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輪椅伴隨著“咯吱”的聲響停留在了圖靈面前，人行道凸起的地磚輕輕嵌入輪胎的花紋中。
“你好。”
圖靈向對方打了個招呼，不過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眼前這個中年男子，是他兩天前剛認識的“鄰居”，住在圖靈旁邊那一幢幾百米開外的房子里。
他叫安德魯，是米克頓聯邦過來的移民。這是圖靈第二次和他見面。
輪椅男人拎著酒瓶，拿著一個手機，亂糟糟的黃發披散在頭上，用拿著東西的雙手左右蹭著輪椅的操控桿溜到了圖靈身邊。
伴隨著一股濃烈的煙酒混合味兒鉆入圖靈的呼吸中，安德魯似乎很想和他攀談一番，吹著酒氣開口道：
“上次的事情我都還沒謝謝你……要不要等會兒我請你去喝一杯？”
“不用了，我在等車，下次吧。”
圖靈搖了搖頭，朝著側面走了一步。
一般來說，正常人都不會喜歡酒鬼的。
而認識這個醉鬼的契機，是前兩天圖靈出門拿外賣的時候，安德魯路過家門口。似乎是由于喝了酒，一頭撞到了外面的路燈上，然后摔了輪椅。最后是圖靈和外賣員一起把他扶起來的。
“那怎么行？你好歹是我的新鄰居！等會兒酒吧就要開門了，我一定要請你……”安德魯似乎還在酒勁上，伸手就朝著圖靈摸了過去。
“今天不行，安德魯。我在等車，有別的事情。”圖靈皺著眉頭躲開了。
安德魯愣了愣，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哦！哦！等車啊，好吧，那有時間來我家吧！”
圖靈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然而酒精會讓人變得熱情而浮夸，或者暴躁而易怒。安德魯屬于前面那一款。
在圖靈婉拒之后，他并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滔滔不絕地用各種浮夸的手勢向圖靈述說著一些小事。
類似于他家從來沒有打理過的后院；圖靈這個新來的鄰居；每天晚上的賽車比賽，還有他拼酒的小故事和他接他兒子放學的事情……
圖靈瞥了他一眼，有些無語。
這個鄰居的房子，是他重點關注過的一戶，畢竟是住的距離自己最近的。
這個米克頓聯邦人是個酒鬼，和無業游民，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通過機械蟲在對方家中得到的各種信息，卻表現出這其實是一個很有積蓄的男子。
在安德魯的各種肢體語言中，他捏著的那瓶酒似乎沒有蓋緊，導致一些黃色的酒液灑落到了他的皮鞋上。
而這雙表面臟兮兮，平凡無奇皮鞋就不是什么便宜的東西，如果它的金屬標不是偽造的話。
這些信息，再結合他的斷腿，安德魯是個很有故事的酒鬼。
這時，安德魯滔滔不絕的嘴巴暫停了一下，似乎是說的有些嘴干了。
但他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哪怕圖靈并沒有過多地理會他。
這個男人把自己的手機屏幕打開，在上面劃拉了幾下，向圖靈展示了一個東西。
被對方吸引了些許好奇心的圖靈瞥了眼安德魯的手機，看到上面一個標價幾十萬的商品。
那是一對金屬小腿。
“這是……義肢？”
安德魯得意地揚了揚手機：“最近好幾個國家突然推出了這些東西，我看了好幾天了，準備給自己整一副！”
最近對于科技產品越來越敏感的圖靈湊了過去，安德魯也很配合的抬起手機給他播放了一個概念性的短視頻。
內容是關于金屬手臂和金屬腿的概念性介紹。嚴格來說，這更像是某種復合材料，而不是金屬。
灰色的啞光外殼和細密的仿生肌肉纖維交接在一起，每個手指之間的關節縫隙中能看到細密的布線結構。
“你確定這不是畫大餅么？”圖靈詢問著醉鬼，看了看對方空蕩蕩的小腿。
“肯定不是！”安德魯嘿嘿笑著，嘰里呱啦地說著關于義肢的未來，聽上去像是從網絡鍵盤俠或者產品公司發布的內容中摘抄的 “這是哪個國家的？”圖靈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問道。
“嘿嘿，米克頓聯邦。那邊有四家公司先后公布了假肢產品。手腳都有，不過現在還沒有正式發售。”
安德魯興奮地說著，將酒瓶放在了輪椅的容器中，摸出兩根煙呈扇形拿在手上，并示意圖靈拿走靠外的那一支。
“我不抽煙……如果我沒記錯，你也是米克頓聯邦人吧？”圖靈擺手拒絕，另一只手拿著手機，開始搜索相關訊息。
“哈，我早就遷到幕國國籍了。”安德魯給自己點著煙，“只是一不小心就跑到夜州來了。”
“為什么要遷移？”圖靈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對方。
聞言，一直滔滔不絕的安德魯卻打了個哈哈，避開了這個話題。
有所遮掩，不愿意多談么……
意識到這一點的圖靈也不多詢問，而是將話題轉移到了假肢上：
“現在已經有這么多公司開始推出這種東西了？”
“沒錯！幕國，米克頓，邦加，雷伊爾……這些玩意兒突然就冒出來了，簡直就是驚喜！”
圖靈在手機瀏覽器上輕輕一劃，展示出來的就是七八家公司的發布會，并且推出時間都是在前段時間。其中不少已經直接放出了殘疾人移植使用的視頻。
他在想的是，這會不會是泰克改造人的科技。
從各方面的訊息來看，無論是改造人，碳變者，還是九科和罪策局的體系，都已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不少的時間。但在民用范圍內，卻從來沒有看到過類似的玩意兒。
這會是蘊含脫碳粒子的科技開始進入緩慢普及化的征兆嗎？
“定價范圍很大，有的公司幾十萬，有的公司卻能到八位數？”
“是啊。”安德魯點了點頭，“我已經看上一款了，殘疾了這么多年，我也想試試站起來的感覺啊……哈哈！”
圖靈沒有對對方的話表示懷疑，從安德魯的身上可以看出，他的確有很多積蓄。
再簡單查看了一番，圖靈記下了一部分公司的名字，收好了手機。
信息量很雜，其中有的公司是經營汽車產業，有些公司是軍工產業，甚至還有輕工業公司。
而其中，夜州本地推出機械假肢的公司就有兩家。
他沒有細究，這些發布假肢產品的公司說不定存在某些聯系，而直覺告訴他，這背后應該是構裝者組織在操控的。
今晚正好要去見薩克斯，這位本身就經營著威爾遜公司的老板應該會給自己一些解答。
和安德魯聊了一些關于假肢的話題，而酒鬼也因為自己終于能夠引起圖靈的興趣而感覺到高興，不斷地向圖靈進行著自我陶醉的知識科普，類如神經連接，特殊輕型材料，仿生肌肉之類的玩意兒。
談話間，圖靈也等到了司機，于是便不再和安德魯多聊，揮手再見后上車離開了。
坐在車上，看著醉鬼的身影在后視鏡中漸行漸遠，圖靈摸出手機掃視著網頁上的各類假肢，腦中卻竄出了另一個想法。
幻肢能否使用子體的能力，種植在殘疾人的身體中，讓他們“生長”出可以操控的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