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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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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涇州城上。

  滾滾濃煙直沖云宵,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刺鼻的怪味。

  奚康生提鞭立馬,橫在城門口,冷冷的看著快步爬下城墻的達奚。

  若是李承志還活著,便是只剩一口氣,就是抬,也該被抬來見他最后一面……

  想到此處,奚康生的臉色已成鐵青。

  “鎮守……”

  達奚剛一張口,奚康生抬手就是一鞭,馬鞭帶著呼嘯聲,重重的抽到達奚的頭盔上。

  達奚只覺耳中嗡嗡做響,眼前金星亂冒,止不住的連連后跌,直到后背撞到云梯,才堪堪站穩。

  眾將狂驚:這可是你親兒子?

  千萬不要以為只是一鞭而已,要先看看是誰抽的。

  奚康生年輕時,被先皇孝文贊為勇冠天下,驚奇的是,南至南朝,北至柔然,西至吐谷諢、高昌,東至高句麗,沒有人敢不服氣,更不敢說自己能勇猛過奚康生。

  只因奚康生這“勇冠天下”的名號,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

  他就連縱馬騎射時用的都是三石弓,箭是特制的鐵箭,重有一斤余,可射六七十丈,百步內足可射穿馬身。

  若是步戰,奚康生用的步弓長足有七尺(兩米),箭直接用的是三張弩的弩箭,箭桿足有寸許粗。

  不是夸張,若達奚未戴頭盔,這一鞭抽裂他的頭骨都有可能……

  “從父……”達奚驚駭之下,竟連官職都忘了叫。

  “爺爺讓你受李承志節制,不是讓你事事聽從……李承志若造反,你難道也不阻攔……蠢笨如豬……愚昧不堪……好好的一個人才,竟折在了這種宵小之輩手中?”

  也不知他罵的“宵小之輩”是劉慧真,還是胡始昌,但見他越罵越怒,竟又提起了馬鞭。

  達奚嚇的心肝狂跳。

  他可是親眼見過從父用馬鞭抽死過人的。

  鞭子還沒落下來,他抱著頭盔就竄,機靈的就跟猴子似的,眨眼間就竄上了云梯。嘴里更是急的大叫:“從父……沒死……李承志沒死……”、

  奚康生猛的一愣。

  李承志沒死?

  不是都已“烈火燎墻,人不能近”,更是“殺聲震天”了么?

  此等絕境,李承志是怎么活下來的?

  張敬之急道:“承志可是重傷了?”

  重傷?

  達奚撇了撇嘴:“就燙傷了點皮……嗯,至多也就是被弩箭隔著甲,撞傷了幾根脅骨……”

  就燙傷了點皮?

  剛剛息了幾絲的怒火,像是被澆了火油,“騰”的一下又冒了上來。

  奚康生怒聲罵道:“既然沒死,為何不來見我?難不成還要我去請他?”

  “鎮守息怒!”達奚連忙解釋道,“李承志早已殺脫力昏過去了……”

  說著一頓,又像是心有余悸一般,達奚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不說被火燒死的,只是斃于李承志刀下的悍賊,就有二十余,而且個個都如屬下這般的壯漢……

  連屬下都想不通,在那般絕境中,他是如何盡斃敵賊,且生擒賊酋,還能毫發無傷的?”

  奚康生豹眼狂突:二十余如達奚這般精壯的悍賊,盡皆斃于李承志的刀下,而且還持有強弩這般利器?

  而李承志頂多可能就是折了幾根肋骨?

  扯什么鳥蛋呢,這豈不是比我奚某人還猛?

  “人呢?”

  奚康生嘴里吼著,一骨碌翻下馬身,攀著梯子就上。

  達奚飛快的往墻上一竄,讓開位置,又指著墻頭說道:“就在此處!”

  奚康生探首一看,五六步外,數十光著脊背,渾身上下只穿一條犢鼻裈的大漢,牢牢的將李承志護在中間。

  只見個個引弓持刀,目露殺意,哪怕看到時奚康生的時候,都沒有一絲收斂或是避退的意思。

  達奚黯然一嘆,湊到奚康生耳邊解釋道:“當時墻上的火太大,白甲兵身上的氈甲見火就燃,這些親衛情急下脫了個精光,欲跳入火中救助李承志,卻被胡始昌阻住……雙方差一些便要火拼……”

  奚康生心中微動。

  還真是有什么樣的將,就有什么樣的兵,明知是火坑都要跳?

