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間,涼風習習,吹過竹林,傳來沙沙響聲。
有一少女坐于湖畔,素雅白衣,容貌精致,神情之中卻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憂郁,看著水中映照出的自己,顧影自憐。
少女懷中有一只白貂,慵懶地趴在她膝上。
她輕撫白貂,幽怨道:“展師兄已經離去十多天了。貂兒,你說師兄回來后,是第一個來見我,還是去見三師姐?”
白貂沒有睡著,尾巴輕輕搖了搖。
少女不知道白貂有沒有聽懂自己的話,也沒想過從一只靈智未開的白貂口中得到答案,自顧自道:“展師兄要不是第一個來見我,我就十天……不!一個月不理他!他的禮物我也不要了!”
少女皺起瓊鼻,哼了一聲,給自己下定決心。
白貂翻了個白眼,接著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支起腦袋,然后猛然竄了出去。
少女猝不及防,心中一驚,只見一道白影沖進竹林,眨眼便沒了蹤影。
“貂兒!”
“貂兒,你在哪兒?快回來……”
少女大急,駕馭一條白綾急追上去,飛到竹林上方,四下張望,哪里還有白貂的蹤跡,只能不停呼喚。
數百里外的一處山坳里,脫離了少女的師門,白貂忽而現身。
四下無人,白貂人立而起,片刻之后身體開始生長,并在生長的過程中發生變形,最終變成人形,正是那名司幽族少主。
身影微微踉蹌,司幽族少主站定,往戰場方向看了一眼,眼角的淚水緩緩滴落下來。
他明白,從今往后,只剩他一人了!
抹去淚水,司幽族少主神情恢復堅定,心知自己必須盡快離開是非之地,不能讓夏常侍白白犧牲。
之前他們就已做過最壞的打算,有所準備,司幽族少主左右看了看,立刻認定一個方向,正要遁走,心中忽然生出莫名的警兆。
他霍然抬頭,只見天上風云忽變,沒有任何征兆,風暴降臨,同時還有兩道驚人的威壓籠罩這方天地,而他恰好處于風暴的中心。
司幽族少主對這兩道威壓再熟悉不過,算上方才,已經有過兩次交戰,乃是吉良的兩個幫手。
可是,這兩人明明還在另一個地方,和吉良一起圍殺他們,為什么瞬息間又出現在這里?
難道……
司幽族少主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他們之前看到的僅僅是兩道虛影,并未正面交手,很可能是敵人用來混淆他們視線而造出的幻象,氣息當然也可以模仿。
他和夏常侍處于絕對的劣勢,急于脫身,根本沒有考慮這些,也沒有驗明正身的機會。
更何況,他們都沒有料到,自己的謀劃早已被敵人識破。
之前和吉良等人斗法時,這些人的表現,明明對司幽一族的神通秘術并不了解,究竟是如何識破的?
除非,這段時間又出現了一位對司幽一族非常了解的強敵!
一瞬間,司幽族少主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手腳冰涼,陷入絕望。且不論那位不知在何方的強敵,只眼前的兩個對手,就不是身受重傷的他能夠應付的。
高空之上。
一面寶旌卷起,內部形成一個空間,這個空間對外完全封閉,操縱寶旌之人卻能感知到外間變化。
寶旌空間不大,兩人盤坐于此也顯得有些擁擠,若司幽族少主和夏常侍在這里,就能看出來,這兩人正是方才參與圍攻他們的兩人,真身一直藏于此處。
寶旌懸空,他們牢牢鎖定下方的島陸,感應任何異常的氣機變化。
就在這時,那名女子忽然抬起頭,望向遠海,目光幽深。
“鵲離,那里怎么了?”
吉筇有所察覺,出聲問道。
他不是寶旌的主人,靈覺多少會受到限制,無法感知太遠。
不過,他知曉吉良那邊兒已經開始動手了,司幽一族的互轉之術有距離限制,實則并不近,且那邊兒也有大陣遮蔽靈機,鵲離竟然生出了感應,難道出了什么變故?
除非那邊兒斗法的激烈程度,超出了大陣能夠遮蔽的范疇!
