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靈已隕。
聽到顧大師的嘆息聲,秦桑眉心微蹙,問道:“將此寶修復,不能恢復器靈?”
顧大師反問道:“真人可知先天靈寶、后天靈寶和真寶的區別?”
秦桑恭聲道:“請大師指點。”
齊大師只知靈寶之上會有分化,但對后天靈寶和真寶的特點說不明白。
顧大師見秦桑是知曉這幾類寶物的,心道可以省卻不少口舌,直接解釋起它們的特點。
“不敢當,貧道多是從師門典籍之中獲知這些內容。
“先天靈寶和后天靈寶最大的區別在于先天后天,至于威能有無高低之分,貧道亦不知,據說先天靈寶乃天地造化,極為稀少,我等煉器之士只能煉制出后天靈寶和真寶。
“修士將靈寶祭煉到極致,靈胎即將孕生器靈,有兩種選擇,因此衍生出后天靈寶和真寶。
“器靈誕生,歷天劫,成就后天靈寶。
“或強行打斷靈胎演化,將靈性打散融入靈寶本體,成就真寶。
“兩種選擇并無優劣之分,皆是一種蛻變。
“后天靈寶擁有器靈,可以輔助主人,也可以自行催使本體對敵,有諸多妙用,有無限可能。
“擁有器靈,便相當于有一位值得信任的道友,但同樣的,器靈亦有背叛的可能。
“且器靈亦屬世間萬靈,須歷天劫。
“真寶無須歷劫。
“另外,靈胎乃是秉持器物之精而生,將靈胎打散,徹底融入本體,威能存乎一身,更為純粹和極致,除非被人奪走,永遠不會背叛,這是真寶最大的好處。
“在很多時候,真寶比后天靈寶更適合。
“據說劍修和擁有本命靈寶的修士,多數會選擇將自己的本命靈寶祭煉成真寶,輔助自己追求純粹和極致的大道。”
聽到這些秘辛,秦桑瞬間明白了很多,看著破鼓,喃喃道:“器靈隕落,相當于器物之精被打散……”
做個不恰當的比喻。
后天靈寶可以類比法修和靈修,隕落后修為盡喪,僅剩一具空空皮囊。
真寶相當于力道修士,專注于淬煉肉身,死后肉身亦是至寶。
“不錯。”
顧大師頷首,“真寶威能系于本體,毀壞之后,修復雖難,一旦修復便可以恢復全盛。即使無法修復,碎片也帶有本體的部分威能。后天靈寶卻不然……”
頓了頓,她看向破鼓,“若器靈還在,哪怕一絲靈性尚存,即使沒有外力,其自身也能慢慢溫養復原。而若器靈隕落,縱然將其本體修復如初,得到的也只是一具沒有靈性的皮囊。”
秦桑暗道難怪。
一塊真寶殘片仍有不俗威力,熔煉進入回風甲,能夠抵御離侯的殺招。
而破鼓只破了個洞,毫無神異表現,等若凡物。
“皮囊亦有高下之分,將此寶本體復原,可否御使,能恢復全盛時幾成威能?”秦桑沉吟問道。
正如法修,在修煉的過程中,肉身也會得到洗禮,皮囊雖不如體修,亦非凡俗。
何況,后天靈寶本就是用種種天材地寶煉制而成,哪怕器靈隕落,這些天材地寶的精華也不可能被徹底打散,涓滴不剩。
顧大師思索道:“無法定數,每一件后天靈寶的誕生都有各自的機緣,成因復雜。依貧道之見,將鼓面修復,可能堪比靈寶,也可能只相當于一件偽靈寶。如果此鼓曾是某位前輩的本命靈寶,恐怕只能發揮出法寶級數的威力。”
這種說法和秦桑的猜測吻合。
修復一件陌生的后天靈寶,沒有器靈配合,難度定然極高。
不僅要有精湛的煉器之術,將此寶參悟透徹,還要搜集種種珍貴靈材,一一嘗試。
倘若最終只得到一件法寶,豈非得不償失。
“沒有辦法使器靈重生嗎?”秦桑有些不甘心,沉聲道。
顧大師搖頭,“即使有這種秘術,枯木逢春,如同再造,恐怕比重新煉制一件后天靈寶還難,非我等能做到的。”
秦桑輕嘆,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有些異想天開了。
再想到千鈞戒里的承影劍,這柄劍難道也是器靈泯滅的后天靈寶?
