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祿三十六年,八月初七。
秦皇起兵戈,十萬甲衣圍困九問山,御妖司遣妖柱,食柱,魂柱三大高手行誅滅之事,武安侯,神齒侯,金印侯等分兵五萬專協殺伐。
大戰五日,業火焚天,九問山黑水干涸,掌教力戰而亡,門人弟子遭誅者達十萬之眾。
伐山破廟,香火斷絕 六大道門之一的天師道從此覆滅。
“我的天……石破天驚,這真的是石破天驚,我們見證了歷史。”
“秦皇殺瘋了,他要干什么?連誅龍虎,天師兩大道門,風采之盛,已直追太祖、武帝!”
“妖柱隕落了!?這是真的嗎?那可是九神柱啊……”
“不可思議啊!妖柱在九神柱之中最為低調,然而世人不知,他的身份顯赫無比。”
這一日,天下震動,各方皆驚。
傳說無盡歲月的天師道從此天下除名,曾經威震天下的六大道門,如今只剩其四。
一時間,風聲鶴唳,宗門修士務必人人自危。
接連兩戰,讓所有人都看到了朝廷的手腕,以及當今秦皇的氣魄。
他雄心萬丈,似乎一心要超越太祖、武帝,成為這大秦皇朝真正至高無上的存在。
龍虎山煥然如煙塵,鋪就了秦皇開啟時代的道路。
天師道則緊隨其后,骸骨如山,卻如豐碑永駐,那上面刻著帝王的功業。
太一門,望天山。
天下有九座仙峰,乃是乾坤鐘靈匯聚的洞天福地,被道門九宗占據,如天師道的九問山,黑天宗的永夜山。
至于,望天山便是六大道門之一太一門的道場。
鳥鳥香火恍若一道道云圈,聚集在望天山上,遠遠望去,足有九道。
傳聞,太一門傳承古老,測算天機無漏,在凡俗中信仰廣大。
無盡歲月積累而成的香火,化為了這九道云圈,能夠為太一門博來九世氣運,立人世而不敗。
聽雷臺。
一道道雷光在眼前閃爍,升騰不滅。
在這里,可以見到九天之上的雷霆,觀悟最原始的生滅。
此刻,兩位老道士盤坐在聽雷臺上,欣賞著遠處雷霆生滅的景象。
其中一位老道士鶴發童顏,瘦弱的身軀似乎都撐不起那寬大的道袍。
璀璨的雷光映照出他的臉龐,赫然便是龍虎山掌教彌覺羅。
“這一世的秦皇果然是大手筆,心如深淵,茫茫難測啊。”
就在此時,旁邊的老道士說話了,他緊閉著雙眼,頭上插著一根爛木簪子,聲音輕慢,透著一絲回味。
“天機子,這話可不該你說。”
彌覺羅眸光微凝,看向旁邊這位太一門的掌教,露出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當年,秦太祖奪了大道玄機,定下這不朽江山,每隔千年,必出大有為之君……”
天機子的聲音如一泓秋水泛起漣漪,漸漸擴散,娓娓道來。
“秦太祖定國堪堪千年,就出了武帝那樣的角色,連誅長生,太乙,盤皇三門……”
說到這里,天機子微微一頓,看向了老神在在的彌覺羅。
“當年道王何等驚艷,卻也未曾壓住那一帝的鋒芒。”
“那一世,果真是武運昌隆啊!”彌覺羅不禁感嘆。
“武帝之后兩千年,大秦寂然無聲,再也沒有出過大有為之君……當年我便說過,壓了兩千年的氣魄,吞吐在這一世的山河……”
“大秦皇族之中,必出時代的轉舵者……”
天機子輕聲感嘆,當年老秦皇再世的時候他便測言,百年內,天下將變,皇族之中,將有真龍出,直追太祖武帝之風采,蓋壓當世,橫絕古今。
“大意了,誰能想到當年那個郁郁不得志的倒霉皇子,藏得竟是如此之深,腹藏刀兵,胸懷山海,騙過了所有人。”
彌覺羅的眼睛幾乎迷成了一條縫,乍現的寒芒足以讓遠處的雷霆暗然失色。
當年,為了天機子的算言,道門也曾經派遣過高手前往京城,觀諸皇子之氣。
那時候,當今的秦皇還是個根本不受寵的皇子,朝堂之中,既無大位,也無根基,甚至于若不是可以提及,都不會響起老秦皇還有這個一個兒子。
存在感如此薄弱的皇子,居然能夠于一眾龍蟒兄弟之中殺出一條血路,登臨九五至尊大位,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
天機子輕輕搖頭:“當年,柳公侯將他的掌上明珠嫁給這位皇子的時候,我等就該警覺。”
