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從哲松了一口氣。
他不禁暗想:“陛下原來沒有打算像太祖那樣恨不得把天下除朱家以外的權貴斬盡殺絕,而是不滿現在許多權貴士紳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方從哲自己對天下權貴士紳越發的不忠于君父忠于朝廷的現象也是承認的。
他也贊同天下權貴士紳不能太自私,不能不忠的觀點。
而且,方從哲現在也清晰地知道皇帝陛下想要實現大明人人皆富想要采取的真正方式的確不是“劫富濟貧”,而是要讓自己這些權貴和皇帝一起對外掠奪,行霸道,而非王道。
方從哲也不是拘泥于儒家正道的保守之人,所以,他倒不反對皇帝陛下這樣的主張。
但方從哲不得不承認的是,大明所占據的已是天下最富之地,且已經是地大物博,無論是對外掠奪還是對外賺取大量銀子,都對改善國內百姓生活沒有意義。
因為外面的土地沒多少富饒的。
人的話,國內的流民都還有很多沒有安置好,搶回來只會白添張吃飯的嘴。
至于金銀,無論是搶回來還是賺回來,也不能吃不能穿,最后還是會變成首飾器物進入富貴人家,于百姓無益。
而且方從哲也不得不承認的是,真的要鼓勵對外擴張,難保不會有藩鎮之禍,出現朝廷不能控制的地方勢力。
所以,方從哲不得不再次說道:“陛下之意,臣已明白,但臣想說的是,事實上,除我大明之外,諸番之地實為蠻荒,如同雞肋,哪怕奪盡諸番之利,也難以再實現使我大明子民人人皆富,反而要為治其地方,而不得不靡費大量錢糧。”
“你說的沒錯,但要實現大明子民人人皆富不是只靠對外取利,還要革新耕作、治水等技藝!
鐵器的出現可以讓更多的人能參與耕種,而使得華夏可以一統,不然何必當時還稱得上蠻荒的一些地方又何必入中華之地呢?
還有,如這曲轅犁出現后就讓南方許多丘陵與山地里的小田有了精耕細作的機會,使得江南、湖廣等本是南方偏僻地漸漸富庶;
可見若我大明相應技藝革新,是能讓蠻荒地變富庶地的。”
朱由校說著又道:“另外事實上,朕也不知道能不能實現大明人人皆富,但朝廷必須朝這方面去努力,必須把實現大明人人皆富,實現大明為大同之世為目標,在這個目標下,再對朝廷今年乃至今后幾年的治政制定明確的小目標;
否則,只要天下太平,無內憂外患后,天子與士大夫包括天下百姓就都會懶怠,進而使得整個大明上下都在坐吃山空!
所以,我們這些肉食者得有這么一個目標!要么對外取利,要么想辦法革新技藝以提高糧食產量,這才是朕這個天子和你們這些權貴士紳于社稷該做的事,而不是竭民之田,刮民之財!”
朱由校說了起來。
方從哲聽后這才如醍醐灌頂起來。
作為這個時代最精明的官員之一,他到這時自然聽明白了朱由校要實現大明人人皆富的真正目的。
甚至方從哲有種領悟真味的感覺。
方從哲作為大明多年的內閣首輔,甚至還獨掌內閣多年,深得萬歷信任,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在于他雖然也是文官,但還是有對社稷的責任感,不是只顧著自己士大夫利益的人。
而且,方從哲也是有自己政治抱負的人,要不然,他在萬歷朝就任首輔期間也不會提出過一些增稅的改革措施。
另外,方從哲作為一個成熟的政客自然也清楚集中力量把蛋糕做大比分好蛋糕更好的道理。
所以,朱由校現在說的這一套培養忠誠于皇帝的新權貴即新精英,同時在皇帝統治下,設立實現大明人人皆富的目標,并因此一起對外奪利與提高生產力的策略很對他的胃口。
因此,方從哲忙激動地道:“陛下以鐵器與曲轅犁為例舉技法革新之功效,實乃獨辟蹊徑之論,而且陛下以實現人人均富之目標為朝廷奮進之目標,也的確乃《禮記》所倡大同,自當為鞭策后人奮進之動力,士林中人,不能只顧一己之利,而不忠于社稷,沒有實現人人皆富、建立大同的抱負。”
“沒錯,所以,我們得以此來布局,聯合忠誠有抱負之人,革新我大明各類技藝,掌握最好的技藝,然后以此奪天下之利,那些在幕后只顧著自己富貴的人,要么老老實實地重新歸順朕,在朕這里討碗湯喝,要么就死無葬身之地!”
