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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開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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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皓月當空,清輝似水。

  晨霧漸漸濃起,天地間變的朦朦朧朧,仿佛被罩了一層輕紗。

  兵卒拆帳的拆帳,喂馬的喂馬,造飯的造飯,井然有序。

  李承志掀開帳簾,一股涼意撲面而來,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北地向來如此,特別是河西、西域等地,正午時熱的沙子里能燙熟雞蛋,黎明時,卻哈一口氣都能看的到白霧。

  李承志緊了緊大氅,出了氈帳。

  不遠處,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像凍住了一樣,正呆呆的望著天空。

  天上能有什么好看的?

  李承志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原來是起了月暈。

  月亮像一只銀盤,溫潤如玉,散發著淡淡的光輝。四周圍著一道光環,五彩斑斕,像是一座圓型的虹橋。

  怪不得這兩個這般稀奇,跟兩樽望夫石一樣?

  中原地區天氣潮熱,很少會看到月暈,所以會當成奇景。

  北地卻很常見。

  李承志記得,前世的時候一到夏天,特別是收麥子的時候,這種現像尤其多,被稱作毛月亮,那道圈又叫做風圈。

  “將軍!”

  看到李承志,高文君擔憂的說道:“月暈首,星不明,箕分,不利于客……”

  什么玩意?

  李承志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高文君說的是什么意思。

  這連星相都算不上,至多也就是氣候現象,絕對和什么主客、兇吉沒一丁點的關系……

  李承志笑了笑:“放心,至多也就是刮場風……”

  說著他又一回頭,給李亮交待道:“知會下去,午時可能有風,十之是東風,讓士卒備好帷帽(圍有輕紗,防止風沙入眼的斗笠)。”

  “你還會看星相?”魏瑜好不詫異,“但為何會是東風?”

  “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

  李承志往天上一指,“高女士稱‘月暈首,箕分’,指的便是暈環東邊的那處缺口,因此會刮東風……”

  對比月暈,李承志更好奇,河西一年都不見得刮一場東風,竟讓自己給撞上了?

  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

  聽到這兩句,高文君的心臟猛的一跳。

  月暈也就罷了,但日暈在歷朝歷代中都有記載,均被視為大兇,是君王易位、臣下弒主之兆。

  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日暈)……

  荊軻刺秦王,燕太子見白虹貫日不徹,曰:刺秦不成矣……

  但到了少年將軍口中,卻只是夜晚會下雨的征兆?

  高文君的眼睛越來越亮,連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將軍……不信星相命數?”

  我信個鬼!

  李承志不說話,只是笑了笑,轉身就走。

  他準備交待李睿,今日率斥候探路時,絕對不能走太遠,更不能過于分散。不然萬一風大,很可能失散。

  李承志這一笑,分明就代表的是肯定的意思。不知為何,高文君覺得心臟好似被狠狠的攥了一把,像是擂鼓一樣的跳了起來。

  他不信命數?

  他不信命數……

  “還未說完,你莫走啊?”魏瑜急的大叫,“為何你懂的這般多?”

  李承志哪有時間給他解釋,邊走邊冷笑道,“我懂的東西多了,要不要每樣都給你教一教?”

  聽到這句話,魏瑜就跟凍住了一樣,頰間升起了兩抹紅霞,不多時,一張小臉漲的就像一只大號的圓茄子。

  李承志都走的沒影了,她才反應過來,銀牙咬的咯咯吱吱:“登徒子……”

  根本不用到午時。

  天色剛一破曉,就刮起了東風。

  風雖不大,但天卻不是很睛。總感覺天上蒙著一層霧,連天色都看的不是很真。

  魏瑜佩服的不要不要的,早將李承志無意中調戲了她一句的事情忘了個干干凈凈。

  “姐姐,真的起風了唉,還真的是東風?”

