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可望趕到唐莊,看見只剩下一些老弱沒走,心立時涼了半截。
起初孫可望對于高歡委任他為縣令,心中還十分不滿,覺得高歡大才小用,不識良玉。
孫可望想著要如龐統處理縣務一般,驚艷所有人,要讓高歡心服口服,認可他的才能。
可誰想剛到陳留不久,治下的百姓就溜走了。
要是在大西國,孫可望直接派兵殺幾個帶頭,看誰還敢逃,可是在梁國高歡卻不許這么做。
這下工作就難做了。
在西國時,孫可望治理地方,手法其實很粗暴,就是瓜分士紳地主的財產,分給普通百姓,實現土地資源在分配,剩下就不用怎么管了。
這并沒有創造資源,而現在則不同,豫東一片廢墟,是來開荒,重新建造城鎮,沒有地主老財可打,是要創造出新的財富。
這與孫可望以前處理內政的情況并不相同。
在梁軍與粵軍會師衡陽后,高歡便能從陸地上接觸到廣東,以及盤踞在澳門的葡萄牙人。
雖說從湖南去廣州,要翻越嶺南山脈,十分不方便,但是總歸是有路可通了。
高歡已經派人去廣東,高價聘請一批西夷過來,吸收他們的造船、造炮、航海等方面的技術。
龍江船場那邊傳來消息,第一艘大號福船,很快就要下水試航。
屆時,等梁國水師有足夠的海船,高歡就能邁進大洋,收復臺灣、呂宋,登陸北美洲,給海外土著,帶去真正的文明。
這次高歡挑選孫可望等一大批年輕官員,來恢復豫東地區,就是在提前為今后的海外拓殖做準備,
如果孫可望、夏完淳、張煌言這些人,能夠將一片廢墟的豫東地區恢復過來,建立新得城鎮,那么今后他們就有能力和經驗,開發海外的蠻荒之地。
孫可望聽了老人們的說辭,心中對于百姓為何逃離,大致有了一定了解。
這時,一名衙役,匆匆從村子外跑來,“大老爺,二老爺在杞縣追上百姓了。”
孫可望聞語連忙揮手,“走!去杞縣。”
當下孫可望又領著一群人,繼續往南走三四十里,天黑時才感到縣城外。
“大老爺!”陳留縣丞王文達,連忙上前行禮。
王文達是梁國舉人,在政務學堂學習兩年,是梁國四年南京政務學堂,第一屆畢業生。
孫可望喘息問道:“人呢?”
“都在河邊!”王文達指著遠處一群人。
孫可望不禁問道:“怎么追上的?”
“是杞縣這邊,幫忙攔下的!”王文達道:“其他縣都沒跑,就我們縣跑了,這次我們算欠夏縣令一個人情了。”
孫可望微微頷首,遂即向遠處的百姓走去。
這群百姓有一百多人,來自幾個家族,男人們聚集在一起,似乎正商議著事情。
“大老爺過來了!”
有人看見孫可望走過來連忙提醒,似乎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錯事,百姓們看見孫可望過來,連忙紛紛起身,都低下頭去。
這時,孫可望看著他們,沉聲問道:“為什么逃跑?”
老百姓沉默一陣,有人便道:“大老爺,沒有辦法啊!我們回到村里,宅子沒有,田地荒蕪,官府給的賑濟又少,還需要自己掏錢,去重新建房子,開墾荒地,而且剛剛建好,韃子可能又來了。既然如此,還不如去南方討生活。”
孫可望沉聲道:“南方現在也不好,工人都沒事情可做,你們去了也找不到工作。”
“那我們就去吃救濟,大王不會讓我們餓死的!”有百姓理直氣壯的說道。
孫可望腦海里,立時就嘣出兩個字“刁民”,不過他卻沒有說出口。
這會犯了梁國官場的禁忌,畢竟高大王剛召開成功的,奮進的,團結的大會,說梁國官府代表百姓的利益。
大會的文件,已經傳到各縣,孫可望也學習了一遍。
現在高大王剛提出代表人民,他就罵百姓刁民,那肯定是違背精神,會被參的。
從唐莊的老人,還有這些百姓的口中,孫可望已經知道了百姓要走的原因,重新建設,條件太苦,而且還有剛有起色又被毀滅的危險。
這讓這些百姓,寧愿去南面吃救濟。
“大老爺!不如我們明天看看,杞縣這邊怎么做的吧!”王文達看孫可望的神情,不禁提議道。
孫可望皺起眉頭,我堂堂西國郡王,一個國家都治理過,還擺不平一群刁民,需要向一個縣令去學習?
