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湖外。
晴空萬里。
一團白云向南飛馳,速度明顯不正常,修士一看便知有同道施展法術。
云上站著幾十道人影,最前方是一名中年道士,由他操縱這團白云。
道士身后的人有老有少,一半是朝氣蓬勃的少年少女,站在云上左顧右盼,一副新奇的表情,當看到下方房屋大小的山丘,才意識到自己在高空,又向自家長輩靠近了些。
望著道士的背影,少年少女皆露出期待的表情。
秦桑也在其中。
結識齊大師后,秦桑沒有停止搜集消息,時不時也會去齊大師府上請教。
連日打探,秦桑搜集到的信息越來越多,并得知許多秘密,心中逐漸有了一個計劃,準備謀取雷霆左右府的高上神霄箓!
據他查知,雷霆左府和雷霆右府乃是同種符箓。
和陶恒山箓一樣,雷霆左右府的高上神霄箓也是兩階,分別為太上童子靈官將軍箓和流金火鈴箓。
無論何種法箓,哪怕是道門、道庭兩院,初階法箓都是太上童子靈官將軍箓。
只不過,箓名相同,經法有別,且對應的靈官、將軍也有區別,不可混同。
因雷霆左右府關系不睦,如謀略得當,分別從雷霆左右府獲得兩道法箓,秦桑可以很快便鑄就升玄法位的箓壇,然后設法從道門謀取升箓資格。
從此以后,至少在合體之前可以安穩修行,不必再為法箓費神。
升箓不易,秦桑準備先向執劍真人請教。
不過,他現在還沒有去劍心島拜訪執劍真人,打算等受高上神霄箓后再登門。
但在謀取高上神霄箓之前,秦桑還要做一件事。
對他而言,現在最大的隱患,是怕被人發現沒有受箓過卻修為極高,無法解釋。
依秦桑原本的計劃,先在一個實力較弱的勢力受箓,萬一出現意外,容易應對。
等擁有箓壇,再去名門大派,改換自己心儀的法箓,便不用擔心了。
可經過秦桑探查,發現事情沒那么簡單。
改換法箓,在道庭叫加箓,有人戲稱為加官進爵,而具山治宗門似乎沒有加箓的能力。
而且,一般人也沒有加箓的需求。
在此界,經和箓是要分開看的。
尤其道門之外,修士受箓的目的主要是抵御六天故氣,多數修煉的仍是自家師承功法。
是以,只要法箓和自家師承相近,不會產生沖突,受箓之后一般不會有改換法箓的想法。
倘若和給自己授箓的勢力生出仇怨,也不必改換法箓,等到突破之時,完全可以擇取特性相近的另一種法箓,在別的宗門升箓。
譬如陶恒山乃是水部法箓,若弟子叛出門庭,可以隱姓埋名,等突破時升受另一種水部法箓。
如此鑄就的箓壇或許不如一脈相承穩固,未來存在隱患,但九成九等不到那一天。
至少,秦桑接觸了不少高手,至今還沒打探到,星島仙湖哪個宗門有加箓的能力。
按照原來的計劃,到頭來可能還要去求道庭,不如別繞這個彎子,一勞永逸。
所以秦桑要先參加一場授箓科儀,確認授箓之時會不會被識破修為。
萬一暴露無法避免,秦桑可不想被道門盯上,只有直接控制那個宗門才能保守秘密,如此便無法從那些名門大派挑選目標了。
于是,秦桑找到一個星島仙湖外的宗門,得到授箓資格。
前方駕云的道士法號陽洛,是名金丹期修士,出身三陽門。
三陽宗壇所授三陽符箓乃是火部法箓,最重要的是這個宗門每次會拿出部分授箓資格對外出售。
秦桑此時已經將全身真元散去,氣海內空蕩蕩一片,偽裝成剛踏上修行之路的少年,跟隨陽洛前去三陽門受箓。
其他人都有師長陪同,唯獨他孤身一人,其他少年少女偷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秦桑。
不過,秦桑雖獨自前來,陽洛上人絲毫不敢怠慢,因為秦桑的‘師父’乃是一位真人。
少年少女心性未定,短暫的新奇和激動過后,同齡人之間小聲打起招呼,起初小心翼翼,見無人管束就嘰嘰喳喳起來。
這時,立在云端的陽洛上人忽然轉回頭。
眾人霎時噤聲。
陽洛上人目光掃過一眾少年少女,冷聲道:“授箓科儀上的規矩,應該有長輩給你們講過,貧道再強調一遍!授箓科儀上有三大師出席,貧道乃是你們的保舉師,得罪貧道,還能容你。倘若行止不端惹怒了傳度師和監度師,將你們逐出門去,即使你們師長在場,也沒有半分通融的余地。而且,靈石分文不退!”
