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王之毒的威力超乎預期,代價同樣很大。
怪臉人對此預估不足。
這也正常,以他的修為,世間能對抗他的存在不多了,沒料到會壓不住自己親手培育的蟲子。
灰袍人還在心系他的蠱獸,掩飾不住語氣中的急切之意,「師父,那人搶走毒蛛,以后怎么培育蠱王……」
「蠱王即將大成,有沒有五彩毒蛛無關緊要,多耗幾年罷了。」
掃了弟子一眼,怪臉人有些不喜,暗道在修行上走捷徑果然會留下很多隱患,定性還不如剛結嬰的。
「讓你選擇五彩毒蛛,是因為此種蠱獸最適合培育蠱王,你覺得為師不能給你找一個潛力更高的?」
灰袍人訕訕,忽見師父拋過來一物。
赫然是一枚蠱神令,只是形制、圖桉和秦桑的有很大區別。
「那只石靈還在其次,另一人身上的靈木氣息極為精純,世間罕有。此人身懷靈寶,也是有來頭的,被他逃回老巢,不可能再遇到這種機會了。為師先壓制蠱王,你拿此令去旁邊的泣靈洞見泣靈洞主,請他出山。」
怪臉人右手恢復正常皮膚,拇食二指直掌心的血洞,捏出玉甲蟲。
「咝咝……」
玉甲蟲甚是兇悍,扭頭便咬。
他抖了抖左手,血洞里面的血肉竟已經糜爛,毒素滲入經脈,灰氣已經蔓延到手腕。好在蠱王是他親自培育的,將左臂變成枯木,還能擋得住。
怪臉人冷笑道,「中了蠱王的毒,豈是輕易就能恢復的,不念山的道士強行提氣,此時勢必毒入肺腑。此人倘若把他丟掉還罷,否則逃不了多遠,肯定會留下蹤跡!」
說著,怪臉人身體急墜,遁入地底。
灰袍人收起蠱神令,環顧一周,反身飛向地面。
此時此刻。
一條地道里,青光乍現,飛馳之時,青光流逝,越來越微弱,最終停下來,顯現出兩道人影,正是秦桑和陸章。
秦桑氣色如常,毫發無傷。
陸章臉色則極為蒼白,嘴唇都開始發灰了。
秦桑見狀,語氣凝重,「陸道友,你體內的毒……」
「暫時死不了。」
陸章一臉苦澀,「好厲害的毒!不過這一會兒功夫,我身上氣血雙枯,體內真元都出現凝滯。我服用了一枚守真丹,方才壓制毒素。這下強行驅使真元,催動坐念鐘,毒素又開始反撲了。一旦毒入元嬰,就算元嬰出竅也施展不出瞬移之術,當真是插翅難逃。此等烈毒,聞所未聞。」
秦桑對守真丹有所耳聞,據說只有不念山能夠煉制,非常珍貴,竟只能做到壓制。
說話間,青光越來越弱,最后僅剩一點綠豆大小的瑩光,環繞陸章飛了一圈,留下細小的青色軌跡。
偌大一口坐念鐘,僅剩一點本源之力。
陸章眼底閃過心痛之色,抓住瑩光,不知收去了哪里,接著劇烈咳嗽起來,眉心灰氣隱現。
強行動用坐念鐘,讓他體內的毒素又有了可趁之機。
秦桑見他狀態不妙,沉聲道:「還在地底瘴氣的范圍,沒有脫離危險,此地不可久留。我有辦法在毒瘴里潛行匿蹤,道友若信我,可以暫時封閉氣脈。」
「若非道長竭力相救,陸某怕是在劫難逃了,有何不能信的?有勞道長。」
陸章毫不猶豫點頭,雙目緊閉,暗中握住一枚玉符,進入龜息狀態,體內氣血閉鎖,和外界隔絕。
秦桑打出一道寒光,將陸章冰封,伸手抓住冰塊。同時散去護體真元,身影融入瘴氣,消失不見。
在瘴氣里潛遁多時。
秦桑沒有感知到追兵。
不曉得是不是陸章的神通出眾,直接把敵人甩掉了,還是其他原因。
其實,在交手之時,秦桑發覺怪臉人的舉動不太正常,以他的經驗,隱隱能猜出一些。譬如玉甲蟲的毒威力如此可怕,卻只動用一次,便一直被怪臉人握在左手,肯定是有原因的。
自己身懷靈寶,未必需要逃。
但著實沒有冒險的必要,對方畢竟是大修士,或可取勝,斬殺對方的可能微乎其微,死戰并無好處。
這里是對方的地盤,隨時能叫來幫手。
地下瘴氣的范圍遠比想象中廣闊。
秦桑判斷已經離開盆地的范圍,卻遠不及瘴氣的盡頭,只是暗道的數量變得稀少了一些。
他飛遁多時,聽到前方嘩啦啦的水聲,發現地底暗河,而且不止一條。