接著,朱由校笑著說了一句。
朱由校很欣慰自己的內閣首輔方從哲明白了自己的深意,暗嘆果然是響鼓是不用重錘敲的。
這讓朱由校對接下來的大明改革有了更大的信心。
因為朱由校自認自己的優勢只是比這個世界最聰明的人多了幾百年的見識而已,可以制定出一些可能是有先見之明的國家戰略而已,但在執行這些國家戰略而需要用到手段和計謀時,自己可能不如這個時代最聰明的一些人。
所以,方從哲能夠明白且贊成朱由校的觀點,對朱由校而言的確是一件很欣慰的事。
這樣的話,朱由校就可以讓方從哲替自己去繪制自己想要的藍圖,讓深諳大明官場規則的方從哲去執行自己的戰略。
“陛下乃圣朝賢主,誰若不忠于陛下,當誅之!”
方從哲直接表態回道。
“若天下士大夫人人皆能有元輔這般覺悟,朕又何必動輒屠刀相向,但眼下時局就是如此,讀圣賢書者雖多,但真把朕放眼里者少,所以這嚴政還得繼續下去,而錢謙益等哭廟者處斬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誅殺的不臣者會更多!”
朱由校笑著說了起來。
接著,朱由校又道:“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得對蒙古、朝鮮、倭國以及琉球、西洋等做好布局,哪些該戰,哪些該撫,哪些該訓,哪些該壓制,皆需要朝廷拿出一個統一的章程來,尤其是對于東虜的剿滅,兵政上的戰略是以車輪戰方式消耗其兵力,那外事上呢,錢糧上呢,是不是當趁著東虜崛起的機會,擴大大明在朝鮮或者蒙古諸部的利益?這些都需要盡快確定出具體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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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所言甚是!”
方從哲回了一句,內心則腹誹起來:“可以確定無疑了,陛下如今有這些見識,肯定是注重實學的徐光啟教的!此人在神廟時就主張在趁著東虜叛亂的機會增派官員去朝鮮訓練朝鮮兵馬并要求朝鮮協助大明滅東虜!”
“除此之外,朝廷內部得趕緊摸清眼下有哪些值得推廣的新技藝,有哪些值得推廣種植的新作物,有哪些需要立即重用的能臣干吏,還有知道我大明還有哪些厲害工匠,另外,外來番夷,只會傳教不能給大明帶來新技藝或者新學問的如何對待,雖然是傳教但是能給大明來新技藝新學問的如何對待,這些都得有個章程,還有就是濠鏡(澳門)以及東番島(臺灣)這些地方的主權問題,西洋番到底該不該在這些地方定居,都得擬定出章程來!”
朱由校繼續說了起來,方從哲都一一應了下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內閣首輔接下來有的忙的。
陛下只需動動嘴,而自己則必須要給出具體的章程出來。
即便是增派官員去朝鮮,也得權衡各方面的利害后,才能確定向陛下推薦讓哪些官員出使朝鮮,因為大明的官場很復雜,有東林黨,有跟自己走得近但不喜歡自己兒子那一派的,有跟自己兒子走得近的但不喜歡自己這一派的,還有所謂的中立孤臣,然后這里面還有南北地域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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