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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所主之計必有驚瀾(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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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西一百零七門,參差高塔九十座。

  這就是金原公國的王城,給人最顯著的一種印象。

  這一百零七門,其中有二十四座,是昔年建都之時留下來的舊門戶,其他門戶,全部都是他們這一代的大公高空青上位之后,南征北戰,為了夸耀功績,宣揚武力而特意建造的。

  不過,從去年開始,這一百零七座門戶下,都各自建起紅蓮神像,使得王城之中,三十九萬居民,十萬守衛軍卒,一日三次的叩拜。

  大齊皇都那邊的時間,已經走到下午,而這片土地上,太陽才剛剛升起不久,正是晨間拜神之禮剛開始的時候。

  風吹休此時就在金原王宮東南側的高塔之上。

  封存著他的冰棺,已經破碎了一半,使得他的上半身,得以展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在金原公國的君臣百姓看來,這位紅蓮之主、萬壽天神的最高眷屬,容貌完美的果然不像是人間的造物。

  但是,那并不是一種會讓人感覺陰柔的美。

  他的氣質帶著一種清冽的鋒銳,第一眼會覺得美,第二眼就會覺得凜然。

  看得多了,就會覺得,他的容貌氣質,更像是萬丈懸崖之上、絕美雪蓮之間,一處薄霜覆蓋的陷阱。

  一失足之后,就是萬丈的神秘未知,深邃兇險。

  每多看一次,都會讓人覺得提心吊膽,心肺大腦里,陡然就起了一股涼意,戰戰兢兢,不敢輕忽。

  沒什么人敢看他,但他正很有興致的仔細打量著這些人。

  “收集信念化為己用的法門,魔宗雖然也有類似的,但卻只是落在六脈之外,遺棄在故紙堆里的東西。”

  “祖師可是一直站在開拓修行的最前方,什么時候要回頭去拾起舊物了呢?”

  灰藍色長發垂護之下,是一張非常年輕的面孔,帶著悠閑的情調。

  風吹休下半身還陷在那古怪的冰塊之中,他卻索性把這半身的冰封當做座椅。

  那些布滿裂痕的冰塊之間,有玄妙、博大的花紋,載沉載浮,仿佛是有著自己的生命,要在這些破裂的冰塊之間,重新接續,再度生長,形成最完整的圖案。

  但是,這些浮動的花紋,又每每會被風吹休上半身溢散出來的灰藍光芒牽絆著,一同起舞。

  使其無法按照原本的順序生長,反而越來越偏移、細碎。

  封印魔宗之人的冰棺,跟封存其他人的冰棺,是兩種類型。

  共通點,是都能使時間停住了一樣,保存冰棺內部之人的生機,但是魔宗以外的人,若在冰棺之中有了清醒的征兆,在他們自我意識醒來的一刻,冰棺就會自行瓦解。

  融化的時候,甚至會比普通的冰塊更快。

  而魔宗的人,即使清醒過來,冰棺也還會維持原形,甚至更多了一種禁錮、停滯的作用,需要外部力量的干涉,才能更快解封。

  封印嬰變神君他們的冰棺,都屬于后者。

  而風吹休的冰棺,卻是第三種。

  這具冰棺,幾乎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封印,根本沒有檢測內部之人是否清醒的機制,如果有外部力量嘗試干涉這具冰棺的話,還會受到不分敵我、不分正邪,極其劇烈的反擊。

  冰塊中締結的花紋,甚至可以自行吸收天地之氣,不斷壯大,反擊、封鎖的效率,幾乎不弱于一個活著的天地之橋高手。

  “夢境倒還不算什么,但能造出這種冰塊,你們果然是超越了那道極限。”

  “唉,可惜這種神像信念法門,看來只是為了協助祖師破封,稍微做了一些改良,當初,應該不是依靠這條路邁入更高層次的……”

  看完了晨間的拜神之禮,風吹休發出一聲輕嘆。

  后方,獨臂的高擇言急匆匆的走來。

  這個金原公國的水師大都督,對比當初率軍東渡的時候,那樣的意氣風發,現在就顯得沉默寡言了許多,仔細看的話,總會覺得他臉上存著一絲木然。

  說話的聲音,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注重節奏,方便調動下屬的情緒,而是直來直去,如同一潭死水。

  “教主,各地有消息匯總過來。國內各城樹立的紅蓮神像,全部都在最近幾天,不翼而飛。”

  “邊境那些剛被打下來的城市中,立下的祭壇、神像,更是連祭壇一起被拔走了。”

  “長兄對此非常焦急,讓我來問一問教主,知不知道這會是誰人所為?那個人接下來會不會有更多的動作?”

