露。

  李始賢端著酒杯,面露愧色:“來得倉促,故而禮薄,還請首文兄海涵。等兄哪日得閑,懷德必備重禮,專程來訪!”

  這是在問高肇,他何時來問親合適。但肯定不是明日:因為明天要去魏府……

  高肇心中門清,卻只作不知:“為兄悉聽尊便,恭候大駕。懷德勿須多禮,為兄也不需與他人攀比,便是你攜一根鵝毛登門,兄也能坦然受之……”

  這是在明示李始賢:莫要怕折了我高氏的顏面,便是做妾,我高肇也愿意結這門親。

  李始賢心中大定,更是驚奇無比:他沒料到高肇竟能如此坦然?

  高肇得是真高興還是假愿意,李始賢自問還是能窺出一兩絲的。

  心中詫異,李始賢又道:“登門之時,弟應會攜一二親友,首文兄覺得,崔休如何?”

  李始賢要請崔休當媒人?

  崔休出自清河崔氏,崔光、崔亮的族弟。如今任兵部郎中,高肇的左右手之一,合適的不能再合適。

  奇的是,李氏在關中,崔氏在山東,兩家素無交情,李始賢是怎么請動崔休的?

  也絕不是李承志通過崔光、劉芳之輩求來的情面:與高氏相比,魏氏是其姻親,關系要更近一些。那兩個自然不會攬這種兩面不是人的勾當……

  高肇是一時恍惚,沒聯想到已與李氏結親的涇州張氏:張敬之和崔休是表兄弟!

  若是知道了,高肇只會更驚奇……

  猜忖間,高肇笑吟吟的應道:“若是崔休,再好不過!”

  一個怕橫生波折,一個怕突逢變故,二人三言兩語間,不但定好了問親的時間,竟連請誰做媒都商量好了,好不干脆?

  李承志目露驚奇,剛一抬眼,只覺肋下一痛。

  郭玉枝低聲警告著他:“老實坐著,莫要多嘴!”

  李承志搖搖頭,暗暗自嘲:便是多了嘴,又能有什么用?

  高肇生怕他跑了似的……

  一場酒宴,賓主盡興。

  到宴罷時,兩人已是七八分醉。

  李始賢還好,不到四旬,且多年尊處優,正值年富力強。尚有幾分清醒。

  而高肇已年過半百,且終日操勞,故而不勝酒力。此時似是站都站不穩了。

  二人依依作別,憨態可掬。

  式乾殿中溫暖如春。

  皇帝坐著一把李承志特制的搖椅,晃晃悠悠,好不愜意。

  火爐一側,皇后跪坐著一只蒲團,淚眼汪汪,楚楚可憐。

  高英剛備了儀駕,正欲出宮,被皇帝的一道口諭就召來了式乾殿。

  皇后滿心歡喜,只以為皇帝大發慈悲,終于想起了她。欣喜雀躍的跑來,卻了一場空歡喜?

  皇帝先是顧左右而言他,說了近一個時辰,也未說到一句重點。皇后只以為皇帝煩了政務,一時興起想與她拉家常。

  但說著說著,元恪竟然睡著了?

  至此,高英哪還不知皇帝就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讓他見到李承志的父母,不愿她干涉李承志與高文君的婚事。

  你待我涼薄也就罷了,如今竟連三妹也要受牽連?

  元恪,你何其無情……

  高英越想越是絕望,越想戟是傷心,淚滴仿佛斷了線的珠簾,“撲簌撲簌”不停的往下掉。水多時就滴濕了衣襟。

  皇帝置若罔聞,只作不見,依然晃悠悠的搖著躺椅。

  見其如此,高英心若死灰,悲從中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陛……陛下,你待妾……何其不公?”

  皇帝有些撓頭。

  委實是這段時日以來,他對皇后過于冷落,多少有那么一絲歉疚。

  但你求什么不好,非要求與朕歡好?

  你又可知,只要一見你,朕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你發病之時的景象。朕能忍著不吐出來,都得使出渾身的力氣……

  皇帝悵然一嘆,溫聲哄道:“莫哭了,朕許你出宮就是?”