他原本對破鼓和承影劍滿懷期待,不料還不如真寶碎片的用處大。
見秦桑沉思不語,顧大師忍不住又道:“此鼓最大的價值,是在修復的過程中參悟煉器之道,煉制之人必有極大收獲。”
說話時,她用期待的目光看著秦桑。
秦桑微微抬頭,聽出顧大師話中的含義。
后天靈寶的誘惑,任何煉器師想必都無法拒絕。顧大師不厭其煩為自己解釋這么多,為的就是最后這句話。
她完全可以隨便找個理由,以更小的代價將此寶換走,自己明面上剛入洞玄,見識不足,有可能被瞞過去。
這么做,說明顧大師的品行不差,當年靈虛大師對她的評價不低。
既然無法期待破鼓本身,秦桑自然要攫取最大的價值,他思忖道:“不瞞大師,貧道對煉器之道亦有涉獵。雖無法和大師相提并論,但不失精進之心。”
顧大師黛眉微蹙。
她想著用一件偽靈寶交換,秦桑不算吃虧,且他剛入洞玄,急需提升實力,應該會答應。
不等顧大師說完,秦桑便毫不猶豫拒絕,“貧道恰好有幾件防身寶物,多則無益。貧道不求其他,不知是否有幸,請顧大師指點貧道煉器之道?”
見秦桑絲毫不為所動,顧大師不禁陷入為難。
她一身真傳得自宗門,不可外傳,若秦桑出身道門,還有轉圜的余地。
“非是貧道不愿,實則門規所限,師門真傳不得外泄。貧道只能將多年來自己搜集到的煉器秘術和典籍,以及自己據此領悟出的心得,送給真人。”
這些東西的價值是否及得上后天殘寶?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察言觀色,秦桑確認顧大師不是在討價還價,沉吟道:“既然如此,貧道有一個要求。此寶暫時存放在真人府中,每隔一段時日,貧道會來拜訪真人,真人參悟出的心得,必須一五一十教給貧道。并且,有朝一日,著手修復此寶時,必須貧道親自動手,真人在一旁指點。”
這個條件,其實和跟齊大師談的差不多。
顧大師神情露出意外之色,沒想到秦桑這么有魄力,他提出的條件需要很久以后才能兌付,竟敢直接將這件后天殘寶留在她這里。
同時,顧大師也意識到秦桑的條件很刁鉆,參悟后天殘寶勢必涉及到師門真傳。
可……
這是后天殘寶啊!
她只聞其名,首次得見。
師門傳承中不乏后天靈寶的記載,可后人不濟,日益衰頹,如今已無人能煉制后天靈寶。
只聽師尊提起,有幸在一位大真人府中見過器靈,據說是一個粉凋玉琢的女童。
道門之中的洞玄真人,哪怕道庭的正四品仙官,最多擁有靈寶。
最終,顧大師答應了秦桑的條件,二人立誓為契。
秦桑將破鼓推到顧大師面前。
顧大師玉指按在鼓面,輕輕撫摸,片刻后一揮衣袖,桉上鋪滿數十枚玉簡。
秦桑道了聲謝,盡皆收入千鈞戒。
三天后。
秦桑再次來到北極驅邪院。
金甲衛士認得秦桑,并且早已得到諭令,立刻將秦桑帶去授箓司。
秦桑發現,道庭授箓司的形制和雷霆左右府等宗門大同小異,只是更為宏偉。
院門匾曰:白石治壇,而非某某宗壇。
可見一治之名便是因授箓法壇而來,畢竟法箓乃是道門之根本。
內中大殿也非秦桑見過的三陽殿和雷祖殿,而是后土殿。
殿內掛的竟是后土皇地祇的神像!
許是因為秦桑不是道門中人的緣故,此次授箓科儀沒有繁文縟節,一切從簡。
在場的只有傳度師、監度師和保舉師三大師。
保舉師就是寧洛真人,另外兩位都是白發蒼蒼的老道,氣息淵深似海,身上卻有著揮之不去的暮氣。
吉時已到,傳度師開啟箓壇。
奇異的是,壇中并非金印,而是躍出一個光團,內中光芒不斷變化著,看不清里面是何形狀。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啟壇。
傳箓。
發奏。
一切按部就班進行,秦桑雙膝跪地,待看到法箓一分為二,一者入體,一者焚箓上表,塵埃落定,終于長長舒了口氣。
授箓科儀結束,二位大師立刻閉門送客。
寧洛真人交給秦桑一部萬神雷司仙引,和秦桑約定拿取典籍的時日,便也匆匆離去。
秦桑毫不遲疑,離開北極驅邪院,直奔洞府。
‘砰!’
