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文教興盛,明朝雖于科舉考試中,分南北榜,來壓制南方,可是大明朝廷,絕大多數時刻,都是南方官員把持朝政。
如今朝中代表東南利益的東林遍地,北方幾省的官員,要么依附東林,要么只能靠邊站。
南方官員把持朝廷,政策上自然向江南傾斜,便有了東南沿海走私貿易風生水起,士紳大戶賺得盆滿缽滿,官府卻收不上賦稅。
北方各省貧苦,災荒和戰亂連連,賦稅不減,逐漸造成了他們對明朝的離心離德。
山西除了太原盆地富庶外,也是個窮地方,晉商也想向兩淮的鹽商,江南的海商一樣,躺著賺大錢,可是卻插不上手,只能走口外這條線,最后和清軍搭上線。
北京城,兵部衙門內。
陳新甲急匆匆的走進公房,然后拿出一封從關外發回的密函,展開觀看。
他才看幾眼,臉上就露出了喜色,派去與清軍議和的兵部職方司郎中馬紹愉,稟報黃臺吉終于回信,并且愿意與明朝和議,還提了條款。
這讓陳新甲有些不敢相信,他雖然主張攘外必先安內,與清軍議和,但是黃臺吉是否會接受議和,陳新甲卻并不抱什么希望。
畢竟,清軍已經完全占據主動,完全可以像當年的女真人一般,攻滅北宋,劃江而治,何必現在議和。
現在黃臺吉居然同意,令陳新甲意外,不過轉念一想,或許是松錦大戰,建奴消耗同樣厲害。
這或許是,皇臺吉想喘一口,休整兵馬再如當年女真人一般,撕毀協議南下。
畢竟蠻夷無信,不過只要能議和,緩個兩三年,大明便還有機會。
這令陳新甲心頭大喜,忙提筆寫下一封奏疏,然后上奏崇禎皇帝。
陳新甲寫完奏疏,將往來密函收好,便匆匆出了公房,前往皇宮拜見崇禎,進行稟報。
這時,陳新甲剛走,一名小吏便來到公房外,輕聲喚道:“部堂?部堂?”
小吏見無人答應,四下無人,遂即推門而入。
皇宮,御書房內。
崇禎聽了陳新甲的稟報,沉吟不語。
這件事情,終歸需要崇禎決定,不說話可不行,于是陳新甲叩首道:“還請陛下明示!”
崇禎知道是否議和,決定權在他,只有他同意,陳新甲才能繼續。
崇禎默默不語一陣,終于開口道:“如果建奴那邊要求議和,和也可以!”
這話說得好像是清軍主動求和似的,不過陳新甲知道崇禎要面子,便也不在意這些細節,忙叩首道:“卑職明白了!”
崇禎微微頷首,然后囑咐道:“此事機密,切莫令朝臣得知!”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特別是現在大明朝廷,士大夫們只知黨同伐異,便肥己家,根本不顧江山社稷。
自從陳新甲和周延儒擺了侯詢一道,東林黨就卯這勁兒,準備參陳新甲和周延儒一本,找回場子。
那周延儒是個老官僚,深知做多錯多的道理,他做了內閣首輔,心思全在逢迎崇禎上,根本不干實事,而他不做事情,自然不會犯錯,東林黨人便拿他沒轍。
陳新甲還有點節操,身為大明朝兵部尚書,他熱血未干,還想著力挽狂瀾,想著推行他“攘外必先安內”的策略。
而他只要做事,那就有把柄可抓。
東林黨這邊聽到陳新甲要議和的風聲,便經常上本,參陳新甲與建奴媾和。
堂堂大明天朝,怎么能與建奴議和呢?言官們不管打不打得過,反正不是他們上前線去打,你陳新甲必須硬抗到底。
朝廷中一浪接一浪的倒陳,讓大學士謝遷看不下去,覺得言官們不顧國情,于是想為陳新甲解圍。
謝遷便找來幾個罵得最兇的言官,暗示他們議和有利于朝廷,讓他們別搗亂,結果直接被言官罵回老家。