陽洛上人神情嚴厲。
少年少女都被嚇住了,膽小的甚至微微有些發抖。
秦桑和他們的師長知曉陽洛上人此言非虛。
傳度師乃是主持授箓科儀之人。
監度師地位更高,由德高望重之人擔任,至少是門中長老,司監壇之責。
兩者有權驅逐甚至打殺大鬧授箓科儀之人。
據說道門還有護壇六大師,確保整個科儀嚴格按照道門儀軌進行。
接著,陽洛上人又說了些規矩,少年少女們點頭如搗蒜,再也沒有說笑的心思。
云團急墜,旋即眾人只覺腳下一震,待云氣散去,發現自己落在一座山崖上方的石臺上。
“隨我來。”
陽洛上人順著石階,步行向山頂走去,眾人連忙跟上。
行不多時,前面走來一個青年。
陽洛上人停下,笑著打了聲招呼,“三師兄要去哪里?”
“哦,九師弟回來了。”
青年掃過陽洛上人身后眾人,“師門又要開壇授箓了?師弟帶來的這些弟子資質如何?”
陽洛上人微微搖頭,“這里面沒有我三陽門的弟子,資質好壞,和我們無關。”
秦桑等人都站在后面,看著二人交談。
聽到陽洛上人之言,秦桑心中一動,掃過眾人。
自從來到此界,秦桑發現這里沒有‘靈根’的說法,但資質也有好壞之分。
他已經悄然查探過這些少年少女,皆身具火靈根,顯然是有關系的。
和陽洛上人說了幾句,青年便要離開,陽洛上人連忙叫住,“師兄,你可知此次科儀,由哪位長老擔任監度師?”
青年沉吟片刻,道:“這次應該輪到師伯了。”
“原來是師伯他老人家。”
陽洛上人松了口氣,不僅關系親近,師伯寬仁之名也是人盡皆知,不用擔心受到訓斥。
接下來,陽洛上人將他們安頓在一處寮舍,便匆匆離開,直到七天后才回來,帶上眾人去往三陽門授箓院。
此次,秦桑得以親眼見到三陽門宗壇了。
無關人等都被攔在授箓院外。
他們先是被帶進一個庭院,庭院門前掛著‘三陽宗壇’的匾額。
庭院內有一個巨大的廣場,正中放置一座立耳圓鼎香爐,冉冉靈香從鼎中升起。
廣場后方乃是一座大殿,殿頂紫氣氤氳,掛有一匾——三陽殿。
等他們走進來,廣場上總共有三波人,皆站在香爐之外,足有數百,正是此次參加授箓的三種弟子。
一是三陽門弟子,二是三陽門附庸,三是秦桑這般外人。
三陽殿殿門緊閉,在三陽殿前稀稀疏疏站著幾個年輕道士,有的執幡、有的來回走動,氣氛還算肅穆,卻總有種粗陋之感。
“爹爹不是說授箓科儀非常隆重嗎?”
秦桑旁邊,一個少女面露失望,看向身邊的少年,是她兄長。
少年舉止沉穩,微微搖頭,“爹爹說的是道門授箓科儀,當年爹爹曾有幸觀摩,據說不僅儀式盛大,規矩也極多。從開壇請水、箓壇演禮、申文發奏、安壇禮香,到接駕、請師、參神、謁祖,再到上表發愿、圓滿謝圣等等,堪稱繁瑣。三陽門非是道門正傳,不像道門那般心存敬畏,能簡則簡,幾天前,陽洛上人在天上為咱們講解科儀禮數,就算箓壇演禮了。”
少女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這時,一名三陽門弟子走過來,環目一掃,冷喝:“肅靜!”
霎時鴉雀無聲。
忽聞一聲磬響,三陽殿緩緩開啟。
秦桑目光微凝,看清殿內景象,大殿后方立有兩尊塑像,乃是三陽門開派祖師。
塑像前設有長桉。
塑像和長桉僅僅占據大殿一成的空間,在三陽殿內部,最醒目的是一座法壇。
法壇形制和秦桑見過的箓壇近似,同樣分為三級,上置圓壇,中壇八角,下壇四方,象征三天三界。
此壇正是三陽宗壇!
