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了司幽一族的神通,這些異人族的布置基本清晰明了。
由于司幽族人和伴獸心意相通,而且隨時能夠讓這頭伴獸消散,所以提前擒捉伴獸是行不通的,反而會打草驚蛇,需等本尊主動施展互轉之術才能動手。
如此一來,他們必須兵分兩路,一部分守在此地,另一部分去逼迫那兩名司幽族人。當然,如果司幽族人不愿施展互轉之術,執意和他們對耗下去,他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秦桑和素女對視一眼,這些異人族的高手分開,無疑對他們極是有利。
但由于事發倉促,素女的許多布置都無法借用,從哪里入手,以及動手的時機,都要好好考慮。
秦桑嘴唇微動,傳音說出自己的看法。
素女目光一閃,“秦兄的意思是,我們便守在這里,等兩名司幽族人施展互轉之術,直接將人搶過來?可萬一司幽族人有所防范,并未選擇互轉,而是全力從另一處突圍,或者來不及施展互轉之術便落敗,又當如何?”
秦桑道:“這也是無奈之舉,只有你我二人,力量薄弱,若是分頭行事,很可能兩頭都落不得好,反倒不如盯緊一方。那些犬封族行事如此謹慎,可見兩名司幽族實力不俗,想必不是這么容易敗亡的。假如他們能夠再度逃出生天,我們只需繼續盯著犬封族的行動,以后還有機會。”
這其中還有一層考慮,他們一起行動,萬一遇到危機可以彼此幫襯,救下司幽族人只是為了找一個向導,若因此讓自己身陷險境,就得不償失了。
素女也想通了個中關竅,點頭道:“就依秦兄之言。”
說罷,她又在吉謅身上使了幾道法訣,和秦桑一起,化遁無形。
他們走后不久,吉謅如夢方醒,呆板的眼神漸漸恢復清明,擺脫了法訣影響。
但他對之前的經歷一無所知,仿佛那段時間從他身上抹去了,他只記得自己辭別兩名族人,然后順順利利來到這里。
他的目的并非煉制什么護持之寶,而是為了一種特殊的晶石。
到來不久,他便發現此地有這種晶石,此晶石對犬封族修行有極大好處,因為擔心其他族人眼紅,強行和他分潤,遂按捺不動,好在這些晶石藏于島礁之下,又被靈脈遮掩氣機,非常隱蔽,以后可以再找機會采掘。
隨著這段時間知道的事情越來越多,吉謅心知很可能要發生一場大戰,擔心會摧毀此地,便找了個理由,脫身出來。
他俯下身來,雙耳微微抖動,一晃遁入海底,沿著礁石不斷下潛,最后找到了一個天然洞窟,潛入進去,果然看到點點亮光,一枚枚龍眼大小,夜明珠般的晶石鑲嵌在洞壁上,唾手可得。
吉謅不敢大意,采掘晶石會動搖地脈,只要泄漏一縷氣機,都可能被外人察知。他雙耳又是一動,耳廓顫動間,一圈圈灰色的波紋擴散出來,向一枚晶石落去,片刻之后,那枚晶石光芒一閃,掉落下來,被吉謅接入手中,整個過程悄無聲息。
他如法炮制,將一枚枚晶石采下,心中無比欣喜,直至采完所有晶石,施法探查,發現地脈深處沒有晶石了,只在這里才有孕育,方才作罷。
不過,他并未立刻返回,既然用祭煉寶物為理由,還得做做樣子。
這種三人聯手御使的寶物,他手里確實有一件,威能差強人意,應當能夠糊弄過去。
等了一會兒,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吉謅離開島礁,潛回原處。
見到他回來,兩名犬封族人神情都是一松,問道:“寶物可煉成了?”
