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隊通體銀色的納米蟲人和帶著“妖械”的兜帽構裝者站立在廢墟上。
“沙湖,你這是做什么?”
白蛾審視著沙湖身邊暴露出原型的納米蟲人。
“灰狐太麻煩了,擬態的手段沒辦法干掉對方。”沙湖沉著臉說道,讓周圍的納米蟲人重新擬態為“妖械”。
“這里的納米蟲告訴我,卡恩·威爾遜的護衛沒死,卡恩·威爾遜也沒死。”白蛾轉身看向康錘離開的方向,“他們跑了,你輕敵了。”
“這不可能,康錘不可能在納米蟲的攻擊下活下來……”“但他確實沒死。”
白蛾說著,面甲流過銀色的光芒,耳邊的納米通訊器高速閃爍:“我讓另一隊‘白蟻’過去了。”
“是因為你來得太晚了。”沙湖頗有不甘地重哼一聲,“如果你來得再早一點……”
“林懷跑了,‘白蟻’們出現了命令異常,其他的次要目標基本已經抓住,就你這里出了問題。”白蛾冰冷的面甲朝向沙湖,“還有一個金發小姑娘在主會場附近大肆屠殺我們的人,巫寰宇想利用我們,目前還在觀望。那個少女和林懷是唯一出手的處刑人,但已經足以讓主會場失去秩序,無翅螂在追蹤林懷,現在由你回去接管主會場。至于威爾遜公司的事情……”
這時,他頭部左邊的通訊器指示燈突然化作亮黃色,冰冷的人聲沉默了下來。
“為什么現在要我去接管會場?我們一開始說好的不是這樣,對我來說威爾遜的事情……”
“閉嘴!”白蛾的聲調猛然拔高,“灰狐還沒死,他身上的納米蟲正在向我反饋情況!”
“什么?”
沙湖猛然一驚。
轟!!!!
一只巨大利爪掀翻廢墟,沖天而起,當場將沙湖拍成一片銀色的碎沙,孵化器核心瞬間炸裂!
所有“妖械”和白蛾無聲退開,看著眼前的廢墟宛如被球形暴風掀飛一般漫天亂舞,伴隨著一道龐大的身軀緩緩直立而起,白蛾的身軀瞬間定格。
“你是……千面?!”
千面本尊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死!!!!”
扭曲震蕩的咆哮聲浪讓所有構裝者寸寸后退,捏緊的利爪拳頭撞擊在白蛾身上的瞬間炸開環形的白色氣浪!
啪!!!
后者當場解體為萬千銀沙,朝著四面八方飛射而去,孵化器核心當場布滿了裂痕,龐大力量迸發的球形氣浪將十米范圍內的納米蟲人崩成銀潮!
萬鬼纏身二型睜開一對猩紅的眸子,內里發生著迅速的機械卡和并掃視幸存的納米蟲人,緩緩直立起身,抬起的銀色巨爪根根縮短收攏,發出金屬卡合的清脆聲響。
未著色的亮光銀原型色,復合在活性血肉和外部裝甲之間的妖神器官延展出雜色的管線。還未展開的鬼角緊密貼合在頭頂,凸出小塊的硬表面切割。曾經的紅色獨眼也已經由多個感官目鏡構成,在常態下處于雙眼結構。
相比于原型機,這架全新的萬鬼纏身常態下的工業感更強,一體性和裝甲弧度也更加貼合動力學和人體。
一枚碎裂的孵化器核心叮叮當當地彈跳在地面上,銀色流沙迅速匯聚為白蛾的身軀,驚疑不定地看向萬鬼纏身數米高的身軀:
“你是……灰狐?千面?如此具有價值的情報……”
他的通訊指示器高速閃爍起來,試圖進行數據上傳,但身體瞬間被一股無形的氣墻死死壓在了墻壁上,深深地嵌入其中,構成體表的納米結構寸寸崩裂,露出下面擬態的金屬骨骼和納米蟲回路。
咔咔咔——
活性血肉扭曲,斥力裝甲密密麻麻的翻起,地面瞬間翻起層層碎塊,以萬鬼纏身為圓心狂暴推出,浪潮般將數十米范圍內的物質全數碾碎——
所有沖上來的納米蟲人以更快的速度倒飛而出,被無形的氣墻死死印在墻壁和地面上,還在持續不斷地將其奮力碾壓,最后發出一聲聲尖嘯接連爆開!
