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那黑暗中飄飛的探燈，圖靈強忍著身側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將身子挪了起來，化作刀刃的諾特斯從耳旁一擦而過。
差一點。
就差一點，他就要被連人帶甲撕成兩半。
也就差一點，身體中藏著克賈卡利刃的諾特斯就能洞穿杰斯頓的身軀。
他不知道到底差多少，所以他也不知道伊萬諾維奇的到來是讓他錯過了擊殺杰斯頓的機會，還是對方救了自己一命。但從保守來看，是后者。
鋼鐵轟鳴。高大的蜘蛛機器人，漫天的無人機，步履沉重的科技士兵和轟鳴機，還有胸前印著一枚咆哮狼頭的伊萬諾維奇都出現在了眼前。
圖靈深吸了一口被面甲過濾的風沙，體內的幻肢密密麻麻地穿梭在傷口處，將那些碎裂的骨茬和斷裂的肌肉重新縫合，加固在一起。
勉強能用。
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伊萬諾維奇，圖靈匆匆起身，沙加拉和諾特斯在體表重組三位一體。那些柔和的活性肌肉將他重新包裹，帶著絲絲痛楚扭緊。
“漂亮的撞擊。”
“也許我救了你一命？”伊萬諾維奇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圖靈，但被他抬手擋住了：
“你的載具很不錯。”破損的感官目鏡陣列旋轉著。
“那是當然，造這玩意兒的家伙告訴我它理論上能開到時速3馬赫……”
“借我用用。”三位一體邁開了步子走向眼前戰艦般的載具，而伊萬諾維奇則是愣住了：
“什么？”
“時間緊迫，我要去一趟雷伊爾……”
“雷伊爾？你覺得杰斯頓有這么容易干掉嗎？！”
伊萬諾維奇的大嗓門讓圖靈瞬間頓住腳步。
“什么？”
咔咔咔咔——
刺耳的鋼板抽動聲震響，仿佛有力大無窮的重物正在推動著眼前的巨大陸上艦，伊萬諾維奇幾乎是瞬間便下令開火，但一道爆破的綠光已然沖天而起，深沉的漆黑裝甲撕裂空氣，灑下一片暴雨般的等離子掃射。
無數爆破填充了整個發射井，當雄渾的煙霧散開，圖靈才看清那東西的全貌。
是杰斯頓。
他拖著一條巨大而粗壯的機械長尾，肩部兩尊形似蛇頭的硬表面肩甲正在緩緩合攏，那綠色的等離子掃射就來自于那里。而那些被圖靈造成的創口則被他粗暴的撕開，丟掉，里面很快便擴張出一層新的裝甲覆蓋而上。
就像是蛇類生物褪去了舊皮一般。
“伊萬諾維奇……還記得去年的大雪崩么？”
他規避著來自下方多米諾部隊的回擊，身后噴發著洶涌的推進器火焰，還很有閑暇地向伊萬諾維奇發問著、
“當然，我就是來回禮的。”伊萬抬起了手中沉重的發射器，那機械巨炮的槍口咔咔展開，內部輪轉著洶涌的橙光，“三支大軍，克羅恩，我，還有千面。看來黑曼巴今天要被扯掉一條尾巴了，哈哈！”
“那真是可惜……你旁邊的戰友似乎和你并不完全是一條心。”杰斯頓抬手便是一道等離子蓬發射向兩人，但被伊萬諾維奇抬盾擋開，在身側炸開沖天的能量激蕩：
“千面？”
“卡恩·威爾遜在雷伊爾。”
圖靈沒有過多廢話，伊萬諾維奇面甲下的眼神也是微變。
在威爾遜公司和多米諾達成長期合作后，相比灰狐和千面，卡恩和他們的關系要更加親近。
但他的神色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做什么。”
“我當然知道。”
巨口咧開，能量吐息噴發而出狠狠地轟擊在王蛇之尾的身上。后者綠光爆鳴之間被轟然沖進了墻壁中：
“讓你的人離開這里，但是那臺3馬赫的東西留給我。”圖靈扭了扭仍在劇痛的脖子，朝著因能量貫通而坍塌的前方走去。
“誠然……你的手段很有用。有時候人類的大腦就是因為混沌而看不清局勢……所以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這句話是對杰斯頓說的。
豁然而下的重踏將地面炸起向天的裂刺，沖天而起的紅光同脫身而出的杰斯頓狠狠沖撞在一起，洶涌而出的球形氣浪將整個發射井凈空，并在四面八方留下密密麻麻的裂痕。