  風吹休聽罷,沉吟了一下,道:“浮云剛破封,就去了你們的邊境,陌兒說到海邊去找地方養傷,他們兩個現在還在嗎?”

  高擇言一愣,道:“他們兩位的行蹤,下面的普通士兵恐怕把握不住。”

  “浮云若要離開,一定會找你們當地的駐軍統領,好好道個別。陌兒若是走了,那附近的人,最近應該終于可以睡個好覺。”

  風吹休臉上有一點淺笑,看著高擇言的時候,也是完全平等對談的樣子,沒有紅蓮神像那種無上尊貴的姿態,甚至比一般的君王還要平易近人。

  “你們不是已掌握了幾種以金玉為材、遠程通訊的術法嗎?去問一問吧。”

  高擇言連忙低頭,轉身下去,片刻之后又上塔來,回報道:“浮云道長昨天晚上確實有去道別。陌天女所在的那座城市,大約也是昨晚開始,眾人都能安然入睡了。”

  “昨晚啊,那看來他們已經追著那個作亂的人離開了,或許已經到了這片大海的另一邊吧。”

  風吹休眺望東側的城池,在這個位置,以他的眼力,甚至能夠隱約望見遠處的海岸,“渡海而來,走遍你們一國全境,偏偏避開這座城池,呵,看來是北堂祭圣所為。”

  “這老家伙向來都是唯恐天下不亂,但卻總把握著那么一點似有若無的分寸,所以鬧了那么多年,都還沒有直接加入我們魔宗。”

  他話語之中,竟然還有幾分遺憾的意思,“總之,浮云他們兩個既然追上去了,你們不必擔心北堂接下來還有什么大動作了。”

  話音未落,風吹休的袖子里面,忽然傳出一點細微的聲響。

  啪啦!

  如同濕潤清嫩的一把茅草崩斷的聲音。

  風吹休從袖中掏出一塊翠綠色的木牌,只見這一塊圓形令牌上,已經布滿崩裂的痕跡,而木牌的邊緣,更有白色的火苗躥升起來,舔舐著空氣。

  高塔之上的溫度,正在飛快的上升。

  “怎么這么快就露餡了?”

  風吹休有些意外,雙手一合,木牌上的火光,就被那雙看似平常的手掌按滅。

  等到上面的一只手掌拿開的時候,木牌之上的紋路已經呈現出焦黑的色澤。

  但是,高擇言看了一眼,卻隱約覺得,那些裂紋不像是正常木頭開裂的痕跡,倒像是一幅廣闊的地圖。

  風吹休細細的看了一會兒那塊木牌,屈指敲了敲腰間的冰塊,道:“打個商量吧,你讓我把我的袍子抽出來,我就讓你多封兩天,怎么樣?”

  他似乎是在跟冰塊對話,而這些冰塊,竟然也有所反應,不過卻是花紋擴張的動作更加劇烈了。

  “怎么能這么死板呢?”