皆是毒河。
暗河之水融入了毒瘴,秦桑確定對自己威脅不大,便跳入暗河,順水而行。
灰袍人飛到地面,辨認了一下方向,破空而去。
盆地外。
毒瘴連綿之地,一條山脈若隱若現,如惡龍俯臥,擇人欲噬,望之膽寒。
灰袍人飛到山脈近前,并未掩飾氣息,剛靠近便被山中修士察知,聲音遠遠傳來,「不知是哪位道友光臨寒舍?」
話音未落,一道人影沖出瘴氣。
灰袍人按住遁光,暗暗警惕,「閣下可是泣靈洞主?」
來人是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打量了灰袍人一眼,疑惑道:「正是老朽!道友看著面生,往日應該不在南州修行吧?」
灰袍人不答,手腕一抖,將蠱神令打向泣靈洞主。
泣靈洞主屈指彈出一道鬼影,張口把蠱神令叼住,看到是蠱神令,面色一沉,不豫道:「老朽不是有言在,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則你們休想拉老朽下水,更不可打擾老朽清修……」
說到一半,泣靈洞主目光陡然凝住,死死盯著蠱神令,驚聲道:「木相?」
他霍然抬頭,審視灰袍人,「閣下應該不是木相大人吧?」
「乃是家師。」
灰袍人嘴唇蠕動,傳音說了幾句。
泣靈洞主神情變幻不定,最后點了點頭。
爭奪石蟆的戰斗過去不久。
附近的修士發現,盆地中間竟然坍塌了,出現一個大洞,深不見底,充滿毒瘴,憑空多出來一座毒瘴之湖。
后續的一段時間,空中時而遁光閃過,速度驚人,皆是神秘強者,來去無影。
種種不尋常的跡象,讓附近的修仙者們心驚膽顫,紛紛逃離此地,各種各樣的詭異傳說開始在修仙界流傳。
直至數月之后,亂象才稍稍平息,逐步恢復正常,修士們回歸往日的生活,只是盆地里的大洞永遠無法復原了。
此時,秦桑已經離開南州。
他帶著陸章,順著地下毒河漂流,安然脫身,等重返地面,發現已經進入蠻州地界。
蠻州地廣人稀。
確定已經甩開追兵,兩人尋了個無人荒山,開辟洞府療傷。
秦桑并未受傷,略作調息便恢復如初,繼續留在這里給陸章護法。
禁制閃爍。
秦桑神色微動,推門出去,見陸章從洞府走了出來。
陸章臉上已經恢復血色,氣色尚佳,想必已經驅除體內的毒素。
秦桑點頭,「恭喜陸道友脫離危險。」
陸章一嘆,沖秦桑抱拳施禮,「幸好陸某有先見之明,邀請道長同行,否則 后果不堪設想。」
若非秦桑牽制怪臉人,創造機會。他即便逃進青鐘,也只會變成縮頭烏龜,遲早會被打破龜殼。
秦桑搖頭,并不居功,「此番能脫離魔掌,多虧陸道友的坐念鐘,果真一件異寶,兼具多種威能,都極為不俗。」
「坐念鐘乃是歷代祖師鉆研而成,最契合本門神通的寶物,這兩種神通都會對它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以損耗寶物本源為代價,是本門修士最后的保命手段。」
陸章解釋道。
想起已毀的坐念鐘,陸章眼神暗澹。
秦桑寬慰道:「好在本源未滅,以不念山的積累,支持道友重煉坐念鐘,應該不是難事。相較而言,得到石蟆更值得欣喜,足以彌補損失了。」
陸章聞言,神色略有好轉。
他自然聽得出來,秦桑在刻意轉移話題,他也就識趣地不去提及靈寶,轉而問起秦桑對怪臉人的印象。
「怪臉人形容古怪,一手木行神通出神入化,陸道友難道對此人毫無印象?」秦桑反問。
在中州,大修士亦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修行之路,唯一個「爭」字,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出山爭奪機緣,總會有消息流傳出來,被人知曉。
修煉到此等境界,哪一個不是各種機緣加身?
