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風刮過海面。
碧波之間,一頭體型修長到畸形,卻又異常靈活的白虎,正在水面上奔跑。
白虎踏水無痕,看起來似乎是用四條腿飛奔,其實是在施展一種高明的遁術,如果有人在白虎途經的地方,即使白虎從身邊經過,也只能感覺到一股微風,連身影也看不到。
即使修仙者,修為不夠也看不穿白虎的身形。
白虎直奔正北方向,沿途遇到障礙也不會繞路,一躍便能跨越整座島嶼,堪比在海上飛行。
秦桑看向窗外,只能看到千篇一律的海景,梨兒啟程后,船上徹底沉寂了下來。船客們待在各自的靜室里,無一例外,都布置了隔絕內外的禁制。
他們現在的位置,大致位于艮州西南,梨兒卻徑直向北,看來離了極天峰,海里就不平靜了。后面可能還會頻繁繞路,避開危險,難怪需要十年方能抵達。
對煉虛修士而言,十年時間,往往參悟一次神通便過去了,只要確保安全,秦桑不介意再慢一點兒。
不過,他不準備直接‘睡’過去,命朱雀關注著外面,出現什么新奇的事物便叫醒自己,畢竟游歷的目的之一就是拓寬眼界。
同時也是為了記下這條路線,以后返回月瀆灣,說不定能夠用得著。
朱雀心知船上高手眾多,一個指頭就能碾死它,現在非常乖巧。
秦桑悄然引動法相之力,控制一縷青鸞真雷,雷力如水,流入掌心。
以他現在的能力,可以控制青鸞真雷不向外泄露分毫氣息。
手掌攤開,青鸞真雷在掌心聚成一洼,秦桑凝視真雷,默默運轉掌中觀雷之術,目露奇光,仿佛這絲真雷演化出了一個世界,深深吸引著他,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日升日落,久久不動。
他的心神徹底沉浸進去,忘卻了時間和周圍的一切。
青鸞法相配合掌中觀雷之術,秦桑體會真雷之力,觸及到了細微的層面,感受每一分變化,去熟悉、去掌控、去運用。
體悟越深,秦桑越驚嘆于青鸞真雷的玄妙,留下真雷的那頭青鸞至少是合體期修為,或許更高,但超出了秦桑的認知,無法準確判斷。那些封印在風暴界的上古大能,想必都不弱于青鸞,也不知風暴界究竟蘊藏著什么大秘密。
小小一絲真雷,當秦桑意識潛入,好似進入了一個青色的海洋,海水都是雷霆組成的,但并非正常認知中的天雷,乃是青鸞神獸獨特的妖雷,無法用常理去揣度。
仿佛深不見底的汪洋,等待著秦桑去發掘,即使借助青鸞法相和掌中觀雷之術,也無法觸摸海底,只是在上層泅渡,下方依然厚重、神秘。
不錯,他現在可以用青鸞真雷凝聚五雷天心正印,極大提升雷法的威能,但只是淺薄的運用,對真理依然是懵懂的,就和當年借助十方閻羅幡操縱九幽魔火一樣。
不同的是,青鸞法相和掌中觀雷之術可以為他指引方向,一點點兒向海底靠攏,前路是明確的,或許不用到極高的修為,就能夠掌握這種力量。
秦桑現在要做的,便是盡可能熟悉青鸞真雷,使得施展雷法時更加順暢和迅速。
青雷表面泛起輕微的波瀾,凝結出一枚枚符文,符文一成立刻散去,變化莫測。
不知過去了多久,秦桑突然被朱雀叫醒,心神回歸,聽到機括彈響的聲音。
放出一縷神識,探出靜室,立刻感知到其他人的神識,顯然都被梨兒驚動了。
原來是梨兒在變換形態,白虎之軀蜷縮起來,機關緊扣,只維持靜室不動,其他地方形態大變,從白虎變成圓球。
圓球表面有棱有角,由無數薄片拼接起來,最后被一層絨毛覆蓋,這種形態已經徹底和血肉無關了,旋即乘風而起,向天上飛去。
此時正值深夜,月明中天。
梨兒順著月光一直向月亮飛,到極高處方才停下,然后繼續往北。
像一個充滿氣的皮囊,被一束月光牽著,掛在月勾上,隨風飄蕩,速度大降。
這么做肯定有原因,秦桑看向下方的海面,不多時果然有發現,海水的顏色變深了,越往北越深,最后漆黑如墨。
不知海底有什么,將此地變成一片墨海。
秦桑提起一絲警覺,直至天明也沒有出現異常,不過月亮剛隱去梨兒便停住,前方恰好有一座荒島,梨兒落到島上,直至入夜,月亮升起方才動身。
晝夜交替,日歇夜行,一連兩個月都沒有飛出墨海。
就在這天傍晚。
梨兒正要騰空,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放我下去。”
船上的其他人也聽到了,秦桑微微皺眉,他聽出來說話的是那個斗笠人,名叫溫升。
此人一直神神秘秘,這時候下船想要干什么?