“有趣……所以，卡恩·威爾遜無所謂了？”
二者翻飛在半空中，等離子掃射和噴發而出的猩紅光波交織在一起。鋼拳碰擊潑灑蓬勃火花。利爪撕裂掀翻鋼板和密密麻麻的零件。圖靈反手擋住杰斯頓的鋼拳，旋身的瞬間后身裂開漆黑的長尾狠狠掃在他的面甲上，整個缸腦外殼瞬間翹起一大塊，雨點般的零件飛灑而出，叮叮當當彈跳在井底——
“不，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現在……我想要的答案只有一個。”高速旋轉的感官目鏡陣列鎖定在杰斯頓的身上：“去死，王蛇之尾……”
轟然爆發的重拳將杰斯頓一炮打飛，后者順勢一腳踩在了發射井鐵壁上，渾身上下轟鳴作響：
“是我小看你了……千面。是我小看你了。沒錯，愛情誠可貴，但在整個邦加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即便卡恩·威爾遜淪為可憐的小白鼠，但對于一個‘梟雄’來說，也不過前進道路上那么一顆大點的石子……但是……”
“你憑什么讓我去死？憑你那撓癢癢的拳擊，和粉碎性骨折的半個上半身么？”
猩紅流星撞上了他的身軀，利爪根根刺入他的脖頸，按倒在了發射井的金屬墻壁上，在一片火花和管線的爆裂中將其狠狠砸入地面，能量吐息噴發而出——
轟！！！！
沖天的紅光爆破下，伊萬諾維奇連忙指揮部隊立刻離開現場。看著兩人宛如流星般撞擊在半空中，心底也是抽了一口冷氣，幾發噴射的等離子炮根本無法鎖定到杰斯頓的身上，甚至會對千面造成無傷，所以他選擇了聽從千面的話：
讓人離開這里。
杰斯頓從爆破的能量中鉆了出來，在等離子掃射的掩護下螺旋穿梭，一拳轟在千面的頭部炸裂了好幾顆感官目鏡，隨后旋身躲開直刺的猩紅鉆頭，一爪捏住了圖靈的肩頭：
“吼！！！”
強烈的劇痛刺激著大腦，三位一體發出痛苦的咆哮。剛剛勉強復原的鎖骨在一瞬間崩壞。肘部生成的沖擊單元將杰斯頓瞬間貫入墻面，一輪能量突襲在脆弱的金屬劃過金黃高溫的痕跡。
但后者搖擺著巨尾擦過恐怖的吐息，身軀在綠色的能量噴發下上下挪騰一拳轟在了三位一體的下頜。而預讀了這一發攻擊的圖靈順勢刨飛了他的兩塊肩甲。腿部豁然化作沙加拉的頭顱繞行咬向杰斯頓的推進器。
王蛇之尾身側頓時噴發一陣能量，將他的身軀徑空旋轉，在避開沙加拉撕咬的同時尾部咔咔打開化作三棱錐般的能量切割掃向圖靈，空氣中瞬間爆發升騰的青煙，改過了滾滾噴發的妖神蒸汽，欲將他攔腰截斷——
活性血肉撕裂的聲響下，胸口瞬間化作妖械的大嘴一口咬住那奔來的高溫利刃，咬合的利齒瞬間化作金黃，就連堅硬的鋼骨蛋白也隱隱有融化的跡象，但此刻的位置已經足夠近了。
近到杰斯頓再無法避開他的攻擊。
鉆頭高速摩擦，猩紅的活性波動撕裂空氣，螺旋著掃過杰斯頓的后背，將那些造價高昂的尖端推進器化作一片綠色的煙花！
宛如螺旋槳毀滅的直升機，杰斯頓搖搖晃晃地抽離圖靈身前飛上高空，但嚴重受損的后背再度爆開，他整個人如隕石般墜落而下，轟然朝著地面砸去，而那抹洪荒流星已經拖拽著致命的尾焰沖向了下一秒他即將到達的位置，蘊滿了破壞力的活性圓球已經在猙獰的大嘴前匯聚，嘶磨的右臂螺旋著穿刺物質的猩紅能量，如果就這么被擊中，他非死即殘，就連永生程序都救不了他！
平視顯示器中閃過密密麻麻的邏輯框格，還有鮮紅的刺耳警報，幾乎是瞬間杰斯頓便做出反應，胸口驟然打開。在二者于高空相交的瞬間，一枚奧爾芬能量反應堆滾落而出，就像一枚閃爍的，不小心掉下桌面的綠寶石，翻滾著空氣，發出熠熠生輝的光芒……
轟——！！！！！
沖天而起的綠光遮蔽了一切視覺，洶涌的綠色光束如升起的烈日般四面掃視整個地下空間，巨大的發射井在瞬間坍塌！
砂巖，石塊，鋼鐵，瀑布般的流沙……當這一切重新回到了地面上，一只漆黑的利爪破開廢墟——
那是一只噴涂著光紋蛇鱗的手臂。
“哦……可憐的千面。”
杰斯頓從廢墟之中爬了出來，渾身上下破破爛爛，鋼骨和管線暴露在空氣中，宛如廢鐵站里拼湊的機器人。