“你……”
白蛾艱難地被印墻壁上,隨著萬鬼纏身沉重的腳步靠近中,納米鋼骨結構也開始崩壞,咔咔的脆響聲中徹底碾進了身后的墻壁中,隨后是又一面,下一面……建筑墻面隆隆破開的聲響不絕于耳,直到一根粗大的血紅鋼鎖彈射而出刺入了他的身軀。
翻起的裝甲中噴發長長的尾焰,并隨著收攏的鋼鎖和地面炸裂的巨響中雙方高速接近,狂猛的斥力和強大的拉力將白蛾撕出雙向噴發的銀色沙潮,因納米蟲高速失控脫離的擬態身軀一片斑駁,在半空中尖嘯嘶鳴,最后隨著斥力的消退砰然一聲被鋼鎖拉入了巨爪之中。
血肉扭動,鋼骨翻起,一簇又一簇的血肉和金屬在手臂輪轉變形,化作抵近射擊的電漿復合炮狠狠沖擊著巨爪中的白蛾,藍色的弧光和電漿炸裂的爆鳴將其徹底撕裂!
當啷——
一枚閃爍著電弧的孵化器核心叮叮當當地彈跳在地面,被一只反關節機械足輕輕踩爆,腳底的縫隙中呲出一陣黑煙。
利爪攤開,細密的銀色流沙從其中傾瀉,除卻四周一片狼藉的廢墟和不知何物造成的整齊球形痕跡外,再無活物。
嘭……
萬鬼纏身猛然半跪在地,裝甲縫隙下的鮮紅血肉活物般拉伸起伏著,宛若喘著粗氣一般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邁著沉重的腳步,有些踉蹌地撞進了一片廢墟中。后背裝甲層層打開,圖靈勉強將自己從里面拔了出來,奮力推開萬鬼纏身上方坍塌的建筑碎片,位于后腦的芯核處理器閃爍著密密麻麻的電光,猛地爆開燦爛的光渣,化作一片焦糊。
芯核處理器炸了。
芯核處理器負載著圖靈的思維運轉,同時大量的運算要投入幻肢的硅基化裂變中,以此來對抗納米蟲的恐怖侵蝕。而駕馭這具比原型機更加強大的裝甲,也需要芯核處理器來控制幻肢集成的活性環。
思維負載,控制裝甲,運算硅基態裂變……大量的負載讓芯核處理器徹底不堪重負炸裂開來。
更糟糕的是,幻肢大面積被啃食,包含振幅傳播體和腦波駭入突觸在內的近乎所有模塊全部損壞,活性環很快也將不能幸免,他必須脫出萬鬼纏身,以免活性環崩潰后被卡死在里面。
圖靈差顫巍巍地摸向后腦,入手一片滾燙。大量的冷汗沾濕了他的衣物,身后的幻肢已經完全消失,背后撕裂的衣物下方是一片腐爛潰散的幻肢結構,納米蟲已經深入體內。
看了眼身邊在廢墟微光中隱隱若現的萬鬼纏身,圖靈搖搖晃晃地起身,扶著墻壁坐了下來。
“最后的辦法……偽裝成普通人,找到九科,以最快的速度混出現場,用常規通訊手段讓擁有世界樹權限的游魚把我接走,回到巢穴實驗室依靠世界樹來清除納米蟲。”
而要執行這一計劃,以他現在的狀態可謂難點重重。先不提幻肢無法使用,他身體中的納米蟲也會暴露方位,好在他將白蛾和沙湖的小隊完全消滅并及時制止了白蛾發出信號,即便蟲巢的人能夠探測到他身上的納米蟲,也無法確認他的身份。
“萬鬼纏身的話……只能先留在這里了。”
一旦恢復對世界樹的控制,萬鬼纏身能夠很快回收。
圖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伸手抓住后腦上幾乎失去作用的芯核處理器,想要將其拽下來,但焦糊的黑灰和略顯脫力的狀態卻讓他手上一滑,差點栽倒在地。
重新將手覆蓋在芯核處理器上,圖靈猛然一拽。
滋滋……
一抹電弧在后腦上一閃而過,芯核處理器“啪”地一聲完全于后腦斷開,被圖靈扔到了地上。
思維徹底陷入滯澀,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一抹心悸在他的胸口砰然跳動,這一刻,他近乎徹底成為凡人。