“誒?”
梨兒也沒想到有人要下船,非常意外,“貴客不能在這里下船哦,會引來海底的危險,而且梨兒不能為了貴客一人等待的。”
“我不想去艮州了,中途不能下船嗎?”溫升用沙啞的聲音質問道。
“當然可以下船,但船資不退的,而且這里真的非常危險,貴客確定要在這里下船嗎?”梨兒好心提醒。
“開門。”
溫升斬釘截鐵。
秦桑皺眉望著窗外,便見溫升頭也不回,身影一陣閃爍,遁往墨海深處。
少了一人,梨兒正要調整構造,秦桑突然開口叫住,“等等!看看此人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
“不錯,道友想得周到,”一個沉穩的聲音附和道。
其他人也立刻明白了,溫升此人走的蹊蹺,就怕身上有什么牽扯,試圖禍水東引。
瞬間一道道神識掃向溫升所在的靜室,連溫升走過的地方也不放過。
“那位貴客沒去過其他地方,”梨兒怯生生道。
盡管一無所獲,眾人也不覺得是多此一舉,船上恢復寂靜,繼續出發。
終于飛出墨海,海水的顏色恢復正常,梨兒從天上落下來,形態再變,變成了一艘船。
秦桑等人‘住’在船艙,上面平整,唯獨豎著一根長長的桅桿。
桅桿無幡,孤零零矗立著,頂部懸掛著一枚閃閃發光的鈴鐺。
梨兒一反常態,不僅沒有隱藏,反而主動暴露自己。
‘叮鈴鈴……’
船行海上,光芒照耀方圓數十里,和明月一般醒目,悠揚的鈴聲在風中散播向更遠。
伴隨著鈴聲,日夜兼程,始終沒有遇到任何危險,甚至沒有一頭妖獸靠近他們,像是行駛在一片死海。
秦桑猜測,鈴鐺是一種信物,燦金城應該是和這片海域里的某個存在,達成了某種協議,可以暢通無阻。
不出所料,直至梨兒收起鈴鐺,變換新的形態,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如此這般,一路行來,梨兒變化出各種形態,借助各種奇特的手段,順利度過一片片海域。
“也就燦金城這種大勢力,能夠做的這么周全,別人就算記住這條路線,也不可能安全經過……”
秦桑暗暗搖頭,再次體會到燦金城的分量。
從極天峰出發的五年后,他們來到一片尋常的海域,梨兒卻在一座小島上停了下來。
眾人本以為和墨海一樣,只是短暫的停靠,不料梨兒一停就是數月,遲遲沒有動身的跡象。
“梨兒姑娘在等什么?”
終于有人忍不住詢問。
“梨兒在等一個大潮,長老交代過的,必須等潮水來了,否則無論如何也不能走,”梨兒答道。
“前面有什么危險?”有人追問。
“梨兒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危險,諸位貴客請耐心等待,”梨兒盡力安撫。
好在眾人都明事理,知曉原委便不再催促,耐心等待大潮。
轉眼又過去數月,已經在島上枯等了近一年。他們沒有等來大潮,卻等來一位不速之客。
這天正午,秦桑正在參悟青鸞真雷,莫名感到一陣心悸,驀然驚醒。
下一刻,秦桑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
對方毫不掩飾,洶涌澎湃的氣息橫絕天地,目標明確,直奔小島而來。
“嘶!煉虛后期!”