  那可是沾之即燃,如附骨之蛆,用水都撲不滅的火油,人跳進去,哪里還有命在?

  奚康生也不知道該贊他們忠肝義膽,還是該罵他們蠢的不可救藥?

  達奚往前一步,冷冷的盯著李睿。

  李睿仿佛是個死人一般,眼中木然無神,心中更是已如死灰。

  腦子里盡是白甲營夜遁之前,李松、李亮、李豐、李時,甚至還有李彰、李顯等人對他萬般囑咐的畫面:便是族人死絕,也一定要護郎君平安……

  可最后呢?

  李睿恨不得將胡始昌的尸體拉過來,一刀一刀的剮在郎君面前。

  看他咬牙切齒,仿佛看到了殺父仇敵,達奚一聲驚吼:“李睿?”

  這是奚鎮守,不是胡始昌……

  奚康生眼神微冷:“護主不力,使主將身陷死地,便是斬絕爾等,也難恕其罪……”

  達奚一驚。

  這幾十個再要是死了,李承志的族人就真要死絕了?

  他剛要求情,猛聽奚康生一聲厲吼:“拉下去,一人百鞭,幢將兩百……”

  達奚猛松一口氣,但一口氣都沒吐利索,看包括李睿在內,數十親衛竟直愣愣的不動,達奚急的直發狠。

  鎮守正在火頭之上,真惹怒了他,殺你們比殺雞還輕松……

  “耳朵聾了嗎?”他口中罵著,上去就是一腳,將李睿踢了個跟頭。

  “一群蠢貨,還不下去受罰?”緊跟著上了城墻的張敬之怒聲罵道。

  直到此時,李睿眼中才有了絲活氣,仿佛翻倒的壺嘴,眼淚“撲簌撲簌”的直往下掉。

  他撲倒在地,“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也不知是在向誰磕,等抬起頭上,額頭上已見血跡。

  隨著李睿一動,一眾親衛才往后一退,將李承志讓了出來。

  奚康生總算看到了全乎的李承志……

  甲胄已除,幾乎被剝了個精光,確實如達奚所言,除了頭上、雙臂被燙傷了幾處,就只見胸口、后背,以及雙腿各有幾處烏青,應是弩箭之力貫透鎧甲所致。

  傷倒不怎么重,但看那剝下來的甲胄,所見之人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

  上面扎著十余支弩箭,就像是刺猬一般。

  都是身經百戰之輩,不用看都知道,這是箭頭穿破了首層甲葉,才會有箭支留在甲上,可見賊人所持弩箭之威?

  除此外,甲上盡是新鮮的砍傷與劃痕,有好幾處已然被砍的凹了下去,明顯是被大斧之類的重器所傷。

  再看軟布內襯,純粹跟血里撈出來的一樣,幾乎看不到一處干爽的地方……這是殺的有多慘烈,李承志又殺了多少人,才會沾染這般多的鮮血?

  才只是殺至脫力導致昏厥?

  李承志怕是幾日幾夜沒合眼,又從昨日清晨開始苦戰,整整一個對時,神經崩的比滿弓的弓弦還緊,再加這一番惡戰,沒讓他氣血崩潰,猝然當場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也是奇了,只是聽說李承志相貌如何出眾,如何聰慧絕頂,練兵造甲之術何等新奇,竟從來都不知道,他本身武藝,竟也是如此高絕?

  被贊為勇冠天下的奚康生,也就如此了吧?

  看著躺在地上,雙目緊閉,臉色臘黃的李承志,奚康生怒聲問道:“為何不抬去救治?”

  達奚看了看張敬之,露出一絲古怪:“臨昏迷時,李承志交待,不見張司馬,任何人不得近于其身一丈……”

  奚康生眼神一鼓,差點罵出身來。

  怪不得看到張敬之,那些親衛才讓開了路?

  這何止是在防備胡始昌,竟是連他奚某人都防上了?

  好你個李承志,年紀不大,心眼竟這般多?

  枉奚某人這般看重于你?

  不抽你個幾百鞭,實是難解老夫心頭之恨……

  越想越怒,奚康生一聲暴吼:“找醫吏來,給我弄醒了……嗯,胡始昌呢?”

  胡始昌?

  達奚垂下眼簾,恭聲回道:“替身拼死反抗之際,一弩射穿了胡刺史的脖子,已然氣絕……”

  胡始昌……就這么死了?