  風吹休有些苦惱的模樣,把木牌遞給一旁的高擇言,雙手合了一下,掌心之中蘊生出一片,像是在雪山里面仰望星空那樣的璀璨光芒。

  他那十根沒有血色,但很有光澤的手指,拘著這一片光,往下一按。

  隱隱約約,如同大鼓震響的聲音,傳遍了整個金原王城。

  破裂的冰塊松散了一分,風吹休左手往背后一攬長袍,身上那件天藍色長袍的下擺,就被從下半身的冰封之中抽了出來。

  高塔之上,七殺教主解衣拋出。

  同一時刻。

  大齊皇都之外不遠的地方。

  成千上萬的紅蓮神像從高空中墜落下來。

  這些神像,有的僅僅是三四米高,重約千斤,有的,卻高達十幾米,重逾萬斤。

  那藍汪汪的水晶環,就算是在變大之后,也不過是三尺的直徑,卻能夠將這些大大小小的神像,源源不斷的拋射出來。

  那是星斗教的鎮教之寶,九天遠星縮拿環。

  這件寶物,最大的功效就是在持有者的推動之下,能夠將光環套中的東西,任意變大變小。

  也只有這樣的一件寶物,才能夠在一夜之間,輕而易舉的搬運上萬神像,過海而來。

  連成一片的轟鳴聲,和此起彼伏的一團團煙塵,在皇都之外炸開。

  這里原有的樹林,被這些神像給打的粉碎,連綿的煙塵,甚至升騰著,超過了城墻的高度。

  大齊皇都之中,一大半的人,都能看到這昏黃的煙霧騰起。

  靠近西側城墻的那片坊市中,數萬名百姓,更是能隱約捕捉到神像墜落的影子。

  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從這種震撼、驚詫的情緒之中回過神來,向更遠的地方退避,一種新的情緒,就突然占據了他們的心靈。

  西側幾座坊市,幾萬民眾包括城墻上的守軍,都下意識的做了一個捂胸的動作。

  他們的呼吸變得有些艱難,口鼻之間,不由自主地喘著粗氣,臉上的肌肉有一種張揚的變形,像是陷入極端的憤怒之中。

  怒火起起伏伏,灼燒他們的心胸,往日里一些已經被遺忘,甚或根本不會去在意的過結,這時候都被他們回憶起來。

  同僚玩笑時,一些帶著侮辱性的詞匯。

  街坊鄰居,因為潑水過界之類雞毛蒜皮的爭吵。

  商鋪的掌柜,因為伙計手腳不利落,而語氣嚴厲的幾句呵斥。

  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到了此時,突然都成了不能忍受的深仇大恨。

  這片區域內的人們東張西望,轉頭看向身邊之人的眼神,漸漸都變得兇惡起來。

  當啷!

  城頭上,不知是哪一個士兵最先失控,沒有拿穩手上的長槍,槍頭撞在箭垛的磚石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

  這個聲音過后,大齊皇都西部的坊市,分布在街道,樓宇,屋宅之間的人群,像是潮水一樣掀動起來。

  他們兇殘的撲擊著身邊的人,完全無視身份、體格的差異,奮盡一切,去扭打、撕咬。

  沸反盈天,喧嚷喊叫的聲音,遠遠的傳到城墻之外,而這個時候,城外的煙塵,漸漸淡了一些,可以看到,滿山遍野,都是變了形的神像。

  一年的時間,以西大陸霸主金原公國的國力,遍布全國的強制法令,萬萬子民的叩拜信念,早已經把這些神像,都化作了近似于法器的東西。

  此刻,上萬件法器同時受到摧殘,大多都在撞擊地面的時候,發生了巨大的變形,有一些干脆陷入地下,成了一團全然看不出原貌的廢鐵。

  所有神像內里蘊含的特殊靈氣,便一股腦的被宣泄出來。

  北堂祭圣壓根沒有對著皇都動手,但僅僅是這一片靈氣的波及,就引起了此刻,整個皇都之中的兵力,都難以壓制的騷動。

  空中的藍色水晶環,打著旋兒縮小,最后套在了北堂祭圣的手腕上。

  他降落在城頭,看了一眼城中,嘀咕道:“不愧是魔宗新搞出來的,比本王想的還要兇殘。嗯,差不多了。”

  北堂祭圣再度出手,一片明晃晃的藍色光暈,從城墻上升騰起來,左右震蕩一番,從城外傾瀉而來的惡性靈氣,便全被阻隔。

  城中的人不再被持續影響,心頭的火氣也略微降下一些,但是他們已經動起手來,打的見了血,總有人依依不饒,又激起反抗。

  數萬百姓,雖然大多停下的動作,卻還有部分陷入死斗。

  當!!!!

  天空之中,凝成一座座金光大鐘,接連撞響。

  即使不想停手的人,也被鐘聲震懾身心,頭腦空白似的停下了動作。

  無題小和尚飛落城頭,嫩白孩童的臉上,難得帶了一片滿盛的怒容:“太歲真王,你過分了!”

  “哦?魔宗已經在西大陸營造了一片老巢,本王主動出手,收了他們所有的神像,至少都能讓他們的計劃,拖慢大半的進程。”

  北堂祭圣滿不在乎的指了指城外,說道,“這些殘渣,還能用來讓你們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摸到那個紅蓮夢境的一些底細。本王難道不算是又為正道立下一件大功?”

