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詭異嘶鳴,山羊般的頭顱在血水的淋漓下折射著光澤,一對對死白色的雙眸鎖定了眼前的獵人們,鋪天蓋地的沖了上來。
爆鳴的槍膛映照出無數張牙舞爪的黑影,獵具鏗鏘作響,一片短兵相接下潑灑的血水下,奎茵的刺劍已經戳入一枚白色光潔的頭顱——
噗嗤!
預想中的高速碳化并沒有出現,那戳刺的傷口僅僅是黑下去一部分,便迸射出依然殷紅的鮮血。奎茵面色一變,但手指猛然擰下劍柄,重刺劍頓時展開化作一節節鞭刃將其撕得粉碎:
“盧恩銀對它們無效?!”
“它們不是普通的食尸鬼,退后!”
潛入到此為止。
那柄沾染著血色凹槽的大型獵具咔擦撞擊著機擴,一陣火花四濺,豐收神父展開了巨大的鐮刀。
無論是那些蒼白羔羊的血肉,還是嵌滿精密齒輪的巨大書架在一瞬間皆崩成兩段。黑色的刃影裹挾著銀光,將眼前的一切盡數撕碎!
這隨手一擊的能量放出已經達到了碳基破壞者和大部分爆破武器的水準……僅憑純粹的血肉之軀。
副腦編譯器處理著視野中的所有信息。猩紅盧恩開始燃燒,圖靈也瞬間進入了戰斗狀態。但……
密密麻麻的白色怪物出現在那些完好的書架上,四通八達的迷宮道路中涌現更多的身影,猶如潮水。而豐收神父這一擊僅僅是去除了這浪潮中小小的一片水花。
“這種數量……”
“準備迎戰!”
令人頭皮發麻的啼哭聲下,獵具碰撞展開,魔動火銃噴發,火花閃耀著張牙舞爪的黑影,整個殘存的獵魔人陣型被瞬間沖散!
“獵物咬餌了。”
一片又一片燭火點亮,照耀了漆黑的大廳。
慵懶的人影坐躺在華麗的紅皮沙發上,將高腳杯中的鮮血貪婪倒入口:
“這比我們想象中要更快一些,而那個自負的游獵者應該還不知道我們的真正目標……牧爵,該你出場了。”
陰暗的角落中,一抹白色的西服暴露在了燭光中:
“當然,阿特金森大公……”
“小心行事,該隱之子身上藏著大量秘密。你那些白色的寵物對他來說可能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用。”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個人類。”白西裝微微一笑,“敏斯特大迷宮足以讓這些膽大妄為的人類吃盡苦頭,他們貧瘠的知識甚至無法一窺這鬼斧神工之下的冰山一角。我的羊羔們甚至能將他們吞食殆盡……”
重物落地,寒氣四溢。陡然飄忽不定的燭火下映照出魁梧的影子:
“輕敵足以讓你在戰場上尸首分離,子爵。”
白禮服嘴角一撇:“多謝你的提醒,冰疙瘩……”
他身后的墻壁咔咔變形,露出里面精密運轉的蒸汽設備,隨著他退步進入而緩緩關閉。
“別忘了計劃,還有那些在旁邊溜達的野獸。”大公抬了抬高腳杯。
“當然……”
“警惕身后!它們到處都是!”
“去神父那邊!快!”
整個大書庫已經亂成一片。那些被暴力破壞的巨型書架和牢籠堆積在一起。裝載著古老歷史的書籍混雜著血水灑得漫天飛舞。
得益于豐收神父強大的破壞力,其他殘存的獵魔人小隊得以從被破壞的廢墟中匯聚,又被角落中蔓延而出的白色怪物一次次打散。這些四通八達的混合結構不止腹背受敵那么簡單,四面八方都充滿了啼哭般的嘶吼聲。
“我們必須離開這里!這是個圈套!”
“這些機關改變了我們的位置,這和情報完全不符,根本沒有出去的路……快閃開!”
噗嗤!