  奚康生都已做好了準備,萬一李承志不測,他便會以“失土之罪”,對胡始昌“先斬后奏”。

  沒想胡始昌竟死的這般痛快?

  真是便宜他了。

  嗯……?

  奚康生猛的抬起了頭。

  總覺得哪里不對?

  那替身不是在圍殺李承志么,不是說火墻內“火勢燎天,人不能近”么?

  城下也肯定圍滿了兵丁,胡始昌更是應該被層層圍護……但偏偏就這般巧,替身的那一箭,恰好就射死了墻下的胡始昌?

  還有,要真是那替身殺的,達奚回應時,為何連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看?

  知子莫若父……

  奚康生眼神一冷,沉聲問道:“達奚?”

  “屬下在!”

  “胡始昌……真是那替身所殺?”

  達奚心中一驚,但口中一點都不敢含糊:“屬下親眼所見!”

  “哦,那替身呢?”奚康生冷冷一笑,“不會傷重不治而死,或是已葬身火海了吧?”

  先不說胡始昌是怎么死的,就說李承志明知有陷阱,還要再一次的一頭莽進去,就知其中必有蹊蹺,說不定就是有什么對李承志而言極其致命的隱密。

  李承志又怎會讓這等人物活下來?

  達奚猛的一個激靈,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奚康生。

  為何……感覺李承志比自己還要了解從父?

  李承志拖著替身下了火墻時,達奚也懷疑過,為何李承志能讓那賊人活下來,還暗示過,意思是:即便不是同黨,這賊酋也親眼見你殺了胡始昌,為何不殺了滅口?

  李承志只是輕輕一嘆:奚鎮守能猜到的……

  言下之意,替身真要死了,他李承志就是黃泥跌到了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這不,從父連那賊酋的面都還沒見,就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已被滅口了?

  看他不做聲,奚康生怒聲罵道:“愣什么?”

  “哦哦……”

  達奚一個激靈,剛要回應,猛聽身后的楊舒一聲驚呼:“醒了?醒了……”

  此時醒了的,還能是誰?

  奚康生猛一扭頭,看到李承志被醫吏扶著坐了起來,臉色雖白,但確實已睜開了眼睛。

  達奚猛松一口氣,偷偷的抹了一把冷汗。

  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

  爺爺都快招架不住了……

  奚康生冷冷一笑:“扶過來……”

  扶倒不致于,李承志還沒弱到那種程度。

  其實也不算是昏迷,只是神經崩的太緊又太久,精神太過疲勞之下又大戰了一場。

  之后眼見塵埃落定,猛然間泄了氣,心神猛一放松,才昏睡了過去。

  其實身邊發生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只是實在是太困了,不想睜開眼睛……

  往前走來,李承志躬身朝奚康生一揖:“鎮守,屬下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奚康生又一冷笑,“人呢?”

  李承志狐疑了一下。

  奚康生肯定問的是那替身……

  他扭過頭,一臉驚疑的看著達奚,仿佛在問:人呢?

  達奚先是一愣,等無意間迎上李承志質疑的目光,他才恍然驚覺:好你個李承志,爺爺還能自做主張,替你滅了口不成?

  他一聲驚吼:“將那賊酋帶上來……”

  這下輪到奚康生吃驚了。

  他臉上雖不見如何,但心中卻是驚疑連連:那替身竟沒被滅了口?

  正驚疑著,便見幾個甲士押著一個和尚走了過來。

  身上的白衣早已不復鮮亮,處處油漬煙跡,污濁不堪。倒是那張臉被擦的挺干將,可能是李承志或達奚為了明正其身,按著洗了洗……

  當看到那臉時,眾人無不驚駭,包括奚康生。

  太像了……與那劉慧汪幾無二致,不論是身形、胖瘦,甚至臉形與五官,都像是從一個模子里拓出來的一樣……

  只有仔細觀察,才能從眼中看出一絲端倪:劉慧汪的眼神盡顯智慧與鎮定,便是刀指雙眼,也看不到一絲波瀾。

  而眼前這和尚,眼中卻透著無盡的兇意和瘋狂,仿佛是野獸一樣。

  “李承志……”

  劉慧真先是咬牙切齒的嘶吼了一聲,才舉目往四周一看,看到奚康生時,眼中精光一閃。

  奚康生?

