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等人從會場出來,回到家中,心里多少有些心虛。
畢竟高歡如今掌權,大家將他罵了一頓,難免擔心高歡會報復他們。
眾人在家中忐忑了一天,駱養性甚至收拾好細軟,聯系了海船準備跑路,可是濟南城中卻依舊一片平靜。
次日,梁國官方報紙,還刊登了高歡的文章,號召大家“百家爭鳴”多為梁國官府提意見。
高歡在文章中指出,梁國立國以來,取得了一些成就,不過內部也存在許多問題,為了正視梁國的內部矛盾,歡迎社會賢達向梁國政府提出批評建議。
周奎等人看了報紙,七上八下的心,立時就安定下來,而既然梁王在三請求,山東的守舊勢力,也就不客氣了,紛紛積極響應,發泄著心中對梁國的不滿。
這時衍圣公一門,自然成了意見領袖,大肆評擊梁國的政策,還聲稱只要高歡等國尊重儒門,維護士紳地主的利益,那么天下傳檄可定。
孔家在山東傳承六十余代,封爵始于漢高祖十二年,后來爵位多又變化,自宋至和二年封為衍圣公后,便一直沿襲到現在,孔家一直享受著各個封見王朝給予的特權。
這使得孔家在山東擁有巨額田產,而衍圣公之所以發言,也是與高歡將要在山東推行新政有關。
衍圣公一門,雖說是孔子的后人,但是在維護道統,傳播儒家文化方面,其實沒有多少貢獻。
為了維護家族傳承,孔家對于王朝更替,大多數時候都是采取順其自然的態度,反正誰來都是孔家都是衍圣公。
清軍入關時,前代衍圣公孔植,便領著族人上表降清。
不得罪當朝的統治者,是孔家能夠延續至今的智慧。
這次如果不是高歡要推行新政,觸動了孔家的利益,孔興燮也不會站出來發表意見。
孔興燮在會上發言后,內心也很需,可是看見高歡的文章后,他便放心下來,逢人便說高歡是善于納諫胸懷寬廣的仁君,有唐之太宗,宋之仁宗的風采,并相應高歡的號召,繼續給梁國提出建設性的意見,要求高歡改弦更張,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江南錢謙益府邸。
錢謙益從福建返回南京后,便正式加入高歡團隊,成為禮曹參判。
重新回到官場,讓錢謙益枯樹逢春,整個人都精神抖擻。
清早,錢謙益坐在廳堂內,吃著早餐,蝦仁粥、黃鱔粉、配上一疊醬菜。
這時他一邊吃著,一邊看著早上送來的報紙。
現在梁國的官員,關心朝政的士紳商賈,已經逐漸養成了早上看報的習慣。
錢謙益一邊喝粥,一邊讀報,忽然眉頭皺成川字。
“老爺!念臺公前來拜訪!”管家忽然進來稟報。
錢謙益將報紙放下,心中猶豫片刻,才起身道:“請念臺公進來。”
不多時,劉宗周走進小院,只見錢謙益站在外面恭候,“木齋公,清早就來打擾,見諒啊!”
錢謙益面露微笑,“見外了。念臺公到來,蓬蓽生輝啊!吃早飯沒,一起吃點。”
劉宗周笑道:“那我救不客氣了。”
錢謙益一側身,領著劉宗周在廳堂坐下,又讓下人再端來一碗粥,一碗粉,外加幾個小菜。
劉宗周坐下卻沒有吃飯,而是將一份大梁日報,推到錢謙益的面前,上面正是錢謙益剛看的文章《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錢謙益知道劉宗周來意,嘆息一聲道:“念臺公,這件事情,我勸你別摻和,不要隨意發表意見。大家都一把年紀,再進去就不好了!”
劉宗周微微皺眉,“這片文章是以梁王名義所發,是梁王讓我們提意見,而且衍圣公已經在山東民意大會上提出了意見。我看機會難得啊!”
錢謙益搖了搖頭,“經歷這么多次,大王的心機,你還不清楚么?想象之前國營辯論,那些反對國營的人,事后都怎么樣呢?是不是都逐漸被排擠出了官場,或者被國安司查出各種問題,最后囊鐺入獄!”
劉宗周想起勞改的經歷,心頭一凜,“難道這又是梁王的圈套!”