閃爍而至的奎茵將一只蒼白羔羊絞得粉碎,救下了一名躲閃不及的獵魔人。短短幾分鐘的戰斗已經讓所有人渾身浴血,個個帶傷。哪怕他們身經百戰,也難以面對這龐大的數量和避無可避的迷宮地形。
劍鞭再度揮舞,奎茵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完全錯誤的情報,改變的空間和地形,無窮無盡,初次面對的可怖怪物……很明顯,他們之中有叛徒。而這儼然是一個圈套。
繼續下去必死無疑,必須離開這里……
而圖靈也是這么想的。
他閃躲在陰影之中,爪型獵具精準地捏碎一只又一只怪物的頭顱,渾身上下已經被鮮血浸透,不過不是他的。
顯然,這些包圍而來的怪物是渴血者精心設下的陷阱,阿爾扎克已然是成為了誘餌。改變的地形讓大書庫和地牢結合在了一起,化作了迷宮,且還有繼續改變的可能。
現在他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這片滿是羊頭怪物的空間里亂竄,安塞爾對迷宮的破壞也僅僅是匯聚了那些之前被分散的獵人,但這無濟于事。
要么找到繼續深入的入口,要么就立刻離開。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這些獵魔人之中,對渴血者來說唯一有價值的目標除了豐收神父安塞爾這個具有強大武力的游獵者外,幾乎沒有舉足輕重的角色。以大本營作為餌料的舞臺是否有些過于奢侈?又或者說……
是沖著他這個“該隱之子”來的?
圖靈還來不及思考是否是他導致了獵魔人損失慘重的問題,副腦編譯器對視野的掃描已經出現了新的邏輯框格,這讓他的目光穿過那些浴血奮戰的獵人和啼哭嘶鳴的白色怪物,落到了那些咔咔作響的書架和地板中。
要在此刻救下這些獵魔人對他來說并非問題,但提前暴露猩紅盧恩甚至妖神科技的代價不值得如此冒險,其后果相較現在的情況甚至會更加嚴重。
所以他一直在掃描整個空間,從而確定自己當前的坐標位置而防止迷失方向。并逐漸解析整個迷宮的規律,但要得到可能存在的入口和出口還需要時間。
可眼前的異常甚至比那要更加重要。
不知何時,那些被豐收神父破壞的地形此刻在更深層的機關作用下悄然變動著位置,越來越多的巨型書架和牢籠變換著位置,將他們徹底堵入一條死路。
此時的位置距離他在突變開始時標記的坐標已經有了不少距離。
有些不對勁,整個白色的怪物群除了與獵魔人們廝殺之外,似乎還配合著持續變動的地形,將他們逼向另一個位置……
“神父!”
奎茵的呼喚聲吸引了圖靈的注意。
他看到豐收神父巨鐮揮舞,將數十只蒼白羔羊撕成碎片,短暫的停頓后,銀色的盧恩符文燃燒在他的手背。
而那帽檐下冰冷的視線,此刻正對準了天花板。圖靈能感知到一股龐大的能量正在那把鐮刀中匯聚。
他想強行破開天花板打通一條出口?!
圖靈眼皮一跳,如果這是正常情況,這的確是唯一的辦法,但是……
一個可能性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并愈發壯大。他猛然一爪撕碎身側撲來的蒼白羔羊:“等等!這些機關有問題……”
轟!!!
圖靈的聲音被淹沒在轟然的爆破聲中。
天花板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無數金屬零件在半空下起了雨。大量被余波沖擊的蒼白羔羊被撕成碎片,一片光芒點亮了幽暗的地下。
那大小足以通過好幾人。
爆破點燃了獵魔人們心中急速消亡的希望,他們奮起搏殺,撕碎眼前的魔物沖向那道光芒,甚至還傳來了一兩聲叫好。整個潮水般的白色怪物甚至都被推出包圍圈少許。
但圖靈清晰地看到,豐收神父的動作頓住了。而一側奎茵的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還有那逐漸縮小的瞳孔。
“那是……”
“快散開!!!”
在豐收神父的怒喝聲下,那明亮的曙光化作了血色,洶涌的血水宛如瀑布般從那巨大的裂口中噴薄而出,與其一同爆發的還有一股雄渾的能量——
轟!!!!
無數蒼白羔羊和沖向裂口的獵人被炸成了爆散的血沫。豐收神父護住了奎茵撲向一旁。而在奎茵的目光中,十幾名獵人在血光中消失,在光芒中殘存的獵人被再度變化的結構機關分而吞沒——
“灰狐?!”
在奎茵的驚呼聲中,站立在無數殘肢斷臂中的圖靈被一道升起的高墻封鎖。而在那密集攢動的齒輪轉動聲中,另一道高墻從她的眼前升起,徹底封鎖了視野中的一切光芒!