鵲離朱唇微張,正欲說什么,眼神陡然變得凌厲,落向一座島嶼。
與此同時,吉筇也生出感應。
司幽族少主施展互轉之術,立刻被二人察知。
“只來了一個?”吉筇驚疑道。
“方才可能是夏常侍拼命了,這樣也好,只要能夠生擒小的,老的是死是活無關緊要,”鵲離一臉興奮,當下毫不遲疑,沖出寶旌空間。
‘唰!’
寶旌張開,五彩光華攪動天地元氣,瞬間生造出風暴,籠罩此間。
天地間黑壓壓一片,兩人所化遁光疾若流星,沖向司幽族少主現身之地。
山坳之中。
司幽族少主發現不對,但為時已晚,他能夠感覺到,兩個強敵的氣機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而他最后一頭伴獸已經散去。
自知插翅難逃,哪怕拼死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司幽族少主眼底閃過決絕之色,無論如何,他是決然不會讓自己被生擒回去的!
并非他不愿惜身,而是他心知肚明,被水部生擒只會受盡屈辱,生不如死。
就在這時,司幽族少主臉上忽然露出驚訝之色。
只見高空之上,憑空顯現出一道陌生的身影,攔截在兩名強敵前方。
下一刻,司幽族少主感到一陣陰冷之意,接著一縷黑氣飄至身前,就地一轉,顯現出一名陌生少女。
此女長得千嬌百媚,笑吟吟看著他,但不知為何,對上少女的眼睛,司幽族少主莫名心中發緊,有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他下意識后退一步,“你是誰!”
“我叫素女,”素女上下打量司幽族少主,微笑道,“我們是來救伱的。”
“救我?”
司幽族少主一愣,又看了看天上。
本以為面臨絕境,不料又出現轉機,可惜來的是兩個意圖不明陌生人,而且看起來是兩個人族修士。
理智告訴他,無論對方有什么意圖,先利用對方脫離險境再言其他,但仍是忍不住問出一個問題,“為什么?”
素女想了想,直言不諱道:“因為你有價值。”
司幽族少主一滯,“我怎知你們是不是要利用我,達成什么目的?”
“我們當然要利用你,要不然為何冒險救你?”
素女奇怪地看著他,向天上瞥了一眼,“和我們一起走,至少比成為他們的俘虜強。暫時來看,你和我們之間沒有怨仇,你不妨賭一把。”
司幽族少主沉默了,最終重重點頭,“好!我跟你們走。”
素女嫣然一笑,見司幽族少主氣息羸弱,問道:“你能不能自己走?”
司幽族少主苦笑道:“應該還能支撐一陣。”
他重傷未愈,被迫施展互轉之術,又虛弱了一層,而且為了瞞過敵人的眼睛,他等夏常侍引爆晶石方才逃離,同樣遭受沖擊,現在連施展遁術都成問題。
素女搖搖頭,輕甩水袖,卷起司幽族少主,悄然從山坳遁走。
動手之前,秦桑便和她商議過。
只是上方兩人,秦桑自己就能應付,倘若還有其他強敵,素女和司幽族少主在側也只會牽累秦桑,秦桑自己反而能放開手腳。
這時,司幽族少主想起一事,連聲道:“別處還有敵人,相當于你們人族煉虛中期,夏常侍自絕也未必能殺死他。另外暗處還可能有一個大敵,對我們司幽族皇室秘術非常了解,絕非等閑之輩,讓那位道友千萬小心……”
素女神色一凝,立刻傳音告知秦桑,然后頭也不回向外飛遁。
高空之上。
秦桑負手而立,在風暴中巋然不動,靜靜看著兩道流星。
‘唰!’
遁光一斂,吉筇和鵲離在遠處現形,驚疑不定,“閣下是何人,為何阻攔我等去路?”
“諸位在我書院里興風作浪,還敢用大陣遮蔽靈機,未免太肆無忌憚了!”
秦桑沉聲喝道。
聽到秦桑‘自報身份’,二人神色一僵,不禁大感棘手。
他們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萬萬沒想到早已暴露了,完全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紕漏。
“這位道友誤會了……”
吉筇還想用言語化解。
鵲離卻是察覺到了山坳中的異樣,傳音怒喝:“此人絕非海棠書院之人,吉兄快快動手,切莫讓人將司幽族少主劫去!”