次日,孫可望讓周銘領著衙役看著百姓,自己則找人換了身衣物,帶上斗笠,做農民打扮,領著王文達,還有幾名士卒,來到杞縣附近的村莊。
孫可望站在田埂上,發現安置來杞縣的難民,已經開始自己搭建屋宅,平整土地,準備播種冬小麥,不禁暗暗奇怪。
“孫知縣?”一個聲音,從身后不遠處響起。
孫可望心頭一驚,我都這樣了,還有人能認出來。
孫可望轉過身來,只見一名農家子弟打扮的年輕人,領著一群人走過來。
“呵呵原來是夏知縣!”孫可望尷尬一笑,拱手道:“本官謝過夏知縣,幫我們攔住南下的百姓。”
夏完淳走過來微笑道:“都是同僚,為百姓做事,攔下他們也是為他們好。”
這時夏完淳,看了孫可望一眼,又笑道:“孫知縣可是對本縣百姓安置感興趣?”
孫可望哈哈一笑,“不感興趣,只是順路看看!不過,夏知縣這杞縣,可為進展迅速啊!”
孫可望站在田埂邊,看著遠處搭起來的土房子,還有整理土地的百姓,目光中露出一絲不解。
都是難民,藩府發下來的錢糧和物資也差不多,為什么杞縣的難民,能夠安定下來,自己建造房子,開墾土地,而陳留的百姓卻要跑呢?
夏完淳走到孫可望身旁,并沒有戳破,而是笑道:“藩府給的錢糧,是難以支持重建的。建房子、開墾土地,購買種子都需要花錢,許多百姓又比較短視,不愿意自己花錢,害怕投入后又血本無歸。這個時候就要看我們做官的,怎么引導,解決百姓的疑惑,還有為百姓想想辦法了。其實百姓不是不能吃苦,他們要的很簡單,太平和一個穩定的預期,也就是過更好日子的希望。”
孫可望聽了夏完淳的話,知道夏完淳這是在分享經驗。
他聽一個年輕人,提點自己,內心難以接受,不過他還是有些羞恥開口問道:“關鍵是藩府撥給的錢糧不夠支持重建,百姓手里也沒幾個錢,夏知縣是如何讓貴縣百姓自己建造房子,開墾土地的?”
夏完淳道:“這就需要我們官員,來給百姓想辦法了。在來杞縣之前,我便跑遍了蘇松,找了幾家大作坊,與他們簽訂了棉花供應的協議。另外大王在百官大會上提出要投資造船,而且要造西夷船。這夷船需要軟帆,那些帆布要用到麻,但是我們梁國的麻卻很少。那些商賈為了吃下藩府的訂單,正欲收購麻來儲備。我便與他們簽了協議,在杞縣種植麻,讓他們先提供一筆錢財,明年縣里則給他們提供麻。此外我還拉來了一個大豆煉油作坊,還準備建幾個醬菜作坊,到時后賣到江南,還有競標軍需補給品。”
孫可望聽了夏完淳的話語,心頭震驚,當官不就是把地給百姓一分,然后就坐等收稅嗎?還需要這樣?
若是其它幾個縣,也如夏完淳這般,那他這個陳留縣,豈不吊車尾、
屆時,他老臉往哪里擱?還西國郡王,輔國之才,連梁國的縣令都比不上,那真是羞死人了!
一時間,孫可望藩府看見了,考核時的場景,令他眼中充滿了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