“現在你死了，你得不到邦加了，你也失去了你摯愛的女人，有什么比這還令人痛苦的呢？”
他摸著下巴，隨后猛然一腳踩在地面上：
“當然有……當然有……太可惜了，你怎么能就這么死了？”
“杰斯頓！！！！”
坑洞最上方，無數槍械對準了殘破的杰斯頓，那是伊萬諾維奇的部隊和夾雜在其中體表坑洼的銀翼。
“瞧瞧這些人……當你死了之后，他們就會出來，然后拿走生前屬于你的一切東西……如果我是你看到這一幕，估計缸腦都會被氣得冒泡……不過很可惜。”
王蛇之尾念叨著，高高抬起了手臂：
“我們是黑曼巴，我們想要什么，就去搶，因為我們有這個資格。而我現在想要的……是這里的每一條生命。折磨致死，然后拿到那枚至關重要的發射器……至于千面？我會從你的身上拿走一樣東西，作為戰利品……”
“開火！！！”
密密麻麻的炮火從上方傾軋而至。
等離子掃射，電漿武器，數不清的實彈和脈沖子彈，還有一發伊萬諾維奇手中的等離子重炮，但……
呼嘯的沙暴被狂風瞬間沖垮，一道巨大的彈頭突擊艙從天而降，直直墜入坑洞之中，同已經沖天而起的杰斯頓結合在一起，發出密密麻麻拼合的聲響——
反應堆注入，能量推進器更換，架構補充，面甲替換，外殼修復……短短數秒，萬千零件重新注入杰斯頓的身軀，和他重新組合在一起，那閃過微光的光紋涂裝，是煥然一新的王蛇之尾。
耳邊傳來構裝體中樞的聲音，王蛇之尾毫不在意地扯掉了小腹位置松垮的老裝甲，看著新的構件貼合在身上，滿意地飛出發射井之上的半空，俯視著下方的螻蟻：
“千面已死，所有人，放下你們手中的武……”
他的聲音被身上的裝甲中樞打斷，頓時怒罵一聲，用力一拍身側翹起的構裝部件：
“Fuck，你沒看到我正在說話嗎？”
他猛然捏住身側翹起的裝甲板，一把扯碎成一堆洋洋灑灑飄下半空的外殼和零件，隨后他的目光便怔住了。
那是一枚外形古怪的機械混合物，深深地扎根在他的架構之中。
很明顯，那是在替換構裝之前就存在了。
而那東西正在閃爍著紅光，隨著光芒的波動，一次比一次明亮，一次比一次耀眼。就像……
一枚炸彈。
“沒錯，就像你看到的……”
千面猙獰的嗓音震蕩著空氣，圖靈的身軀從下方緩緩地飄飛而出。
“那是一枚炸彈。”
三位一體渾身上下滿是破敗的傷痕，某些巨大的孔洞流溢著活性血肉中噴發的鮮血，甚至能看到里面圖靈的本體。
但他們正在高速修復，此刻這具身軀被大量的子體根須刺入，從黃龍要塞中樞抽取能量。
除此之外，還有一臺巨大的推進器武裝在圖靈的身后。
那是來自伊萬諾維奇的切爾諾博肯推進器。
“這不可能。”王蛇之尾的聲音逐漸低沉，“那是一枚奧爾芬能量反應堆。你不可能還活著。”
“既然你還活著，那么我也能夠活著。”圖靈低垂著身軀，活性能量將他漂浮在半空中，四周滿是連接著的子體根須。
副腦編譯器被破，已經習慣于邏輯框格思維的圖靈一時間大為不適，而這東西更是能在戰斗中幫助他分析各種攻擊的另一枚大腦。更要命的還是對直接攻擊手段的削減。
加上卡恩的情況，遠超尋常轟鳴機的杰斯頓……重重負面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失去了副腦編譯器的他幾乎被這些東西瞬間吞沒，大腦一片混沌。
或許是方才的重傷讓他豁然清醒，明白了一件事實——
杰斯頓必須死。
他才是優先級。
即便冰堡已經到場，但就像對三位一體的熟悉，他很清楚在這里的任何一個人……一支軍隊，都攔不住眼前的王蛇之尾。
也就是說，即便他成功脫身去找回卡恩……他將失去在邦加的一切。
軍隊，勢力，籌碼。
和卡恩相比，這些東西更重要么？
圖靈自問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就像是你媽和你女朋友落水你先救誰一樣的送命題目，但他知道無論是離開還是戰敗，這都是王蛇之尾最想要得到的結果。
所以他只需要在接下來的三分鐘內干掉他就可以了。
那么要怎么做呢？
“你覺得……這種體型的炸彈，對我會有用么？”杰斯頓說道。
“用當量去估算它的破壞力，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圖靈搖了搖頭，“而且你的確在害怕，不是么？”
