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盧恩銀刮起只屬于特大型武器的轟鳴,巨大的鐮刀將一蓬散發著異香的血箭打得粉碎,嘩啦啦地淋在一旁的餐桌上。
“食物才剛剛擺上餐桌就要讓客人離開,這可不是貴族的待客之道……”
琴鍵沉重地敲下,那道人影從簾布后方起身,露出了真容。
淡金色的過肩長發下是張削尖的臉,蒼白的皮膚帶著淡淡的咒文,
那自上而下的燭光在他的凸出的眉骨下遮上一對陰影,陰影中玫瑰色的眸光忽隱忽現。血色的披肩上鑲滿了金色的紋章,他的皮靴踩在紅色的地毯上,空氣中的異響濃郁了數倍。
老而不衰,甚至足以稱得上俊俏。這個渴血者的身上充滿了一切對年長血族的幻想,而他說話時隱隱露出的整齊尖牙和眼眸中毫不掩飾的惡意,代表著純粹的瑞默爾氏族血脈。
“霍亂公爵。”
隨著豐收神父低啞的嗓音道出血族的身份,
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
“……多倫島的恐怖傳說……”
“霍亂大公……?!”
“你他媽的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
意識到奎茵還未離開的豐收神父正要呵斥,卻發現不知何時,
整個大廳的出入口都被沸騰的鮮血封鎖。
奎茵沉默著,鞭刃出鞘化作刺劍碰撞在劍柄,收緊的五指已經表達了她的態度,但豐收神父不這么想:
“走!!!”
剎那的爆鳴,那柄巨大的鐮刀扭動著花紋和齒輪,將鑄造它的盧恩銀分為長柄和刀刃,前者閃電般沖破了側面的血門,而二者則握在豐收神父的手中,撞擊在了一團扭曲爆開的血液玫瑰上:
“離開這里!這是一名公爵!”
這是絕對的統治級渴血者,無論奎茵是否有迎戰的覺悟,豐收神父的扈從已經將她攔腰抄起沖向出口,其他獵魔人幾乎想都不想轉身就逃。
“等等!我們不能拋下……”
“他做出了選擇,那他就可以解決。”
沒錯,這里是渴血者的核心巢穴,
他們已經做好了面對強敵的準備,
但這是霍亂大公!而且更重要的是……對方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等人的到來?!
奎茵還想掙扎些什么,
但扈從的聲音不容否決,他們和豐收神父之間的默契遠超常人,他們之間的信任也絕非尋常獵魔人之間可比。一波接一波的變故讓奎茵的大腦已經有些混亂,心中涌現深深的無力感。
在打開那扇門的時候似乎整個計劃都被打亂了。
在扈從以極快的速度帶著奎茵穿過血門后,其余還有所顧慮的獵魔人便徹底拋棄了猶豫加入逃亡之中,但并非所有人都那么好運。
“咳咳……這是?!”
一名獵人猛然撲倒在地,劇烈地咳嗽起來,并迅速轉變為急性的哮喘,鮮血滿溢眼眶,口中噴出一股股內臟碎片。
“空氣里有東西……它們能穿透面罩!”
一個個獵人接連倒下,被鮮血和急性病癥溺死在面罩中。最后一人倒在了血門前,絕望地看著那扇門緩緩合攏,隨后被一道血流當場擊中,化作一地的膿血——
“住手!”
銀色的刀刃撞擊在鮮血玫瑰上,卻發出金鐵交鳴的聲響,四散的鮮血從豐收神父和霍亂公爵的交戰中迸射而出,帶著異香的鮮血沾染到豐收神父暴露的顴骨上,侵蝕著他的皮膚。
“別想過去。”
“這值得么?安塞爾。就算你在這里拼上你的命把我擋住,他們也注定無法拯救想要拯救的人,也注定無法離開這里……這值得么?”
霍亂公爵自然地站定,那些鮮血沸騰著,
就像他身體的延伸,并將那些獵人的尸體迅速同化,涌起血色的浪潮。
對于奎茵等人的逃離,他并不在意。
“值得?當然值得。”
豐收神父面無表情的凝視著霍亂公爵,任由那些血液浪潮組成的瘟疫之花在周身狂舞,一秒,兩秒。
數秒過去了,兩人都沒有動彈,隨后霍亂公爵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讓我回想起了漫長生命中的某些時光……學習舞臺歌劇的時光。您剛才的表現就像一名真正的英雄,就如同歌劇中歌頌的那樣。”
血色的花朵化作鮮血流散一地,它們的顏色逐漸變深,如同陰影般縮入了瘟疫大公的腳下。
那刺破血色屏障的長柄呼嘯著回到了豐收神父的手中,在和巨大的刀刃分離后,它呈現出布滿勾刺的曲棍模樣,隨著神父扭動著握柄而與刀刃一起重新化作鐮刀,并回到他的背上:
“你殺了七個人,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
“七個人?”譏笑扯動著削尖的下巴,“哪怕是一支游獵者組成的討伐小隊,想要從這座大廳離開,付出的也不只是四個人那么簡單……如此拙劣的戲碼,如果照你所說真能哄騙那些獵人,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他們對我們的認知過于淺薄,以至于他們甚至不明白,將盧恩銀制成的武器對著一名公爵意味著什么……”
豐收神父沉默,他沒有找到可以反駁的任何地方。
“攻擊卻不能殺死,放他們離開卻又不能太輕松……對于你們這些一個眼神就能殺死的生物,你不知道我做出了多大的付出,演戲可比用餐要累得多……”
“一個眼神?”