錢謙益給了他一個你以為的眼神,便喝起粥來。
劉宗周卻沒心思吃早餐,他是理學殿軍,對于高歡鼓勵工商,改革科舉內容,降低儒學地位的行為,內心十分不滿。
不過在高歡的鐵拳面前,劉宗周有意見也不敢提,只能隱藏在心中。
這次山東那邊傳來的消息,讓劉宗周等人內心頗為振奮,準備借助孔家來表達自己的意見。
畢竟孔家乃是孔圣人的后代,地位超然于任何世家,歷代以來的統治者,都得給孔家面子,就連滿清入關后,也承認孔家衍圣公的爵位,認可孔家的地位。
高歡就算在厲害,也不敢輕易動孔家。
若是動了,便是捅了馬蜂窩,全天下的讀書人,都得跟他對著干。
劉宗周皺起眉頭,“木齋公是不是太謹慎了。這次有衍圣公出頭,我們難道不該為維護儒門,而盡一份力嗎?再者,梁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動衍圣公一門?”
錢謙益放下筷子,語重心長,“念臺公,梁王收拾不了孔家,收拾你我,還不是綽綽有余么?”
劉宗周腦中如驚雷炸響,瞬間就清醒過來,還是錢謙益看得清楚,半響他嘆息道:“這次多虧木齋公點醒,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可能就交代在里面了。”
錢謙益沉聲道:“我觀大王甚有主見,大事方面多是乾坤獨斷。雖說有時說要聽取臣下意見,但實際大王內心早就有了決定,臣下要提意見可以,可要是批評,我看大王不是個能接受批評的人。”
劉宗周道:“我明白了!”
錢謙益在江南關系網十分復雜,門生故吏遍布江南,他十分擔心與自己有關的學生、朋友跳出來,不知死活的批評大王,最后把自己牽連。
“念臺公,我們東林不少老人,才從里面出來不久,還是不要參與了!”錢謙益一邊喝粥,一邊隨口說道。
劉宗周聞語只能點了點頭,也沒心思吃東西,匆匆告辭離去。
山東濟南,臨時行宮內。
高歡坐在書案后,看著江南送來的情報,不禁皺起眉頭。
“寡人這篇文章發出后,山東這邊氣氛火熱,江南就這點動靜?”高歡看完情報,見沒釣到大魚,不禁皺眉問道。
裴綸點了點頭,“回稟大王,除了史可法、呂大器等人發表意見外,朝野很少有人對此事提出看法,甚至有官員發表文章,反擊孔興燮等人的觀點。”
高歡眉頭一挑,“是誰?”
“錢謙益、陳子龍等人都發表了文章。”裴綸拿出幾份報紙。
高歡一陣沉吟,不太確定這些人是真心認可現在的梁國,還是看破了他的套路。
現在既然沒能在江南引起熱議,那么山東這邊也就結束鬧劇,準備收場了。
次日,清晨,駱養性吃完早飯,來到院子里,問道:“今天的報紙送來沒有?”
“回稟老爺,給您放書房了!”
駱養性遂即走回書房,坐下來拿起報紙觀看。
這一看不打緊,一看頓時驚得報紙掉在地上,駱養性瞬間臉色大變,嘴里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說著他慌忙站起身來,開始尋找家里的細軟,準備在風暴來臨之前,連夜跑路,以免遭受波及。
中午,周奎正在府邸,宴請衍圣公孔興燮。
這時酒過三巡,氣氛逐漸融洽,周奎于一幫勛戚,都恭維著孔興燮。
“這次多虧了有衍圣公仗義執言,否則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周奎端起酒杯,“來,我敬衍圣公一杯。”
孔興燮卻按著酒杯,笑盈盈的看著周奎,不與他喝這杯酒,讓周奎在眾多勛戚面前,有些下不來臺。
正當周奎臉色掛不住時,孔興燮才笑著解釋道:“周國丈,這杯酒我不能陪你喝,我覺得你這話有問題。我給梁王提意見,可不是為自己和你們的利益,而是為了梁國好,為了儒學道統的傳承。”
周奎愣了一下,幾千年的大家族,說話就是有水平,他忙端起酒杯賠笑道:“對對!衍圣公說得有道理,我們都是為了梁王好。我說錯話,自罰三杯。”
語畢,周奎仰頭連干三杯好酒,周圍勛戚紛紛叫好。
這時一名孔家下人,卻忽然匆匆走進來,躬身站到孔興燮的身后,遞給他一份報紙,驚慌道:“公爺,今早的大梁日報,您看看這篇文章。”
孔興燮有些微醺的接過,瞇起眼睛放遠觀看,標題《事情正在起變化》,副標題,朝野需要認清國內的斗爭形勢,注意投降派、守舊派的污蔑和進攻。
孔興燮看見標題,瞬間酒醒,等匆匆看完內容,已經是汗流浹背,滿臉驚恐。
周奎發現異樣,不禁問道:“衍圣公怎么呢?”
孔興燮卻忽然起身,隨意拱手,“家里還有事情,便不奉陪了。”
語畢,孔興燮便匆匆離席,逃跑似的往外面而去,留下周奎等人面面相覷。
這時,魏藻德看見桌上的報紙,拿過來看了一眼,頓時就驚得雙目凸起,滿臉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