但他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他的身體中,有曾經失去的東西在重新分泌,理性滯澀,但與之相對的另一面似乎正重新回到他的身體中,一些無法言喻的色彩充斥他的眼前,同重回凡人的大腦沖擊在一起——
情緒。
恐懼和一抹絕望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心悸,還有發緊的頭皮和顫抖的手指,圖靈這一刻才發現,芯核處理器曾經讓自己失去了身為人類最重要的東西。
“也許,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
圖靈緩步離開廢墟,于一處尸體旁摸到了一把動能手槍,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廢墟之中,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一面熟悉的殘破面甲靜靜的躺在地面上,中央屬于感官目鏡的紅光早已熄滅。
深深地看了一眼廢墟中的灰狐面甲,圖靈快步離開。
他沒有更多時間可以浪費了,多則一小時,少則三十分鐘,幻肢會從他的身體中徹底消失,必須要迅速逃離這里。
回到了更加寬闊的主展會上,之前人山人海的主會場只剩下滿地的狼藉,四處充滿了彈孔和焦黑的痕跡,大量沒能撤走的高科技電子儀器閃著電光倒塌在四處,一張張巨大的展示屏幕浮現橫杠的花屏狀態。
四面八方都不斷傳來大大小小的槍聲,有的甚至就在主會場內,這讓他更加謹慎地前行,摸索到了一處大展臺側面。
這里距離主展臺的中心位置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四周堆滿了衣裝各異的尸體,圖靈翻過其中一具,發現這是民意團的人。
“主會場應該發生了什么事情,導致沒有任何威脅的民意團成員死在了這里……九科到底在做什么……”
他微微皺眉,掃視了一眼四周。
“也不知道卡恩現在怎么樣了。”
情緒的回歸讓他的思維回歸感性,這讓圖靈本能地會思考綠毛的情況如何,不過現在他的狀態也沒工夫關心其他人了。
再度翻開一具尸體,圖靈神情一愣。
民意團夜州大學 這是一具夜州大學學生的尸體。
像是想到了什么,圖靈徒手勉力翻開更多的尸體,最終在一處角落中找到了一個趴在地上的老教授,滿是彈孔的背后鮮血淋漓。在他的身下是一個瞪大雙眼的女學生,即便被對方死死護住,但胸口和腹部同老教授身后的彈孔對應貫穿,已經死去多時了。
他認出,這正是之前在民意團隊伍中和他交談過的兩人。
圖靈的呼吸微微一滯,勉強靠在旁邊的展臺墻壁上坐了下來。
“無論是恐怖襲擊還是戰爭,最大的受害者都是普通的平民……懷著對新世界的憧憬來到這里,他們本應該享有更好的未來。”
心中適時浮現出一抹憐憫和悲涼,還有久違的憤怒。
圖靈幫老教授和女學生拂閉雙眼,脫掉身上那套卡恩訂制的服裝,圖靈將那個叫嚴峰的學生的衣裝,并將對方的塑料身份牌上的身份標碼用金屬雜物磨掉擰壞,重新別在了胸口。
完成這一切后,圖靈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朝九科的警衛站方向走去。
簡單的身份偽造在混亂的環境下就足以應付,現在他需要找到九科的人讓自己脫出展會。
只邁出了一步,圖靈便猛然停下,死死捏緊動能手槍的握柄。
在他前方不遠處,一只“妖械”正靜靜地站立在前,體表波動著一陣銀色的沙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