豐收神父銳利的目光刺向霍亂公爵,后者撇出一抹微笑:
“放輕松,神父。對于您這樣有遠見的食……嗯,合作者,我們之間的談話不應當過于沉重。如果可以,我也非常愿意對四個曾經殺死過我無數同胞的人類報以哀悼的心情,對么?請坐吧,事實上……餐桌上這些可是真的食物,這是貨真價實的晚宴。”
豐收神父瞥了眼桌上已經澆上濃稠鮮血的“食物”,厭惡的神色在眼中一閃而逝:“我已經照你們的吩咐做了,現在我什么時候能見到……阿克拉茜婭?”
“我知道您急著尋求那個答案,但是相信我,血族沒有蒙騙你的必要,傳說中的一部分已經成為了事實,這座國度的未來只會屬于血族。等到那一刻,你自然有資格見到我們未來的真祖。”
果然如此……
安塞爾的心中沒有太多波動,在和血族合作了這么久以來,他基本已經確定,自己想要見到傳聞中的阿克拉茜婭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渴血者內斗何其嚴重,拋開密黨的保皇派不談,單說叛黨內部都是矛盾重重,更別提他作為一個獵魔人。
看向那些已經徹底化作血渣的獵人同胞,他默念著什么,似乎是在祈禱。
傳說是真的,但獵魔人們知曉的并不完整。當他知曉完整的那一部分時,便明白希望已經微乎其微,人類和獵魔人從來都不是這場戰爭中的主角,所以他做出了選擇,為了人類這個種族的未來。
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可霍亂公爵的話題似乎還未結束,這讓安塞爾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
“神父,老實說我已經非常信任你了,但是……”
血族看向大廳一角,玫瑰色的雙眼逐漸銳利:
“你沒有告訴我,獵魔人中還有如此精通血族科技的存在。”
豐收神父皺起眉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鮮血噴涌,化作粗大的錐刺穿透了大廳側面的墻體,霍亂公爵眉頭一皺。
“我的意思就是……剛才有老鼠藏在我們的機關墻壁中,并偷聽了你我的對話。”
“墻壁中?”
“那些由我們一族打造的金屬墻面變化多端,雖然精密,但空隙和占用的面積足以讓老鼠和蟲子躲在里面,定期清理是一件非常耗費財力的事情,莪一般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親力親為,嗯……”霍亂公爵舔了舔手指,眉頭皺的更深了,但很快便舒展開來,“他現在朝著地下去了。很明顯,這會讓我們的計劃出現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鏗……
鐮刀的輕響:“我去解決掉他。”
“不,不必了。”霍亂公爵看也沒看豐收神父,
“侯爵閣下,就交給您了。”
侯爵?
安塞爾瞳孔一縮。
在燈火照不到的陰影中,一點銀光浮現。還有一對野獸般湛藍的雙眼。
一抹寒氣擴散開來。
“至于神父您,這里的確有一點別的事需要您幫忙。我聽說……你很擅長獵殺狼人?”
“這就有些麻煩了。”
地下二層,鉆出通風管道的圖靈掉進了一處牢房。
誰能想到豐收神父安塞爾,一個在獵魔人群體中名聲赫赫的游獵者,會為吸血鬼服務?
這代表今晚的一切都在吸血鬼的嚴密監控中,甚至精心為他們準備了劇本。而那些獵人們手中的情報到現在還剩下多少可信的,很難說。
甚至于這場計劃的救援目標,阿爾扎克這個人是否摻雜了其他的成分在里頭也很難說,但他身上應該的確有阿克拉茜婭的情報,這一點大概率不會有假,這是在薩利·弗雷澤的公務間確認的情報,所以找到阿爾扎克依然是眼下的目標。
如果條件允許,圖靈也樂意將這條情報告知奎茵,但目前的問題不是這個。
一抹寒氣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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