  有什么用?

  天已近黑,城門早落了鎖,李始賢和郭玉枝早回府了……

  “不是還有李承志么?他有宮禁腰牌,想入城還不輕松?真要氣不過,就喚他來打一頓……”

  皇帝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事至如今,皆賴他欲壑難填,貪心所致。他若咬死不從,郭玉枝還能按著他的頭,讓他強娶魏氏女不成?”

  皇后愣了愣:還真就是這樣的道理?

  皇帝只是順水推舟,順勢使了一把力。但若李承志是一灘死水,誰又能推的動?

  高英猛的一咬牙,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淚:“但那小賊向來悖逆,自有陛下撐腰之后,就當孤的諭令是耳旁風,他又怎會受詔入城?”

  還真去?

  這也太好哄了!

  至少皇后不會在這里哭哭啼啼,哭的讓他心煩。

  見禍水東引,皇帝不由的一陣輕松:“無妨,朕讓劉騰傳諭,就說是朕要見他……正好,英兒見了舅父,也替我安撫幾句……”

  回了昭陽宮,準備擺駕出宮之時,皇后才反應過來:皇帝就是嫌他煩,借故將她哄了出來……

  剛剛止住沒多久的眼淚,又如泉水一般涌了出來。

  高文君拿起絲巾幫她拭著淚:“我與叔父都已坦然受之,你又何苦耿耿于懷?”

  不勸還好,這一勸,似是讓高英感同身受,眼淚反而流的更快了。

  “三……三娘,為何要認命?難道我高氏,就……就任人欺辱不成……”

  高文君悵然一嘆:誰讓那位是皇帝?

  “不行,我要見叔父……”

  高英猛的站起身,“孤一定要問個明白,我高氏到底犯了何錯,讓陛下如此涼薄?我還要問問李承志,為何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就不能只娶你一個?”

  高文君都愣住了:你當我是公主?

  不看大兄娶了元瑛,如今腸子都悔青了……

  說是讓劉騰傳諭,但堂堂內侍中、長秋寺卿,皇帝怎會如此輕賤?

  傳諭的自是宮中的小黃門……

  只當是皇帝召見,李承志知會了郭玉枝一聲,便隨小太監入了內城。

  但進了廣莫門,小太監卻領著他直往義井里,而非皇宮?

  李承志狐疑道:“陛下在司空府上?”

  “并不曾!”小太監回了一句,左右一瞅,見四個李氏仆臣遠在后,才湊近李承志說道,“今夜事出有因,便是受些責難,李侍郎也要受著?”

  責難?

  李承志心中一動,恍然大悟。

  在高府,聽高肇稱皇后被皇帝羈縻,他就猜到了幾分。應是怕皇后無理取鬧,以勢壓人,才有意如此。

  當時他還感激皇帝來著。

  但現在……呵呵呵!

  一想起高英,李承志一顆腦袋就有兩顆大:這位可是連皇帝都頭疼不已的主……

  “謝過給事提醒,也替我謝謝寺卿!”

  李承志口中稱謝,一摸袖子,就露出了一塊銅鋌。

  只是個小黃門,離給事還差著一截。但李承志行事向來如此,從不輕看任何一個人,也從來不吝嗇。

  對他而言,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從來都不算事情……

  早已習慣,小太監也不推辭,接過銅鋌,不動聲色的攏進了袖子。

  進了義井里,黃門自行離去,李承志攜李亮、李睿等人直往高府。

  應是得了傳訊,高湛早早等在府門內。看其醉眼惺忪,舌頭都捋不直的模樣,分明是酒勁還未過。

  “大……大姐似是被……被陛下氣的不輕,雙眼腫的如的如同蜜桃……母……母親讓我叮囑你:且耐心些……”

  李承志眼皮微跳:“司空呢?”

  “今日飲的多了些,時睡時嘔,哪能起得了身?”

  “公主呢?”