先皇時代,柳氏一門,號稱四世太宰,聲威之高,廟堂之上,幾乎有一半的官員都是柳公侯的門生,權勢之盛,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年郁郁不得志的秦皇,正是借了柳公侯的大勢,方才平步青云,有了問鼎江山的資本。
“那個老東西,怕是存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心思……”彌覺羅冷笑。
當年他也曾經跟柳公侯打過交道,這位當朝國柱的心思可是危險得很。
在當時,那位平庸無奇的皇子似乎是他通往竊國之路的最佳人選。
三朝元老,從龍之功,再加上一位懦弱無能的皇帝……天都知道這些因素碰撞在一起會造就出怎樣的權臣來。
論一句誅心之言,哪怕改朝換代,易了太祖江山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誰能料到,秦皇登基第二年……
一道諭旨,便是滅門之禍。
正是元祿二年,柳氏一門,犯謀逆,罪論三十七條,誅全族,上下三千多口,無一幸免,牽連者多達五萬人之多。
曾經的三朝元老,柳公侯更是獄中賜死,三尺白綾,葬在黑獄。
那一天,柳家人的血灌滿了皇城根,尸體從京城拉出了一車又一車。
“他藏得太深了,天子無情無私,他比任何一位帝皇都做到了這點。”彌覺羅冷冷道。
當年,秦皇登基,第一件事不是清算柳家,而是將先太子滿門誅滅。
天下震驚,唯有周玄一人前往吊唁,三株清香,一杯澹酒,送別了這位曾經恩怨交織的太子殿下。
“周玄!?”彌覺羅冷笑。
“只怕他在見到太子府滿屋的白綾時,方才醒悟過來,他扶持的這位皇子是何等的深藏不露……”
“追憶過往已無濟于事……”天機子沉聲道。
若是能夠回頭,他們有千百次的機會可以將那個郁郁不得志的皇子扼殺在搖籃之中。
只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當今的秦皇早已飛天化龍,舉世茫茫,即便拋開天子大位,他的神通依舊深不可測。
“長生,太乙,盤皇,龍虎,還有天師……都已誅滅,他已經到了大半了。”
彌覺羅神色凝起:“這位秦皇的氣魄還真大。”
“他的氣魄比秦太祖還大,只怕腳步不止于此……”
天機子看著遠處“隆隆”作響的驚雷,拋出了他的斷言。
“秦皇……他想畢萬世之奇功于當今,徹底誅滅道門九宗。”
“果然是心比天高。”彌覺羅沉聲道。
“若是真的讓他做成了,那便不僅僅是人間的皇帝了……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轟隆隆……
天雷滾滾,宛若一頭頭蛟龍在云霄中嘶吼掙扎。
縱然蘊藏生滅之力,卻也無法掙脫天地的牢籠。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妖柱死了。”天機子突然道。
“妖柱啊……當日征伐龍虎山的時候,他就已經受了重傷,我倒是沒有想到秦皇如此狠辣,竟然還派他前往天師道。”
“因為馬家太特別了,也太重要了……妖柱天資極高,在九神柱之中都屬于上乘之選。”天機子澹澹道。
“這樣的妖柱似乎的確不該繼續活著了。”彌覺羅冷笑。
他笑天子無情,笑那帝皇虛偽,也笑妖柱的悲涼。
“封妖馬家,如今群龍無首,秦皇的計劃勢必會受到影響。”
“沒有馬家,他現在什么都做不了。”
彌覺羅澹澹道:“看著吧,京城的那位不會就此停下……封妖馬家很快便會有新的主人。”
“你似乎穩操勝券?”天機子突然道。
龍虎山位列道門第一并非沒有原因。
九宗之中,它存在的歲月最為悠長,掌握著一切的真相和秘密。
“不著急,天未落子,勝負便不可言喻。”彌覺羅澹澹道。
“等著吧,等到九月初九……”
“九月初九!?”天機子蒼眉豎起,悠然的目光從遠處的雷霆中收了回來,不由地看向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龍虎山掌教。
“九月初九有何大事?”