  “至于城中這些人,不過是個失誤,本王也已挽救。”

  “失誤?”

  無題小和尚怒極反笑。

  憑北堂祭圣的修為,又怎么會感受不到紅蓮神像之中的那些靈氣,又怎么會想不到神像損毀,惡性靈氣外泄的后果?

  甚至這些神像墜落的距離,會對皇都造成的影響,恐怕都早已被他算好了。

  他這樣做,顯然是以打擊魔宗的名義,順便故意展現自己能夠對大齊這邊造成的傷害,絕對是一種威脅。

  但這種有限度的威脅,總是出于利益的需求。

  無題和尚一時間還想不通,這北堂祭圣是又看上了這片大陸的什么東西?

  “你……”

  無題還要再說些什么的時候,西方的天穹之間,傳來一陣如泣如訴的笛聲。

  昏暗的云,從天際翻卷而來,掠過整個招賢館園林的上空,直到把皇都的日光也完全遮擋。

  很快,云中降下籠罩四野的水汽,陰雨綿綿。

  城墻上的人向西看去,那些雨滴,就像是掛在西邊天地間的一張張珠簾。

  一陣笛聲,引得天象變化,雨落山野。

  陰幽的氛圍,籠罩西側群山,那些林影、山澗之間,莫名多出了引人深思的細碎聲響。

  昏昏沉沉的大自然中,好像每個一眼不能看穿的地方,都有陰魂飄蕩。

  北堂祭圣毫無形象地往這城上一坐,抖著手腕上的水晶環,道:“魔宗的人,著實看重這些神像,浮云與陌天女一路追來,本王不勝疲倦,只有靠大師你們應付了。”

  滿山園林之中。

  符離圣女、謝非吾、岳天恩三人,剛剛擊潰木龍。

  忽然一陣陰暗的雨滴,吹落在那些長而虬勁的木頭根須之上。

  那破山而出的幾條碩大木龍,就像是落入沸水間的一堆臟雪。

  棕褐色的木質,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的融化。

  棕褐的水汽升騰,與天上降落的陰雨糾纏在一處。

  岳天恩腳下陡然一空,散亂的山石塌陷成一個碩大的洞窟,將他吞入其中。

  周圍的水汽急涌而去,在洞窟之中,聚集起千百種幽靈嚎叫似的聲響,與狂暴轟擊產生的巨響,分庭抗禮。

  符離圣女手中的道門法鈴,改變了一種握持的方法,如持短刀,在滿天陰暗水汽之間一揮。

  她這一揮之后,周圍的景物好像沒有半點變化,但又好像有什么朦朧的東西被揭開。

  少女身前不遠處,突然多出一個人來。

  “阿離!”

  橫笛唇間的幽怨女子,美目迷離,長睫輕顫著看來,“好久不見。”

  謝非吾破雨狂奔,身影飛馳,沖向湖邊。

  雖然驚變迭起,但這個時候,反而更要竭盡全力,殺死嬰變神君。

  但就在他抵達的那一刻。

  滿湖之水,轟然飛出五道水龍卷,直沖長空。

  威勢之龐然,幾乎要把整個湖中的水給吸干。

  然而,這五道龍卷剛升到大約百米的高度,一卷黑白太極圖擴張,一舉將其全部斬斷。

  方云漢從天上崩裂的大浪之間飛落,沉著眉眼看去。

  有荊棘挽發的落拓道人,站在一片被抽干水的湖底。

  嬰變神君在他身后咳出一口又一口如火的血來。

  那些血液還沒來得及落地,就會燃起一朵白色的火焰,憑空消失。

  浮云道人手上盤旋著五顆珠子,輕輕搖頭說道:“嬰變道兄,你怎么這么快就暴露了。看來我們兩個來的還是巧了。”

  謝非吾一見了這個人,心氣便跌落了一截,暗想:罷了,還是失敗了,想想今天怎么擊退他們吧。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方云漢。

  方云漢正回頭看皇都那邊。

  “真不是有什么東西在針對我嗎?好像每次是我主持的計劃,就沒有一個,能按部就班走到尾聲的。”

  他很是有些不爽的嘖了一聲,嘎嘣著指節,握起拳頭來。

  “算了!搞那些謀劃布局果然是沒用的玩意兒,還是讓拳頭來幫我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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