嘭……
當攢動的齒輪聲重新沉寂,一抹火焰在奎茵的眼中亮起。
那是豐收神父點燃的火把。
“該死的……發生了什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名左臂齊根斷掉的獵人慘叫著,遵循著身體本能不斷后撤。奎茵借著火炬的光芒一眼掃去,殘存在這片空間的獵人不過寥寥,且個個負傷。就連豐收神父那兩名同樣手持鐮刀的同伴也受傷不輕。
同樣將這一幕看在眼中的豐收神父閉上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渾濁的空氣:
“我……犯了個錯誤。”谷芩 他的聲音顫抖著,就像手中飄忽不定的火把。
“是我們。”
奎茵頹然坐倒在地。
無論她有多么豐富的獵魔經驗,無論有多少渴血者在她的手中化為灰燼……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么多同僚死在眼前,宛如一場屠殺。
“奎茵……”
一名渾身是血的獵魔人苦笑著,呢喃般呼喚著她的名字:“還有其他人嗎?”
幾聲慘叫從封閉的空間外傳來,奎茵渾身一震,眼簾猛然垂下:
“……或許有。又或許……”
帶著顫抖的聲音,她看向殘存的幾名獵人。
“只剩下我們了……”
她一時間有些迷茫,失去了方向。也就是這一瞬間,機關的聲音再度傳來。除卻斷掉胳膊的那人,所有人幾乎是瞬間彈起——
微光灑下,一條通道暴露在側面下縮的墻壁后。而眼前,則是一扇紅色的門扉。
“這是……入口。”
奎茵喉頭鼓動著,看向了另一邊:“那這里是……”
一聲慘叫和血肉咀嚼的聲音從那通道中傳來,奎茵渾身一震:
“我們還有人在外面……這是通向外面的路?!灰狐還在外面!!!”
她提著劍鞭便要沖向那通道中,安塞爾寬厚的手掌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你怎么敢肯定那不是又一個陷阱?”
奎茵聳起的肩膀沉了下去。
“他們都死了。這是我的責任,也即將成為我背負的罪惡。”
“……不,醫生救過我,這是償還……有您在,我們也許可以……”
“那些其他的獵魔人,他們同樣救過你,包括在這里的人也是。你要償還的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我們沒得選了。”豐收神父看向了那扇鮮紅的門,“事已至此,我們根本無法離開這里,救人更是一種奢侈。也許另一個從血奴中誕生的獵魔人讓你感到同情,但誰來同情那些其他的死者?”
“無論這些機關,機械。到底是人為控制,還是神在我們絕望之際展現了一閃繼續深入的大門……我們現在徹底沒了退路。至于我……別忘了我隨同你們來到這里,為的是什么。”
“那些人是因為我們的決策而死的,包括那個醫生也是。現在我們只剩下了一個選擇——救出阿爾扎克。”
“救出阿爾扎克,就能拯救更多人的生命,拯救人類的未來。完成這份事業,才能讓他們的亡魂得以安息……”
奎茵低著頭,沉默不語。
“游獵者……要我說,你真沒資格說這話。”那名斷臂的獵魔人咳著鮮血,抬頭看向了安塞爾,“如果你沒有沖動切開那該死的天花板……醫生提醒了你,你明明聽到了,但還是那么做了……要我說,這些人都是你害死的……醫生也是。你知道他一天之內救了多少人的命么?你肯定不知道……你是強大的游獵者,我們之中的神話,你當然不知道,也不會理會一個醫生的話……”
“今晚選擇來到這里的人,都是為了人類的事業,他們對此抱有覺悟,你們也是。而那個醫生,朱爾斯告訴我他是主動要求加入的,就更應該為此做好覺悟……”安塞爾深吸了一口氣,“誠然,我沒有理會他的言辭,這是我應當背負的罪孽。但現在的我們,都是背著亡魂在前行的。犧牲……在所難免。”
“……在所難免?你……”
“夠了。”
奎茵冰冷的聲調打斷了獵魔人的話。
“是我讓神父那么做的。這些不必要的犧牲……是我的錯誤。”
“奎茵,你……”
“我知道你心中的怨氣,我們都是,但這不是互相爭吵的理由。就地休整,然后……繼續前進。”
包裹在皮手套下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奎茵的目光看向了那扇深紅的大門,將憤怒和悔恨埋在了眼底。
血仇,血仇又多了一筆。
不繼續前進,怎能手刃仇敵?