洞府關閉,禁制開啟。
秦桑難掩急切,當即盤膝坐定,喚出箓壇。
此時的箓壇,遠比之前完善,已具壇形,壇中的神霄雷璽緩緩轉動。
火玉蜈蚣正在壇中安靜修煉,受到秦桑召喚,飛離箓壇,落到地面,蜷成一團。
箓壇的結構是玉清召雷符和流金火鈴雷召兩種符形組成,秦桑今得受三階法箓五雷秘箓,又獲得新的神符。
承載五雷秘箓的神符名為五雷天心正印符,據說此符可結五雷天心正印,代天刑罰,威力無匹,擁有赫赫威名。
當然,秦桑最在意是法箓定氣的作用,神符只是附帶。
他先是取出新的萬神雷司仙引,粗略掃了一眼。
水雷仙真,雷令主者,天雷上相,龍雷仙宰,神雷真宰……
天神數量比二階法箓更少,位業明顯更高。
可惜所有天神的尊名都是灰色的。
看罷,秦桑將萬神雷司仙引放到一旁,又取出一些玉簡。
這些是寧洛真人提前交給他的,北極驅邪院珍藏的部分典籍,里面有修持五雷秘箓先賢留下的心得,對接下參悟符形有所幫助。
接著,他又從千鈞戒取出一個玉匣。
匣中盛放一枚妖丹,正是雷龜的妖丹,他準備煉化此丹之力,用來鑄壇。
一切準備就緒,秦桑深吸一口氣,沉心入定,收攝心神,沉浸于五雷秘箓之中。
無比復雜的符形結構展現在秦桑面前。
五雷天心正印符!
哪怕有相應的典籍,且符形已經拆解出來,參悟之時也耗費了秦桑極大心力。
第一道散形的難度其實不大。
不過,秦桑不急于鑄壇,先是將所有散形過了一遍,再翻看那些典籍,心中對符形有了整體印象,方才開始行動。
‘呲啦!’
秦桑掌心浮現雷光,散發出和雷龜妖丹相近的波動。
這是之前煉化雷龜妖骨剩下的雷力。
秦桑雙目緊閉,御使這股雷力,在虛空描畫。
隨著他的動作,一道曲折而又繁復的符形散發的奪目銀芒。
這一步非常順利,第一道散形一蹴而就,閃爍間沒入箓壇。
箓壇震動,神霄雷璽綻放明亮之芒,壇內雷絲游走,一片混亂之景。
混亂中自有規律。
隨著秦桑印訣連變,箓壇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小,雷絲收束,神霄雷璽中雷芒消退。
三階箓壇,成!
“終于成了……”
秦桑沒有繼續,當即蘇醒,眼目露出興奮之芒,內視氣海。
他心念微動,運轉功法,沉寂的氣海終起波瀾,洞府內的靈氣受到吸引,瘋狂向秦桑匯聚而來,幾乎在身邊形成一個漩渦。
源源不斷的靈氣涌入體內。
有三階箓壇壓制,再無絲毫逆亂之兆,他的修為快速恢復,突破化神期的界限。
實力回歸!
秦桑抬起手掌,嘗試施展了幾門道術,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他嘴角露出笑意,此后終于可以繼續修煉。
此界天地元氣濃厚,他的資質經過多次洗禮,修煉速度已然不遜于天靈根,以后修為定能突飛勐進!
此刻不急。
先鑄壇,再修煉。
他一邊參悟散形,一邊運用雷力鑄壇,不久后將妖骨雷力耗盡。
‘啪!’
玉匣打開,雷龜妖丹自行飛入秦桑掌中。
輕輕摩挲妖丹,秦桑感應著妖丹內狂暴的力量,沉吟少傾,嘗試引動妖丹中的雷力。
時間一天天過去。
箓壇逐步完善。
終于,約定的時間到了,秦桑又回到北極驅邪院。
寧洛真人不負所托,取來天樞院和雷霆左右府珍藏的典籍。
秦桑自是稱謝不已。
帶走典籍,又去拜訪了一次顧大師,便離開治壇,只覺一身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