吉謅應了一聲,神色如常,取出一個黑色的圓盤,道:“這里換我盯著,兩位兄臺輪流祭煉此寶。”
二人大喜,忙伸手接過。
吉謅渾然不覺,正有兩雙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那些晶石都是別人安排的。
隨著識種被催發,吉謅恢復了原狀,他自身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即使犬封族強者當面查看,也發現不了異常。
見無異狀,秦桑和素女不再關注此人,轉而嘗試感知犬封族強者的位置。耐心在外圍等了許久,他們并未發現煉虛級數的氣息,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不得已,秦桑將天目蝶喚醒,終于找到了犬封族布置的大陣脈絡。
二人就此商議之后,確認應該不是什么極為強大的困鎖之陣。布置這么復雜的靈陣,很難遮掩住所有波動,很容易驚動兩名司幽族人。
他們布置的大陣,應該只是為了遮蔽此處靈機,蒙蔽海棠書院的探查手段。
只要斗法之時不被立刻察覺,他們可以迅速解決對手,從容撤走,待海棠書院發現,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確定是這種陣法,秦桑和素女便試著潛入進去,果然沒有暴露,可是依舊沒有找到主陣之人。
主陣之人很可能自封在某個寶物之中,借之藏匿,否則在天目蝶面前定然無所遁行。即便如此,天目蝶還是發現一處異樣,因為無法出手試探,秦桑和素女只能一直盯著那里。
“不急,大陣成型的剎那,主陣之人隱藏地再好也會有一絲氣機泄漏……”
秦桑傳音道,和素女一起耐心等了起來。
又過了數日,秦桑忽覺虛空傳來輕微的震蕩,同時有兩道隱晦的氣機一閃而逝,正待尋覓之時,卻又無影無蹤。
若非他們一直凝神戒備,也察覺不到。
氣機正是從天目蝶發現的那個地方泄露出來,同時有一抹幽芒閃現。
秦桑看向素女,素女顯然也察覺到了,語氣鄭重道:“兩個空境二重高手。”
秦桑點點頭,“應該都是初期。”
若只有這二人鎮守此地,秦桑和素女聯手,將人劫走應該不難,可秦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視線掃過下方一處處島陸,無數凡人修士在此生息,還有各種異類、妖獸,不知哪個才是司幽族人的伴獸,不過他們只需盯緊那兩名空境二重強者即可。
秦桑和素女提振起精神,大陣已成,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一座高聳的山峰聳入云端,幾乎將島嶼占據了大半。
山中松柏翠竹,霧靄不散,看起來是一處上好的修行之地,可惜靈氣稍顯稀薄,除了幾個不入流的小宗門,在這里修煉的更多是散修。
山峰東面,面朝大海,地勢陡峭,凡人難以攀援,卻有一團團靈光。
每一團靈光都是一處散修洞府,不乏華貴的庭院,有的已經在這里繁衍數代血脈。
其中一團規模較小的青光中,只有一座在山壁開鑿的洞府,望去頗為簡陋,正有一名婦人在洞府徘徊,時不時眺望向山外,神情焦急。
終于看到遠處飛來一道青光,婦人眉頭舒展,忙將陣禁打開。
青光徑直落入洞府,現出一個青衣漢子。
婦人打量一眼,擔憂道:“夫君氣息這般急促,可是受傷了?快將這瓶御血散服下!”
她取出一個玉瓶,雙手舉至額前。
“多謝娘子。”
青衣漢子接過玉瓶,行禮道謝,方才將靈藥吞服。
海棠書院重禮,夫妻、道侶之間亦是相敬如賓,雖海棠書院不會插手別人房中事,但風氣使然,皆習以為常。
服下靈藥,青衣漢子氣息平復,又是一禮,并取出一個木匣,“多虧娘子之前煉制的幾瓶御血散,為夫此行頗是順利,將那朵錦賢花爭來了。”
“如此,曇兒有望煉成影形咒了!”
婦人大喜。
這時,里面傳出腳步聲,一個柔弱少年被驚動,從定中醒轉,也是一絲不茍行禮。
“曇兒見過父親!見過娘親。”
婦人急將木匣交給少年,“這朵錦賢花是你父親拼命爭來的,曇兒快去煉化!”