“我有一種特別的武器，它能夠拉扯引力。而是用它的代價就是要付出巨量的算力，僅憑人類的大腦……或者說現在人類的大腦，要做到有些困難。所以我有一枚副腦，就像你剛才身上叫喚的那個東西。”
圖靈點了點杰斯頓，不等他回話繼續說道：
“但是我的副腦在你來之前壞掉了，所以要使用那種武器……幾乎不可能。但也只是幾乎，如果愿意付出點什么，還是有機會的。”
杰斯頓深吸了一口氣：
“你付出了什么？”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上的東西。”
“那是一枚引力炸彈。我只試過這東西的試做品，還沒試過放在你身上的那種。從理論上來說……它能夠制造出一枚小型黑洞。”
呼嘯的綠光穿刺烈空，杰斯頓怒吼著沖向了圖靈，但他的身軀卻猛地定格在了半空中。
或者說，他依然在沖刺，卻無法繼續前進了。
下方發射井周圍的部隊早已飛速散去，一股強大的吸力拉扯著他的身軀，瘋狂地想要將將他拉回發射井中，而且這股力量正在逐漸增強，越來越強……
“其實我臨時做了兩個，一個在下面，一個在你身上。”
“不……你在詐我！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人造黑洞？就連奧爾芬進化研究所也做不到！僅憑人類的力量怎么可能制造出一枚黑洞？！你覺得我像是個愚蠢的小孩兒么？！！”
“不不不……快把這東西拿掉！！”
圖靈默不作聲地懸浮在半空中，看著杰斯頓掙扎著，被逐漸拉下發射井，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扭曲著空氣和周圍的一切，將所有形狀扭曲為無形的螺旋，于是圖靈又后退了一些距離：
“蟲巢把薩克斯怎么了？”
“我和驚蝗不熟！這只是一次交易……解除它！我會告訴你更多！！！”
圖靈搖了搖頭：“薩克斯要把卡恩·威爾遜帶到什么地方去？”
“我他媽的不知道！！！你殺了我朋友，我殺你，拿走你的破滅之槍發射器，這就是我來這里的所有目的！！！如果我死了，王蛇和黑曼巴絕對不會放過你！！！”
“如果你沒死，王蛇就會放過我了么？”圖靈笑了笑，而杰斯頓已經預料到了自己接下來的結局，言語開始變得癲狂，他發瘋般想要靠近圖靈，大量的零件已經被恐怖的吸力朝著發射井內拖去，一塊塊集成電路閃爍著火花崩開，一塊塊裝甲也發出沉悶的咔咔聲，從他的身上驟然脫離，朝著下方急速飛去，甚至是他的面甲……
他就像個飄在半空中被逐漸解體的積木玩偶，并且那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狂暴，越來越難以掙脫……
“不！！！千面……王蛇一定不會放過你！無論你去哪，黑曼巴會在這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找到你，殺掉你的朋友，殺掉你的女人，殺掉你的家庭，殺掉你在這顆星球上的每一顆細胞！！！”
杰斯頓的推進器已經開到了最大值，他艱難地接近了圖靈一瞬，又猛地向后扯去，一枚推進器當場被撕裂拽下了深坑。而圖靈最終來到他的身前，僅僅不過數十公分，只需要伸手變能達到的距離，成為了他永遠的鴻溝。
然后圖靈抬起了沉重的右腳，扯離了那些粘連在上面的子體，帶著閃耀的火花和重響轟在了杰斯頓的胸膛——
“不——！！！！！”
吞食光線的漆黑將他的身軀籠罩，一枚小型黑洞在杰斯頓的身上驟然擴張。那白色極光的邊緣波動著，包裹著中心的漆黑和恐怖吸力，將四面八方的一切物質都吸入其中，坍縮，破壞，就連那最后的慘叫和爆破也被徹底湮滅——
“伊萬諾維奇，東西我借用一下，很快就還你。”
在切爾諾博肯轟鳴的炸響下，圖靈的身軀瞬間消失在了天邊，只余悠久的話音飄蕩在呼嘯的沙暴中。
如果這東西真有3馬赫，那么一切都還有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