  天不絕我……

  和尚不怕死,但怕被千刀萬剮,受盡折磨才死。

  不知為何,他有一種直覺,李承志的那句話,絕不是在嚇唬他……

  “哈哈哈……奚康生?”

  剛狂笑一聲,劉慧真一聲慘叫,雙腿似是被打折了一般,直挺挺的跪到了地上。

  原來是達奚見他出言不遜,一腳踢到了他的腿彎。

  劉慧真猛的一怒,嗓子里發出如野獸一般的咆哮聲,剛要挺身站直,又聽耳邊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沒吃飯么?”

  李承志?

  他竟敢對奚康生的從子這般說話?

  正在驚疑,劉慧真只覺腿上猛的一痛,而后又聽“喀嚓”一聲。

  李承志感覺腿腳有些發軟,自知力氣可能不夠,竟搶過了達奚的佩刀。

  只是一鞘,劉慧真的一條小腿就被拍折了。

  劉慧汪呲著一口沾滿血絲的白牙,嘶聲怒吼:“狗賊……某也乃一代人杰,竟如此折辱于我……殺了我……有能耐殺了我啊……”

  看那仿佛要溢出雙眼的兇意,眾人心下訝異,不約而同的想到了“狼”……

  知悉內情的幾位,如李韻、張敬之等,大都心下了然,心想李承志十之八九沒有猜錯:蠱惑著亂軍生祭活人也罷,生食人肉也罷,應該就是這替身搞出來的……

  念頭都沒轉完,又聽“啪”的一聲巨響。

  李承志又是一鞘拍過去,劉慧真嘴里的牙當即碎了一半。一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他不緊不慢的收起了刀鞘,獰聲笑道:“畜生不如的東西,也敢自稱人杰?再敢狂言,立時便切了你舌頭,讓你有口都難言……”

  打他的是李承志,劉慧真看的卻是奚康生?

  只是一眼,便讓他毛骨悚然,

  奚康生看著他,就像是看著死人……為什么……為什么?

  我是大乘法王……我是劉慧汪……

  奚康生為何就不怕自己被打死了,他什么都問不到?

  再不栽臟,就沒有機會了……

  來時設想的那點拿捏拿捏的小心思,早被驚到了九宵云外:

  “奚康生,不怕告訴你,這狗賊就是和尚的同黨……”

  劉慧汪一指李承志,怒聲吼道,“但可恨這狗賊背信棄義,此時竟然都沒絕了將和尚滅口的心思……你若不信,就去他那李家堡挖一挖……”

  所有人無不是一臉古怪。

  講哪門子笑話?

  李承志是劉慧汪的同黨?

  那予他襄助良多、并輔佐左右的張敬之、楊舒等人呢?

  豈不是也成了你的同黨?

  你就算是想栽臟,也要動動腦子好不好?

  眾人不但不信,還滿臉鄙夷,奚康生更是冷笑出了聲。

  他終于知道,李承志為何不滅口了?

  這和尚,竟和李承志一樣蠢?

  你這么講,不是擺明告訴老夫,這是你栽臟的么?

  再說了,本官派出的那些細作,難道全是吃干飯的?

  雖因李承志防范太嚴,未查出那甲是如何造的,兵是如何練的,至少查清了李承志起兵的來龍去脈。

  可笑這賊酋,竟枉想用這等手段離間老夫?

  劉慧真心中又驚又疑。

  為何你們懷疑都不懷疑一下?

  那造反的檄文,可是用李承志的獨門書法寫就的?

  還有這李承志,不但沒有大驚失色,或是急聲狡辯,反而一副大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臉上更是帶著得意的笑,仿佛在說:太好了,終于讓你這狗賊說漏了嘴……

  他嘴剛一張,又猛然驚覺:自己竟讓奚康生去李家堡挖一挖?

  奚康生得有多蠢,才想不到這是自己在拉李承志下水?

  完了……一時大意,竟是功虧一簣?

  劉慧真心下恨急,嘶聲吼道:“好……某再告訴你等:那胡始昌,就是李承志親手所殺……”

  不少人心中一震,又驚又疑。

  有腦子反應快的,當即就回過了味。

  方才,好像聽到奚鎮守問過達奚:“胡始昌,真是替身所殺?”

  但看李承志,就好似沒聽到一樣,老神在在,像看白癡一樣的看著劉慧真。

  又好似冷笑一般,微微的抽動了一下嘴角。

  這那是在冷笑,這分明是在給爺爺使眼色……

  達奚心中狂罵,還不得不替他背書?