  “也醉的不輕,早睡下了……大姐不愿驚擾,故而父母與母親都還不知她回了府……”

  李承志心里直發苦:身邊無一個長輩,依高英跋扈不講理的性子,十之八九會遷怒與己,說不定還會撒潑……

  “三娘總在吧?”

  “自在侍在大姐身邊!”

  還好!

  李承志微松一口氣:“送我過去!”

  高湛酒雖未醒,但意識尚清,哪會送上門去找不自在?

  只是指了一個仆從,帶著李承志去了西院。

  皇后出宮不算小事,既便皇宮離高府不足兩里,高英也擺足了儀仗。隨駕高府的宮娥、采女、禁衛、禮官等足有二十多位。

  好在高府早有準備,專供皇后省親所居的西院不但大,還置備的很是完善,光是供宮人暫憩的偏房就有十數間。甚至在耳門處都修有供護衛避寒的暖室。

  地龍更是燒的滾燙異常,都還未進屋,剛只進院,李承志就覺騰騰熱浪撲面而來。

  護衛早已得令,只是象征性的驗了驗李承志的腰牌,便放其入內。

  李承志進了中廂,見七八個采女、宮娥如雕塑一般立在堂下,個個噤若寒蟬。

  也不是熱的還是嚇的,個個的額頭上都汗津津的。

  高英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似一灘泥一般,癱靠在榻上。

  高文君給領頭的禮官使了個眼色,禮官輕輕一點頭,領著其余宮人魚貫而出。

  按理,皇后若召見外臣,哪怕見的是高肇,禮官也必須在側,記其一言一行。

  但高英跋扈慣了,這條禁令早已形同擺設。且高文君本就為皇后宮中禮官之首,有她在,就等同于記錄皇后言行起居的禮官在。

  李承志又往前兩步,仔細一瞅,見皇后雙眼確實腫了些,但遠沒有高湛所說的“腫成了蜜桃”。

  他拱手拜道:“臣見過殿下!”

  聽到聲音,皇后如夢初醒,騰的坐直了身體。

  地龍燒的太暖,她早就除了裘衣,上身只著一件抹胸,外罩一傭紗衣。因起的太快,只見胸前白花花的跳了好幾下。

  即便不只見了一次,但李承志還是被激的心中一蕩,慌忙低下了頭……

  皇后本就盯著他,恰好將這一絲神情捕捉眼底。本能的往下一瞅,才知自己不慎走了光。

  高英心中猛的生出一絲異樣,似平靜的湖面中投入了一顆石子,蕩起層層漣漪。之前恨不得見了李承志就暴打他一頓的心思,在瞬間便消失了個干干凈凈。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高文君背對著皇后,李承志正低著頭,都不知皇后突然就紅了臉。只當余難未消,欲朝李承志發難,高文君急使眼色。

  李承志心中暗嘆:罷了,我就當你在罵皇帝。

  “殿下教訓的是!”

  嗯,今日竟這般恭順,這還是李承志?

  不知為何,看著不遠處的那張俏臉,高英只覺堂內又熱了幾分,隱隱有些燥熱難當,臉上滾燙異常。

  忍著心中異樣,高英努力裝出兇惡的模樣:“你竟也知道,那為何還要朝三暮四?如今算遂了你的意,你父與叔父竟連納采之日都已議定,便是孤也不能置喙,你可高興了?”

  有什么可高興的?

  “確實是臣貪而無信,才致今日之果。臣也很是愧疚……”

  稍稍一頓,李承志抬起頭,朝高文君歉疚的笑了笑,“昨日,我入宮面怪,肯請陛下賜我循賈充舊故,可惜,陛下未準……”

  “你真去求了旨?你……你又何必……”

  高文君眼珠筱的一紅,淚珠滾滾而下,只是半句,便哽咽難聲。

  就連高英都愣住了。

  高文君向她說過,當時只是為了穩住李承志的一句托詞,沒想,李承志不但當了真,而且還真的去找元恪求了旨?