崇禎皇帝也被言官逼問,朝廷是否要與建奴議和,而面對言論洶洶,他也只能否認。
現在,一大群人盯著議和,只是沒有證據,才暫時消停,萬一要是泄露,讓朝臣得知議和確有其事,那朝廷必然鼎沸。
陳新甲對此也有所防備,所以用的都是心腹,沒用一個與東林黨有關的人。
“陛下放心!臣知曉厲害!”陳新甲磕頭行禮。
崇禎遂即揮了揮手,難得畫餅道:“卿家去辦吧!事成之后,朕讓你做次輔。”
陳新甲得到了崇禎的同意,有些興奮的離開皇宮。
如果議和成功,明朝暫時穩定了北方邊境,那么攘外必先安內的戰略,便成功了一大半。
因為在陳新甲的眼中,關內的流寇,要比關外的建奴容易對付太多。
畢竟明廷曾多次差點撲滅流寇,卻很少大勝建奴。
這時,陳新甲心情愉悅,一路哼著小曲,腳步輕快的走出皇宮。
他剛出宮門,卻有一群官員攔住了去路。
陳新甲微微一愣,發現都是老對頭,頓時心頭一凜。
“出來了!”
“奸賊出來了!”
一群官員頓時便圍攏過來,猙獰著臉,揮舞著拳頭,直接擁上來圍毆。
陳新甲臉上被人砸了一拳,身體向后連退好幾步,便聽人罵道:“奸賊,居然與建奴議和,賣國求榮!”
陳新甲一聽,頓時如墜冰窟。
皇宮,御書房內。
崇禎剛準備去休息,便有太監來報,“陛下,陳尚書讓百官打了!”
崇禎聞語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怎么回事?”
“聽說是陳尚書,與建奴議和,被百官知曉,所以憤而毆人!”
“什么?”崇禎身體忽然被抽取力氣,軟坐在御座上,神情恍惚,片刻后,變為陰鷙。
不多時,王丞恩來報,“陛下,百官跪于宮門外,抗議朝廷與建奴媾和,要求誅殺陳新甲,以安人心!”
崇禎臉色陰晴不定,面沉如水,內心惱怒:“該死啊!朕一再囑咐,讓他千萬保密,為何把朕的話當耳邊風!”
陳新甲與皇臺吉議和的事情,還有議和條款,被人抄到邸報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議和之事。
東林黨抓住機會,趁機煽動百官和士紳百姓。
明朝和建奴交戰多年,每隔幾年,就入關劫掠,京師百姓都恨建奴,一聽人煽動,立時都憤怒起來。
這么大的事情,首輔周延儒等人坐不住,急匆匆的趕來皇宮面圣。
御書房內,刑部侍郎徐石麒沉聲道:“陛下,陳新甲說議和之事,陛下默許,可真如此?”
崇禎陰沉著臉,默然不語,半響冷聲道:“朕不知此事,乃新甲專擅!”
一群官員聽了,紛紛痛斥陳新甲,目無君父,身在朝廷,私款辱國,當斬。
周延儒看了崇禎一眼,皇帝不承認,想讓老陳背鍋,但是若聽從眾議,殺了陳新甲,以后還有誰為皇帝辦事,大明怕真要亡了。
周延儒想到此處,決定撈老陳一把,忙行禮道:“陛下按照國法,敵兵不打到城下來,不應當殺掉兵部尚書。”
崇禎卻冰冷道:“陳新甲私自通款,欺君罔上,立斬不赦。”
周延儒心頭一顫,明白皇帝是要滅口,頓時不敢多言,伏地不言。
幾日后,陳新甲穿著囚服,帶著枷鎖,被押上刑場。
這時,陳新甲不禁看了皇宮一眼,無比失望的嘆息一聲,“殺臣以堵臣口,今后還有人為陛下盡忠嗎?”
語畢陳新甲,忽然哈哈慘笑,被斬殺于菜市口,議和之事,便就此作罷,而清軍又多了一個出兵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