  當然,只要不是奚康生逼他,達奚是半點都不會慌的。

  只聽他冷笑道:“這狗賊早已恨李都尉如入骨,到了此時,竟都不忘構陷?”

  說著又回過頭,朝奚康生一拜:“稟鎮守,屬下親眼所見,是這狗賊開弩,射殺了胡刺史……并有刺史府州兵可以佐證,屬下絕不敢有虛言……”

  奚康生氣的眼角的肉直抽抽。

  不敢虛言你娘?

  你一撒謊,眼神就亂瞟,當爺爺不知道么?

  達奚這分明是斷定,哪怕被自已識破,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替李承志贊一聲:“殺的好”,所以才會這般說。

  不然借達奚十個膽子也不敢糊弄自己。

  也是見了鬼了,如張敬之這樣的親信,與李承志本就是親戚,如今更要親上加親,替他鼓吹也能說的過去。

  可達奚與他相識也就一天一夜,竟已很是拜服的模樣,連李承志罵他“沒吃飯么”這樣的話,竟都能受之若飴?

  這李承志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心下百思不得其解,奚康生又朝眾人掃視而過:“可曾聽到達奚所言?”

  一干將領官吏心里一跳。

  奚康生這一句,分明就在給胡始昌之死定性:就是那賊替身殺的……日后誰要敢多嘴妄言,就別怪他奚某人翻臉不認人……

  早就應該想到的:若非高肇,奚康生封公都綽綽有余了,自是視高肇之黨徒的安定胡氏如死敵,怎會為胡始昌做主?

  怕是心是又對李承志欣賞了幾分,贊他殺伐果斷,不但替他奚康人手刃了此賊,更是免去了不少麻煩……

  眾人齊聲應是,心里卻是萬般怪異:不怪奚康生隱隱維護李承志,關鍵是這每一樁每一件,都好似撓到了奚康生心口一般……

  一州刺史之死,竟就這般輕描淡寫的被定了性,劉慧汪驚怒至極:為何自己說真話都無人相信?

  還有李承志這狗賊,又是哪里來的這般好的運氣?明明與奚康生、與達奚無親無故,素無瓜葛,但這兩人卻似眼瞎了一般,處處維護于他?

  越想越驚,越想越恨,劉慧真怒聲罵道:“奚康生,你真是好膽,就不怕劉某見了欽使、見了皇帝,控訴于你?”

  “見了皇帝?”奚康生頓是失笑,而后眼神一冷,“真當自己是劉慧汪了?拖下去……”

  一個“斬”字剛要出口,李承志猛的往下一拜,“奚鎮守,能否將這替身交由屬下處置,以告冤死在此的十數萬民,并數千將士的在天之靈?”

  “可!”奚康生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

  替身?

  這兩個字有如晴天霹靂,劈到了劉慧真的頭上。

  我不是替身……我就是劉慧汪……

  但嘴剛張開,便覺口中一痛。

  李承志竟直接把刀鞘塞到了他嘴里,冷聲獰笑道:“放心,我會等那真劉慧汪被明正典型后,再讓你死的……”

  明正典型?

  兄長也被擒住了……不然奚康生絕不會如此隨意的處置自己,李承志也不會說出真劉慧汪之類的話來……

  完了……劉氏血脈即絕……

  不……自已要被李承志千刀萬剮了……

  千刀萬剮!

  和尚又急又懼,只見一個激靈,胯下一陣淋漓,竟當場失了禁?

  眾人一陣愕然。

  這是方才都還兇如餓狼的賊酋?

  原來也怕死……

  奚康生眉頭一皺,冷聲喝道:“拖下去!”

  說著又回過頭,一臉冷笑的看著李承志:“李都尉,來,予老夫說說,那火中有什么,讓你明知是計,卻非要往里踏?”

  李承志心里狂喜:這話語雖冷,卻感覺帶著那么幾分斥喝自己人的語氣?

  連名字都不喊了,而是稱呼為“李都尉”,其心思昭然若揭:你他娘的現在受老夫管……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本官讓你好看……

  話里話外,都好像隱含著那么幾分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意思?

  好像真成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了?

  感覺自己也沒干什么呀?

  正自狐疑,又聽奚康生陰惻惻的笑道:“怎么,裝昏這么久,難道還沒想好怎么編?”