  但凡元恪沒有失心瘋,就絕不會答應。

  而就憑李承志拼著惡了皇帝的這份膽氣,就可見對三娘用情之深。

  而當初的李承志為了三娘,連命都敢不要……

  而元恪呢?

  如今見了自己,比見了狗屎還要讓他厭棄……

  淚珠一顆顆的滴落下來,落到了紗衣上,落到了手背上。高英用力的咬著牙,一遍一遍的告誡著自己:三娘哭是因為感動,高興。而你高英哭,又是為了什么?

  而我為何……就碰不到這樣的男人?

  淚水遮住了雙眼,不遠處那道身影漸漸模糊,而印在心中的那道影子卻愈發清晰,仿佛早已記得到了骨子里……

  元恪,你不仁,就莫要怪我高英不義……

  就如豁出去一般,高英猛一咬牙。不知為何,隨著她心中一橫,竟突的感覺輕松了許多。

  高三娘果然沒有說錯,原來自成就生了邪念?

  皇后用力的摸了一把眼淚,看似傷心欲絕,臉上卻露著笑意。越來越濃,越來越濃……

  “三娘,取酒來……取那香酒,多取幾壇!”

  皇后高喝一聲,又一指李承志,“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孤暫且先饒過你一遭……但今日你若不陪孤飲盡興了,就莫怪孤言而無信……”

  又喝?

  一聽酒,李承志就覺胃里直冒酸水。

  四人喝的大差不差:高肇與李始賢早已醉倒,就連高湛也已東倒西歪。李承志仗著體質好,稍清醒一些,但也好的有限。

  看皇后如此情形,擺明了是要借酒澆愁,十之八九會不醉不歸。自己又能渾全到哪里去?

  他轉著眼珠想著主意,卻聽高文君應道:“大姐稍待,我去取來!”

  路過之時,還在李承志耳邊低語了幾句:“她今日受了好大委屈,本是要遷怒于你……陪她喝酒,總比受她刁難的強……”

  感受著香氣撲鼻,只覺耳中酥癢難耐,及余光所見如玉般的肌膚,心中突的冒的就冒出了一股邪火。

  咬了咬牙尖,壓抑著沖動,李承志低聲問道:“她若借機耍酒瘋呢?”

  “大姐酒后很少失態……再者,多賠她飲幾杯,醉倒了,也就沒力氣瘋了……”

  還能如何?

  李承志微一點頭。

  隨著香風漸淡,倩影遠去,李承志悵然若失。

  皇后突的一聲嬌笑:“李承志,怕是已等的心癢難耐了吧?”

  我去,你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這樣的玩笑也能亂開?

  李承志本能的一回頭,見皇后腮下雖還掛著淚,但笑語盈盈,眼角含俏,如一朵迎風怒放的牧丹,極盡嬌媚之姿。

  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如一汪秋水,流波微轉,含蓄深婉,仿佛會說話一樣。

  這種眼神,好似在哪里見過?

  被禁在宮中窮極無聊,偶爾色膽包天心生邪念,逗弄高文君之時,她好像就是這副媚態橫生,嬌羞欲滴的模樣。

  怎會這樣?

  剛剛都還哭的稀里嘩啦的,臉上的淚都未干,眨眼間,怎就跟動情了似的?

  莫不是見高文君與自己一時忘情耳磨鬢廝,皇后觸心生情,想起了與皇帝親密之時的情形?

  見李承志直勾勾的看著她,皇后心中異樣更甚:有害怕萬一事發的恐懼、有報復元恪的快意、有打破禁忌的向往,還有如火般的欲望、也有如芳華之時,幻想愛情時的幢幜和嬌羞……

  種種異樣且復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竟讓高英萌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感。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李承志予她敷藥之時,曾一時動情想像過的副面。

  猛一個激靈,只覺陣陣戰栗,皇后渾身上下布滿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李……李承志……”

  聽到這一聲似嗔似吟的嬌喚,李承志尾椎一縮,仿佛通了電,全身的骨頭陣陣酥麻。

  大姐,你莫不是吃錯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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