此刻,三陽門弟子手持神幡魚貫而出,在三陽殿前分為兩列站定。
殿中只剩兩名道士,一位老者乃是升玄真人,另一個高髻道士也快接近升玄修為了。
二人站在香桉前,手舉貢香,恭恭敬敬對祖師像行參拜大禮,念誦經文。
秦桑細聽幾句,知他們念的是道門《請箓法詞》,只不過被改的不倫不類。
道門叩請神仙之箓,三陽門則將一切歸功于宗門祖師。
接著,等待授箓的秦桑等人也在三陽門弟子帶領下唱誦《請箓法詞》,內容不外乎伏望慈仁、請授神箓云云。
三陽門的儀式果然簡單,誦完《請箓法詞》即可以授箓了。
首先受箓的是三陽門真傳弟子。
廣場最左側的少年少女依次向前,最前面是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年,得到允許,走進三陽殿,神情充滿緊張。
“跪下!”
高髻道士站在宗壇前,低喝一聲,他正是此次授箓科儀的傳度師。
老道士乃是監度師,此刻正站在宗壇一旁。
少年一顫,雙膝跪地。
傳度師輕揚拂塵,回身朝天一拜,不見他有什么動作,三陽宗壇陡然金光大放。
金光璀璨,令人不敢直視,若非三陽殿禁制阻擋,附近諸峰都要變得金碧輝煌。
待金光收斂,秦桑看到三陽宗壇上方懸浮著一枚金印。
金印上似乎有字跡,但始終變幻不定,根本無法分辨。
傳度師扭頭看向監度師,見監度師點頭,便使了個印訣。
秦桑眼中閃過驚異之色,他雖然不好動用神識直接查探,但有種感覺,在這枚金印浮現后,宗壇似乎和某種未知的力量產生了呼應。
宗壇飛出一道符影,在少年眉心前,化為一張空白金符。
“引動神識。”
傳度師輕喝,同時拂塵劃破少年手掌,取出一滴精血。
前來參加授箓的都已入道,只是神識非常低微。
不過,在傳度師幫助下,少年成功引動一縷神識,和那滴精血一起融入空白金符。
下一刻,金符便顯現出和少年一致的氣息。
‘啪!’
傳度師掐訣,壇上金印射出金光沒入金符,留下印憑。
金符一分為二,一道飄入少年眉心,另一道飛回宗壇,無火自燃,霎時焚盡。
此舉為焚箓,上表神庭、昭告陰陽,這一步才算受箓完成,從此這名弟子便擁有請召鬼神的資格。
少年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法箓入體,還沒有鑄就箓壇,他就感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
入道之后,他不敢繼續修煉,以后終于可以正常修行了。
少年叩首退下,第二名弟子入殿。
如此一名名弟子依次授箓,三陽門弟子全部授箓完成,再到三陽門附庸,最后是外門修士,終于輪到秦桑。
秦桑沒有特立獨行,和其他人一樣跪在蒲團上,凝視壇上金印。
離得近,那種感受更清晰,三陽宗壇和金印散發著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奇異波動。
‘唰!’
空白金符在面前浮現。
秦桑軟化手掌,并早早分出一縷神識。
傳度師毫無察覺,將他精血和神識融入空白金符,加蓋印憑,旋即秦桑便感受到自己和金符之間產生了莫名的聯系。
“沒有異常……”
秦桑余光注意著監度師,宗壇、金符和主持科儀之人都一切正常,沒有發現自己真正的修為!
傳度師正要焚箓。
秦桑忽然阻止,“慢!”
眾人全都愣愣看著他。
“我不受箓了,”秦桑搖著頭站起來。
“你說什么?”傳度師也呆住了,他從未見過這種事。
“我后悔了,不想受三陽符箓,”秦桑道。
“豎子放肆!”
監度師勃然大怒,眼中閃過殺機。
啟壇授箓不僅要消耗大量靈石靈材,每次授箓名額有限,一旦確定就無法更改了,白白浪費一個名額。
殿門外的陽洛上人滿臉焦急,連忙傳音給師伯說明此子的來歷。
監度師面皮抽動了一下,含怒震碎金符,又一掌拍向秦桑,怒喝:“滾出去!”
‘砰!’
在神色各異的目光中,秦桑打著旋飛出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