  我裝個腦袋?

  更何況,還用的著編?

  現成的理由放在這,我九真一假說出來,哪個敢說我是編造的?

  李承志一點都不慌,偷眼瞄了瞄奚康生,看其臉黑的像鍋底一般,才驚覺奚康生不是在詐自己,而是好像真怒了一樣,連忙一正色,恭恭敬敬的做了個揖:

  “想必鎮守也知,我與李文孝早有來往,若非他暗助,屬下也不會建功如此之快……因此李文孝彌留之際,稱那替身要栽臟予我時,我才深信不疑……驚懼之下,才想先行一步查探一番……”

  “先行一步查探一番?怕是先行一步毀滅罪證才是真吧?”

  奚康生呵呵一笑,冷聲問道,“李承志,你這是心虛到了何種程度,認為老夫等不會信你,卻會信一介賊酋臨死反撲的構陷之言?”

  “鎮守言重了!”

  李承志嘴里雖說著謙虛的話,但臉上卻不見半點謙恭之色,好似是承認了一般:對,我就是這樣想的……

  眾人驚呆了,想不通李承志哪來的膽氣,敢這般挑畔奚鎮守?

  就連奚康生都是又驚又疑,心想老夫雖然懷疑過你,但何時表露出來過?

  正想喝斥,卻見李承志眼珠一轉,猛看了兩下李韻。

  李韻一愣,稍一沉吟,頓時恍然大悟,一張臉竟氣的鐵青。

  好你個李承志,你狡辯就狡辯,糊弄就糊弄,拉我做什么閥?

  知不知道老夫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將奚鎮守糊弄過去,你這一反復,天知道他不會再起疑?

  豎子不足與謀……

  張敬之眼睛卻是猛的一亮,差點喝出一聲彩。

  李承志這分明在說:不要怪我不信你們,你也不先看看李都督做了什么?

  又是派細作,又是買通我麾下親信,更是陳兵在我陣外窺探,眼睜睜的看著我與賊敵苦戰,眼見我快要潰敗,卻無半絲伸以援手的跡像,反倒是我勝了后,跑上來摘桃子了?

  也就是勝了,若是敗了,李都督會不會趁我命要我命,將我李承志先叛敵一步滅于涇州城下?

  我沒有將四千戰卒之死歸到你與李韻頭上就不錯了……就這個屌樣,你讓我怎么信?

  李承志這哪里在拉李韻做伐,分明是將其摘了個干凈……

  果不其然,皮厚如奚康生,竟都止不住的老臉一紅,又狠狠的瞪了李韻一眼,仿佛在說:都怪你事多……

  李韻才反應過來,趁奚康生轉頭,將這一眼還給了李承志。

  混賬東西,也不說予老夫提個醒,差點演穿幫……

  竟好似李韻什么都沒做過一般,奚康生頓又沒頓一下,冷笑道:“那之后呢,你怎么又敢信我等了?”

  “是因這賊酋太蠢,竟要讓達奚將軍去我家挖一挖……這豈不是不打自招?因此,屬下便勸著達奚將軍,派了一路人馬,快馬去了我李家堡……”

  李承志給達奚擠了擠眼角,又攤了攤手,意思是你看我這般乖巧,總不會再懷疑我了吧?

  達奚猛回了個眼神,又連連點著頭,意思是李承志沒有說謊,他也確實已派了人……

  乖巧?

  不知為何,看到這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來眼去,奚康生總覺的胸口堵的慌,只覺一股邪火直往頭頂上冒。

  “好……這一茬暫且略過不提……我再問你,擅入險地,置數萬將士于不顧,這罪你認不認?”

  聽奚康生好似在咬牙切齒,李承志悚然一驚:這個也要追究?

  我還生擒了賊酋呢,你怎么不提?

  但轉念一想,真要計較,這罪名還真不算小,至不濟,也能治自己一個“擅離職守”之罪……

  他念頭急轉,心想這奚康生不抽自己一頓,好似誓不置休似的,猛見一側有異。偷眼一看,達奚的食指抖的跟得了帕金森癥似的,不停的往下點著……

  這是要讓自己趕快服軟?

  李承志都沒反應過來,猛聽奚康生一聲厲吼:“給我打……兩個一起打……”

  李韻與張敬之對視一眼,又無奈的一嘆氣:這兩個挨打都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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