佛宗高手也做不到隔絕紅塵,青燈古佛。
秦桑著重提及怪臉人的木行神通而非玉甲蟲。
看得出來,玉甲蟲乃是外物,木行之道才是怪臉人的根本大道。
陸章沉思許久,「木行大道乃是五行大道之一,精通此道的道友不在少數。南蠻二州的修士歷來以神秘著稱。此人若是進階后期不久,一直躲在這里培育那只玉甲蟲,名聲或許還沒傳開。回山之后,我會讓掌門師兄關注此人。此人行事狠辣,煉成那只毒物,以后不知多少道友要慘遭其毒手。」
玉甲蟲大成之后,沒有辟毒解毒手段的修士若不慎中招,只有死路一條。
秦桑對怪臉人也非常忌憚。
對方盯上他的化身,恐怕沒那么容易放棄,以后化身在外需時刻警惕。
傷愈之后,兩人決定離開是非之地,返回涿州。
他們繞道蠻州西部,特意放緩速度,觀察蠻州的風土人情。
很快他們便有所發現,蠻州凡間竟也頻頻出現蠱神教的影子,不知在暗中傳播多長時間了。
蠱神教只在凡人之間散播,用物坑騙凡人,蠻州修士見怪不怪,對此嗤之以鼻,在修仙界引不起什么波瀾。
若非知曉蠱神教有元嬰修士做護法,秦桑也不會放在心上。
當蠱神教從幕后走上臺前,會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秦桑決定置身事外,讓那些大宗門傷腦筋去吧。
不料,一天夜里,他們經過一個寨子上空的時候,無意間聽到的一句話,引起了秦桑的警覺。
南蠻二州的凡人,生活環境相近,各個寨子的選址和結構大同小異。
是夜,下方的寨子也在供奉神像。
寨子里的凡人服下了真正的物,場面比最開始發現的那個寨子更混亂,堪稱群魔亂舞。
藥力過后,年近九旬的老寨主,帶領村民跪在神像前,嘴里念念有詞,念誦的似乎是某種經文。
這篇經文指明了真空仙鄉的位置,言及神明憐憫世人,將仙宮降臨世間,接引信眾,唯有至信至誠之人方能獲得資格,脫離一切苦厄,無生無死,安然快樂。
真空仙鄉里仙殿如林,無邊無際,位于南海之上!
秦桑對「仙殿」兩個字最敏感,聽到后立刻 停了下來。
若是別的邪教,可以斷定是胡言亂語。蠱神教背后有元嬰護法,他們的經文或許真的暗藏玄機,未必全是虛構。
經文里將南海仙殿描述的無比美好,不惜溢美之詞。
以秦桑在紫微宮和七殺殿的見聞,找不到半點兒符合的地方。
不過,不同的仙殿,環境未必相同,況且這些經文是用來蠱惑凡人的,勢必進行美化和夸張。
從凡間的教派,聯系到神秘的仙殿。
聽起來完全是無稽之談。
但秦桑在修仙界調查多年,毫無進展,首次得到一個似是而非的線索,不容忽視。
他瞥了眼身旁的陸章,陸章聽到南海仙殿時,表情毫無反應。
不清楚中州發生過什么,天同殿和天相殿為何隱藏的這么深。
秦桑不好表現的太明顯,聽完全部經文,和陸章繼續北上,其實已經將蠱神教記在心里。
南蠻二州非是善地,蠱神教詭異莫測,穩妥起見,還是等本尊未來突破之后親自調查。
除了伏江,中原大地還有另一條大江——飛云江。
走勢自北向南,起自北荒,經招搖州、涿州東部,在江左六州和伏江交匯后又分出支流,穿過南蠻二州,最終注入南海,縱貫中原大地。
兩人走出蠻州后,在飛云江登船,逆流而上,直達涿州。
不念山的道場便在飛云江西岸。
下船之后。
陸章邀秦桑同去不念山,秦桑則急于回蒲山。
陸章不再堅持,鄭重道:「道長放心,陸某回去后便向掌門師兄討要寒晶,派人送去道長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