機關停止了響動,黑暗中依然傳來獵魔人的慘叫聲。
在圖靈清晰的視野中,那些名為蒼白羔羊的怪物密密麻麻地擠在他前方的通道中。
那些書本被它們爬過,帶到地上,書皮沉重地撞擊著地面。
“看來你們的確是沖我來的。”
圖靈看了眼身上的血跡和沒過腳脖子的血水,擦了擦皮手套。
“也對,薩利·弗雷澤應該看到了我的臉。而獵人群體中說不定有人禁不住永生的誘惑成為渴血者的仆人,得知我的情報也是理所應當。不得不說,雖然你們的科技處于斷層狀態,但這所大書庫依然給我帶來了不少驚喜。”
蒼白羔羊們緩緩退卻,分開的道路中走出了一道白色的人影。
他穿著白色的西裝,白色的手套拍打著,地面的血水隨著他的走進如蟻群般散開。
“該隱之子,面對這一切依然如此冷靜。應該說你足夠勇敢,還是說,你已經做好了隨我一同去見血父的準備了?”
身著白西裝的蒼白男子按下頭上的禮帽,黑暗覆蓋的下半臉咧開尖牙。
“你就是制造了這些生物的人。”圖靈直視著對方。
“抱歉,還沒能自我介紹。我,寇德·科里森·弗雷澤,來自偉大海岸的邊境爵。獵人們熟知我拷問官的名號,但我更喜歡我的封號……牧爵。”
牧爵抬起臉頰,黑暗中的雙眼散發出與眾不同的銀光,但那光芒深處跳動的嗜血和其他渴血者相比并無二致。
男爵?不,這種水準……至少也是子爵,甚至是伯爵……
“薩利·弗雷澤就只派了你來?”
牧爵啞然失笑:“不不不……您太低估自身的重要性了,除了我,還有……”
他猛然頓住,面色一變:“蒼白眷屬遍布你的四周,而我本尊就在你的面前……你居然還在套我的話?”
“這二者之間并無沖突。”
牧爵愣了愣,重新露出微笑:“沒錯……并無沖突。血父的條件依舊還在,只要你乖乖和我回去晉見,倫敦城的頂點,數不盡的財富依然在等著你。”
“你們要怎么處理這里的獵魔人們?”圖靈話鋒一轉。
“一切都在血父的安排中,他們自有驚喜正在等候……”
“也就是說,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都得去解決豐收神父的問題,所以這里……只有你一個。”
若隱若現的鮮紅在圖靈的眼中閃爍,那是副腦編譯器流轉的數據流。
“哈哈哈……”牧爵捧腹大笑,“有趣……真是有趣啊。你的意思是,對付你,一個盧恩銀寄生者,我還不夠么?”
圖靈沉默不語,但猩紅盧恩已經開始燃燒,蒼白羔羊們咧開利齒,發出威脅的低吼開始向他逼近。
“我知道你的依仗。那些散發著臭味兒的野獸已經在這四周徘徊多時了……真當我們沒有注意到它們么?只是我有些沒想到,作為一個獵魔人,你居然和狼人交朋友,不知道你的那些同伴知道后會不會很傷心?”
圖靈微微一頓:“果然被發現了么……”
“夠了,該隱之子,面對一位子爵充分的禮數,你應該感到榮幸,乖乖跟我走吧!”
牧爵徹底咧開了獠牙,潮水般的蒼白羔羊嘶鳴著撲向了圖靈,那血腥而潮濕的水汽鋪天蓋地狂涌而來,而他只是淡淡地看著牧爵——
轟!!!!
天花板驟然爆裂,狂暴的高溫氣流裹挾著沉重的身軀砸入地下空間,火熱的爪痕蒸發了鮮血,撕裂了無數道蒼白的身軀,朝著牧爵的迎頭拍下!
“狼人?!”
牧爵面色驟變,銀色的水痕在他的腳下滑動著身軀飛速后退。無數蒼白羔羊前仆后繼地涌了上去,但一只又一只身披重甲的魁梧狼人一一擊破天花板砸入其中,火熱的科技利爪撕碎一具具身軀——
“這是……狼人?!”
火熱的利爪,滴滴作響的鎧甲,肩部噴吐火舌的連射銃槍……
古代科技?這是什么鬼東西?!
狼人咧開巨口,定向咆哮波將大片蒼白身軀炸得只剩骨架。
粗糙但能量充盈的重機槍噴吐火舌,將一具具身軀破布般撕裂。
激光般高溫的利爪扭曲了空氣,帶著焦糊味兒的爪痕橫跨半個走廊,余燼未熄。
灼熱的狂風吹動著圖靈的發絲,在牧爵飽受沖擊的目光中,燃燒的猩紅盧恩將滿地的血水化作密密麻麻的觸手涌向了他:
“世界樹工業改良而來的精品邦加技術,你是這世界上第一個見證它們的人,你應該感到榮幸,子爵先生。”
“康奈爾,抓住他。我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