秦桑心中一驚,霍然起身,望向窗外,便見海上風云突變。
‘嘩!’
颶風從海上狂涌而來,大浪滔天,一望無際的風暴將小島包圍,頃刻間天昏地暗。
‘轟!’
猛烈的風席卷小島,草木被連根拔起,飛沙走石。
恐怖的氣息隨即降臨。
天上刮起灰色的風,這不是普通的風,而是調動天地元氣,秘術形成的可怕靈風,能夠毀滅一切,實力稍差的修仙者落入風中,當場便會被吹成灰。
‘轟!’
小島不堪重負,狂震不止。
四方海水倒卷,巨浪如山,輕易便能將小島拍碎,海水和靈風最終形成八根巨大的水龍卷,頂天立地,猶如一座天地牢籠,將小島困鎖。
梨兒便是牢中困獸。
船上眾人都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一陣騷動,但按兵不動,暗暗戒備。
面對這等天威,難得的是梨兒還能冷靜回應,她揚起虎首,吐出一枚玉牌,“燦金城子部第二十九執事梨兒,奉燦金城三長老之命,往來通行,路經寶地,不知有何沖撞前輩之處,特此向前輩賠罪,還望前輩海涵。”
玉牌飛向風暴,卻被一股風直接彈了回來。
一根風水柱上方隱隱出現一個人影,傳來一聲冷哼,“我不管你是什么來歷,老夫要找的人被你帶走了,立刻把人交出來!”
尋仇的來了!
秦桑等人都冒出這個念頭,并且不約而同想到提前下船的溫升。
縱觀月瀆灣等幾大修仙界,煉虛后期強者也是鳳毛麟角,不知溫升干了什么招惹這等強者,怪不得神秘兮兮。
“不知前輩要找的是什么人,可否先告訴梨兒?”梨兒反問。
“哪來這么多廢話!”
一股浩大的神識狂襲而來,便要撕開梨兒身上的屏障。
“前輩息怒,晚輩并無冒犯之意。如果那人在船上,梨兒絕不阻攔,但其他人都是我燦金城的貴客,梨兒職責在身……”
梨兒急聲回應,全身燃燒起蒼白的火焰,散發出奇異的波動,竟敢反抗。
神識一頓,神秘人冷哼,“真當老夫殺不了你!”
“前輩一根指頭就能碾死梨兒,但這是梨兒的職責,如果梨兒死了,也死而無怨,相信三長老會為梨兒討回公道的,”梨兒的回答不卑不亢。
就在這時,一間靜室里傳出一聲嘆息,“唉!多年不見,孟島主的脾氣還是這么暴躁。”
這個聲音,正是當初附和秦桑之人。
“嗯?”
神秘人注視過來,聽出來對方身份,奇道,“你怎么在這?”
“師弟已坐穩宗主之位,我這個手下敗將,留下來也只會礙人眼吧。正巧我早有去大周游歷之心,沒想到在這里撞見孟島主,”靜室中人幽幽道,“孟島主要找的是不是這個人?”
虛空之顯化出頭戴斗笠的人影,并模仿出溫升的氣息。
“正是此人!他現在哪里?”神秘人殺氣騰騰。
靜室中人嘆道:“孟島主來晚一步,此人狡詐,已經提前下船,大家都可以作證,不要為難梨兒姑娘了。”
“不錯,在下也可以作證,久聞孟島主的威名,終于得見。”
“確實如此……”
“早知如此,我等定會替孟島主將此人留下。”
眾人紛紛出聲作證,并將溫升下船的地方仔細描述了一番,只求盡快送走這尊瘟神。
秦桑卻不知這位孟島主是誰,他了解到的幾大頂尖勢力,都沒有這號人物,想必是位隱世強者。
隨著孟島主身影淡去,困鎖天地的牢籠消失了,風平浪靜。
“此人的實力遠勝黑色妖鵬!”
此次可以算是秦桑第一次,正面面對煉虛后期強者。
盡管孟島主不是針對他,那種天地被對方掌控,而自己為牢中之獸的感覺,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是一個小插曲,在孟島主離開的一個月后,天海相接處出現了一條白線,潮水滾滾而來,震耳欲聾。海面下更是暗流涌動,一股巨大的洋流流經這里。
大潮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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