  “是啊,沒想到呢……”

  高文君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心里浮現著亂七八糟的念頭,連眼神都有些渙散。

  他不止是不信命數,也并非不懂裝懂……

  心里紛亂如麻,高文君星眸微轉,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不遠處的那道身影。

  李睿正在向李承志稟報:“那郡尉稱,自半月前,郡內時不時的就會有大股胡騎出沒,都在百騎左右,且大多佩甲,一看便知是吐谷渾軍,而非小部落的雜胡……

  有時,還會靠近郡城窺探……據他推測,吐谷渾可能會大舉攻城,所以想請我等多留幾日……”

  李承志不由的冷笑了一聲。

  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

  昨日黃昏,那群郡兵抬著羊肉和酒來時,他就猜到可能是武威郡官遇到了麻煩,想請自己助他守境或守城。

  但先不論自己正著急趕路,早回涇州一日便能早一日心安,即便是從公處論,他也不可能留下來。

  他是涇州的官,哪有替涼州守城的道理?

  再說了,朝廷設立專門用來防范吐谷渾的鄯善鎮(今青海樂都),抱罕鎮(今甘肅臨夏),離此也就四五百里,快馬一日就到了,哪輪的著自己?

  李承志冷聲說道:“去回絕了,即刻起程!”

  李睿應了一聲,打馬而去。

  李亮卻有些擔心:“樹敦城(吐谷渾都城)離此不遠,說不定真有大股吐谷渾騎兵出沒……”

  意思是那郡尉可能沒說謊,也更說不定,他們行軍途中就可能會遇到……

  李承志嘆了一口氣。

  何止是不遠?

  郡城往南不足百里就是祁連山,翻過山就是青海湖。武威城離吐谷渾的都城,比離鄯善鎮還要近。

  再加河西的漢人越來越少,無主之地越來越多,就如張掖屬國的雜胡一般,原本屬魏境的祁連山北麓,早就成了吐谷渾的放馬地,武威境內見到吐谷渾的牧民再正常不過。

  但元魏朝廷一心想要收復中原,對如雞肋般的河西,自然是睜只眼閉只眼。

  只要吐谷渾不明目張膽的侵占土地,不攻伐郡縣,不劫掠胡商,朝廷只當什么都沒發生。

  但突然出現上百的制式騎兵,還是很少見的,特別是吐谷渾剛剛才和南梁合謀欲攻關中,但最終事敗的節骨眼上……

  “肯定不是為了攻城,不然騎兵不會只是游蕩,而是早就圍城了……”

  李承志捏著下巴,突發其想道,“會不會也如那宇文元慶一般,想從胡商那里收收買路錢,提前派出來的探子?”

  “不會吧?”李亮嘴里含混著,但神情異常堅定,“便是想劫路,也總該裝扮一下吧?”

  也對!

  就連宇文元慶都知道扮裝成馬賊,吐谷渾怎可能不明白?

  況且,對元魏朝廷而言,阻斷了絲綢之路,怕是比攻占了河西境內的州城的性制還要惡劣,朝廷十成十會舉兵討伐,伏連籌(吐谷渾現任君主)絕對能想到。

  那還能是為什么?

  算了,不想了……

  李承志擺了擺手,“停留是不可能停留的,至多也就是繞一繞……嗯,知會李睿,繞過武威城后,依邊墻(武威至銀川的漢長城)行進……”

  這已經偏離了進往關中最快的絲綢之路,但繞路總好過與吐谷渾的大股騎兵遭遇。

  李亮恭身一應,跑去傳令。

  風越來越大了,越至正午風沙越大,若非戴著帷帽,絕對連眼睛都睜不開。

  風小時,馬兒還能小跑,到后來,連緩步行進都有些困難。

  這樣的天氣,已然是無法行軍了。

  行至一座廢棄的墩城,李承志當即下令入城扎營,等風沙停了再走。

  并命李睿將斥候也撤了回來,又令李亮將馬匹連韁,結成了馬陣,以防有馬受驚走散。

  士卒抓緊時間扎著帳,李承志找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正研究著一副地圖。

  這是他參照朝廷的輿圖,并根據前世的記憶繪制的。簡單易懂,一看就會。

  也就是沒時間堪察,不然他都想做一副河西和關中的沙盤出來。

  依然如之前一般,高文君和魏瑜的營帳,就扎在李承志的中帳約十步遠的地方。

  魏瑜正舉著袖子,使勁的擦著臉上的沙土。

  自小到大,何時受過這個罪?