“一場小輩的約戰。”彌覺羅澹澹道。
“王通……林戒……”天機子眉頭皺得更緊了。
眼下,他與彌覺羅談論的乃是道門的未來和氣運,生死之爭,如開天地,一絲一毫的雜念都不能有。
可是對方竟然突然提起一場小輩的約戰!?
“天機道兄……這場約戰才是最緊要的啊……”
“這一戰,關乎未來。”
彌覺羅凝聲輕語,悠悠起身。
“還請秦皇壁上觀。”
說著話,彌覺羅一步踏出,如清風蕩漾,化入漫天雷霆之中,消散不見。
聽雷臺上,唯剩下天機子的身影,回味著彌覺落的話語。
京城,官道上。
一列馬車疾馳而來,鞭子凌空抽打的聲音宛若空氣炸裂。
“臥槽,什么人這么橫啊,官道上飚速!?”
“小聲點,你眉毛下面兩窟窿眼是用來出氣的?那是御妖司的驚靈駕。”
“還真是……這車上什么大人物?竟然用得上驚靈駕!?”
道路兩旁,一眾商賈聽下了腳步,不由地嘖嘖稱奇。
他們走南闖BJ城不知來過多少次,也算見過世面。
驚靈駕,乃是御妖司最高級別的車架,六馬成妖,車架通行,不會受到任何關卡的阻攔。
在御妖司內部,哪怕龍門境的高手也沒有資格使用這等車架。
“老馬,前面便是京城了,你定住心神!”
車架內,周道看向馬應龍,不由露出擔憂之色。
妖柱隕落的噩耗宛若陰云,籠罩在眾人心頭。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回想當初,周道還在平江城的時候,他便見過妖柱,后來入了京城,也多受提攜和指點。
至于馬應龍與妖柱的感情更是沒話說。
從血脈上來說,妖柱本就是馬應龍的長輩。
當年,他就是因為沒有封妖的天賦,弱了馬家的血脈,方才遠走他方。
在平江城的時候,妖柱曾經出面,幫他解了馬家的追捕。
后來,進入京城,妖柱更是將其當作真正的子侄,關照有加,漸漸有了師徒之實。
正是因為這層關系,馬應龍才慢慢解開了年幼時留下的心結,拋開了對馬家的芥蒂。
如今,妖柱隕落,最無法接受的便是馬應龍。
“老馬,這時候你可千萬別亂了分寸。”王玄之提醒道。
妖柱死了,影響必定深遠,如今的京城還不知道亂成了什么樣子。
“我明白。”
馬應龍雙拳緊握,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遠處,京城一片素縞,城墻頭上竟然掛起了白幡,滿眼舉國皆哀的陣仗。
“來人止步!”
就在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兩隊兵甲齊出,攔住了眾人的去路。
“瞎了你們的狗眼,驚靈駕也敢攔!?”
王小乙從車架內探出投來,破口大罵。
兩名守城的兵士相視一眼,連忙行禮。
“如今乃是國喪之期,還請大人見諒。”
“趕緊放行吧。”
就在此時,一陣冷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兩名守城的兵士回頭一看,只見那一身蟒袍走來,嚇得連忙跪地行禮。
“拜見皇子殿下!”
在京城,除了秦皇子嗣,誰敢穿這么一身招搖過市!?
“老九!?”周道探出頭來。
“你總算回來了,跟我走吧。”
說著話,九皇子抬手一揮,攔路的兵士立刻放行,驚靈駕浩浩蕩蕩,回到了京城。
幾乎在同一時刻,關于周道回到京城的消息便已傳到了萬里之外。
陰冷的河流,嗚咽咆孝。
破敗的渡口邊停靠著一艘木船。
突然,一道流光飛來,化為信箋,飄飄蕩蕩,落進船內。
“妖柱隕落,元王終于回來了……”
一陣沉重的聲音從木船內傳來。
“守了這么多年,我們也該兌現黑暗魔主的承諾了。”
另一道聲音悠悠響起。
話音剛落,小河,渡口,木船……一切統統不見,唯有暗夜如幕,明月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