吉筇瞬間明了利害,無論對方是不是海棠書院修士,此時都絕不能認。
他們的任務是將司幽族少主留下,其他自有權老去應付。
何況此事疑點重重,既然海棠書院早已察覺,為何只派來一個……不,兩個煉虛初期修士?
“何方宵小,膽敢冒充海棠書院高士,滾開!”
吉筇大喝一聲,袖袍一抖,震碎袖中的一枚玉符,旋即和鵲離一起沖向山坳。
這枚玉符乃是權老交給他們的示警玉符。
為了活捉司幽族少主,權老不惜屈尊到此,并且坐鎮在兩地之間。如此,無論哪一方出現問題,權老都能及時趕去增援。
一座狹小的島礁之上,正端坐一位黑袍人。
和白袍人一樣,黑袍將此人的頭臉都遮住了,但此人脊背佝僂,暮氣深深,看得出應是一位暮年老人,正是權老。
玉符被捏碎的同時,權老猛然抬起頭,黑袍下顯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孔,身上爆發出一股宏大至極的氣息,將天上云層沖散,令周圍的海面整體壓低百丈。
繼而身化狂風,席卷而去。
見吉筇和鵲離二人如此果決,秦桑暗道一聲可惜,看來今天無法善了了。
不過,他對此早有預料,灰鶯劍立刻化作一道劍芒斬出。
聞得劍吟之聲,吉筇和鵲離都有種劍意臨身之感,心下凜然,默契將遁光一轉,各自分開,如此秦桑只能攔截一人。
秦桑淡然一笑,分出法身,劍芒一閃,仿若瞬移一般,下一刻便出現在吉筇身前。同時法相氣息在他體內爆發,秦桑在召喚青鸞法相的同時又御使大金剛輪印,氣息節節攀升,繼而身化青光,沖向鵲離。
吉筇只覺眼前一花,劍影已經近在咫尺,忙祭起護身之寶,不料此劍并未正面斬來,而是將他拉進了一處幽暗的界空。
這片界空有星光懸照,劍氣無處不在。
“劍陣!”
吉筇立刻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反而放下心來。
諸般劍道,比起那些兇狠的殺劍、極劍之流,對他而言,反而劍陣之道最容易對付。
劍星齊動,一道道星光如雨而落,吉筇明白暫時難以脫身了,只能希望鵲離能夠得手,遂祭起護身之寶,完全采取守勢,同時雙耳輕輕顫動,似乎在從虛空中傾聽什么。
犬封一族靈耳神通名聲在外,有著種種妙用,只要是存在生門的大陣,就有可能被他們‘聆聽’出來。
劍陣之外。
秦桑本尊和鵲離剛剛交手,便展開了激烈的搏殺。
感受到秦桑散發的兇悍的氣息,鵲離暗暗心驚,只得放棄阻攔素女的念頭,向后飛退,并取出一張銀色長弓。
有弓無箭,鵲離將長弓對準秦桑,手指搭在弓弦上,用力拉動,憑空生出一支靈箭。
‘嗖!’
靈箭直奔秦桑眉心。
接著鵲離便看到驚人的一幕,面對靈箭,秦桑竟然不閃不避,低吼一聲,猛然探出雙手。
‘啪!啪!’
一只手抓住箭身,另一只手扼住箭尾,雙臂筋肉緊繃,發出陣陣爆響,用力一擰。
在僅僅距離秦桑眉心三寸的地方,靈箭砰然碎裂,化為烏有。秦桑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目光自始至終盯著鵲離,無比兇狠,接著以更快的速度狂沖。
鵲離眼皮急跳,哪里敢讓秦桑近身,飄然再退,連連搭弓射箭。
一束束銀光不停轟擊秦桑,然后紛紛在秦桑面前爆裂,秦桑向前的步伐堅定不移,逼迫鵲離不斷后退,讓她無暇顧及素女和司幽族少主。
法身法相齊出,一人獨戰兩大強敵,令兩人無法越雷池一步,無人阻攔素女和司幽族少主!
酣戰之際,秦桑心中忽然警兆大起,不由神情微變,法身和本尊齊齊望向天際。
那里正有一股強橫無匹的氣息,向這里極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