  該死的胡商……

  越想越是委屈,眼淚禁不住的就流了下來,在小臉上沖出了兩道淚槽。

  “就怪我沒用,竟沒幫上姐姐……那胡賊落水時,我也該幫著姐姐捅上兩刀才對……”

  高文君啞然無語,看她將臉擦的跟花貓一般,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感動。

  她解下面紗,輕輕擦拭著魏瑜臉上的泥沙,溫聲安慰道:“最多明日就能行至金城(蘭州),一過黃河,便無這般大的風沙了,且忍忍吧……”

  魏瑜乖巧的點了點頭,看著滿頭灰土,連頭發都成了土黃色的高文君,低聲說道:“姐姐,能否要些清水,也好洗洗臉……”

  高文君聞言一頓,又搖了搖頭:“忍一忍吧,等天轉睛,找處有水的地方再洗也不遲……此時要水,他會生氣的……”

  他為什么要生氣?

  魏瑜很是不解,下意識的轉過頭。

  李承志還在看地圖,一邊看一邊拿著一塊帛巾,沾著口水擦著臉上的泥沙。

  擦兩下,“呸”的吐一口,再擦兩下,再“呸”的吐一口。

  魏瑜牙一呲,滿臉都是嫌棄:“好惡心啊……”

  話都未說完,高文君就在她腦勺上拍了一下:“不能這樣說……”

  魏瑜不懂,她又怎可能不懂?

  一騎三馬,備馬馱帶的水囊不算少,不可能連供他這個主將洗漱的水都省不出來。

  只是因為連他也不知道,會被困在這個地方多久,所以才會以身做則,能省則省。

  看他風儀,再看言吐舉止也能知道,平日定是養尊處優之輩,但到必要時,卻能做到與士卒共甘苦,這又是何等的難能可貴?

  這樣的人,天生就值得屬下擁戴,世人尊敬……

  魏瑜一下就紅了臉,心中愧疚不已,眼中更是閃起了小星星:“他好厲害啊……所以姐姐才說,他志向高遠?”

  高文君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魏瑜年歲小,自然不如她心細,也根本沒有發現,就連平時里的吃食,他與普通士卒都并無二致……

  怎可能百分百的沒區別?

  不然連李亮和李睿都不會答應:自己餓上幾頓都無所謂,但郎君的用度若是差上半份,他們都會自責不已。

  風太大不好生火,也不好找柴,所以士卒只能就著涼水吃炒面。

  李承志則嚼著肉干,心里泛著古古怪怪的念頭。

  高文君還真長了張好嘴:月暈首,星不明,箕分,不利于客……

  對河西而言,自己等人不就是客人么?

  也是沒想到,河西的東風也能刮這么大?

  他之前以為,至多刮上一陣小風,或是刮一陣就停了……

  心里腹誹著,李承志指了指地圖,對李亮和李睿說道:“若是天一直不晴,就必須進城,如今有兩條路,要么撤回武威城,或是依邊墻繼續往前,再行約六十里,便可到魏安縣……”

  他這是未雨綢繆。

  誰也不知道,這場風會刮幾天,更或者是越刮越大,最后會不會刮成沙塵暴。

  再不濟,若是突然來一場雨,風雨交加之下,感冒的兵卒一多,怕是走都不用走了……

  李亮和李睿早就形成了習慣,恭聲應道:“全憑郎君決斷!”

  “那就繼續往前走!”李承志一錘定音,“魏安縣也有駐民,武威城能補給的,魏安也能補給到,而且不用走回頭路……

  稍時,等風小一些,便抓緊時間啟程,不要惜馬力,盡量快行……臨行之前,記得將藥酒分發下去,讓每人喝上兩口,也好御寒……”

  李亮和李睿齊齊稱是,但頭都還沒點利索,耳邊突聽一聲鑼響。

  帳內加李承志,只有三個人,但就沒有一個反應過來的,一個賽一個的懵逼。

  白甲營輕易不敲鑼,一般不太確定,或是小股的敵情,大都是吹哨傳訊。

  如今雖然不用哨了,但換成了號角,作用都是一樣的。

  但鑼只要一響,就代表有重大敵情……

  真就見了鬼了,這種鬼天氣,哪來的敵人?

  李承志下意識的看向高文君的氈帳:你這張嘴,開過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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