少年看了看青衣漢子,謝過爹娘,拿起玉匣返回靜室。
看著少年背影,婦人眼角垂淚:“曇兒雖文榜失利,只要煉成影形咒,還可爭取武榜。你我此生無望大道,曇兒若能入得書院,我也死而無怨了。”
青衣漢子摟著婦人的肩膀,面露感慨之色,還想勸慰幾句,神情忽然一凝,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猛然抬頭望向天外。
與此同時,半只腳踏入靜室的少年脊背僵直,緩緩轉身,神情冰冷,和之前大不相同,仿佛換了一個人。
“伱們……”
婦人滿臉驚愕,忽然失去意識,軟倒在地。
父子二人卻看都不看她一眼。
“終是來了!沒想到我們躲到這里,他們也不放過我們!”
青衣漢子表情扭曲,語氣充滿憤恨,他的聲音也隨之大變,蒼老而尖利。
少年不言,邁步向洞府外走去,踏出一步,從體內涌出灰白氣息,身影一陣模糊,接著像是脫掉了一層皮,有另一個人從皮囊里走了出來。
皮囊依舊是少年模樣,有著少年的氣息,內部則已空空如也,委頓在地,生機也隨之消散,徹底死去。
父子二人實則是兩名司幽族人所化,此刻發現強敵來襲,自己已經暴露,不必再隱藏了。
從少年體內走出的也是一名少年,面如冠玉、鳳目丹唇,皮膚白皙,長相俊美異常,雌雄莫辨。
隨著那人現身,盤繞在少年皮囊上的灰白氣息一收,沒入那人眉心,只見其眉心處有一枚圓珠,像是后來鑲嵌上去的。圓珠澄澈,內中似有氣機流轉,頗是神異,愈發襯得那人氣質不凡。
另一名司幽族人也現出原形,此人面容蒼老,眉宇間有一絲灰敗之氣,不過從此人身上感覺不到絲毫陰柔之意。
二人站在洞府前,仰望天穹。
只見天上風云忽至,眨眼之間便陰云密布,仿佛張開了天幕,將方圓海域盡皆籠罩在下面。
老者凝望片刻,長嘆一聲:“少主,敵人此番定是有備而來,我們只怕要做最壞的打算了!”
少年面色微微一變,“夏常侍何出此言!我們還有一頭伴獸在外,敵人上次被我們用族中秘術蒙蔽,定以為我們伴獸俱亡,不會有所提防,見機不諧,我們仍可脫身。”
“就算此次脫身,我們以后再無伴獸可用,而敵人一直盯著我們不放,被囚困不過是早晚之事,”夏常侍黯然道。
少年神情焦急,“他們在這里興風作浪,我們還可以把海棠書院的高手引過來……”
“海棠書院不會插手的,只會將我們都驅逐出去,仍然無法化解危局。”
夏常侍心中已有決斷,擺擺手阻止少年,決然道:“老奴知少主心地良善,但唯有如此做,才能讓少主脫身!少主須得記得,無論如何,只有一直活下去,方有一線希望,務必惜身!”
說罷,夏常侍對著少年深深一禮,“老奴有負主公所托,無法繼續侍奉少主左右,以后只有少主一人,千萬保重!”
少年一言不發,緊咬嘴唇,嘴角漸漸滲出血絲。
夏常侍一嘆,面露決絕之色,大袖一揮:“請少主隨老奴出去迎敵!”
說罷,縱起遁光,化作驚虹,主動沖向天宇。
天穹之上,云海之巔,正有兩人立于云端,俯瞰下界。
其中一人和吉謅一般,長有狼耳,不過其耳廓長有一圈圈細紋,如同漩渦,仿佛通往另一個空間的通道,正是犬封一族的強者。
他身邊之人則身穿白袍,將頭臉都罩住,看不出是哪一族。
犬封族強者名叫吉良,雙目如電,透過烏云,射向禁制中的洞府,發出一聲冷笑,“已經確定那個小的是司幽一族的少主?”
“此乃權老親口所言,吉兄難道懷疑權老的判斷?”
白袍人自信道,“司幽族中,尊卑有別,上乘秘術都被皇族把持。那個老者既然是常侍一流,此人拼命護持之人,定是皇室血脈!”
吉良玩味道:“可惜最近霧海未曾來人,不知到底出了什么變故,堂堂司幽族少主竟然流落到藍沙州。不過這倒是我們的機會,只要將之生擒,帶回去呈給上族,定有豐厚賞賜。兄臺準備的如何了,此番許勝不許敗,權老可在一旁看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