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崖山。
沈緣駕云落在洞府門口，突然看見了一絲火光，伴隨而來的還有濃郁的肉香，以及兩人的交談聲。
“你要用手指戳一戳。”
“為什么？”
“師父就是這樣做的。”
“噢。”
沈緣走進去一看，只見江云韶和蔣輕蟬正蹲在自己心愛的石板前作孽。
他眉尖微蹙。
果不其然，同樣被糟蹋掉的還有自己放在洞府內的兩罐鹽粒。
江云韶聽見聲音，轉過頭來，捋了捋赤發，露出一張布滿黑灰的小臉。
她驚喜咧嘴，露出潔白貝齒：“呀，你回來啦，快過來嘗嘗。”
沈緣瞥向石板上漆黑的不可名狀之物，神色如常的淡淡道：“我不喜歡吃肉食。”
蔣輕蟬搖搖頭：“師父居然還能認出來這是肉誒。”
聞言，江云韶毫不猶豫的伸手在臉上蹭了兩下，全部涂在了少女的額頭上。
她擦干凈手掌，拿起一枚黑漆干癟的果子，走到青年身旁，獻寶似的遞過去：“幸虧我早就想到了，試試這個。”
“這是什么？”沈緣藏在袖袍中的手掌緩緩攥緊。
“烤仙梨啊，你不是喜歡吃鹽嗎，我加了好多。”江云韶滿臉得意的等待著夸獎。
“你嘗過么？”沈緣斜睨過去。
“我是正神，吃這玩意兒干嘛。”江云韶理直氣壯的抬起頭，然后就挨了一個腦瓜崩。
“給我收拾干凈，順便把臉洗了。”
扔下這句話，沈緣轉身離開了洞府。
見狀，江云韶委屈的揉著額頭，回過身去，面色不善的盯著那黑裙少女，壓低聲音沒好氣道：“什么溫馨的感覺，根本就沒用。”
蔣輕蟬將眼底的羨慕藏好，面露輕笑，指著石板道：“再練練。”
“那你倒是教教我啊。”江云韶噘著嘴，重新走回石板前。
“你懂不懂什么叫心意。”蔣輕蟬挑挑眉尖。
雖噙著笑容，但濃密睫毛下，她黑亮的瞳孔中卻如古井般平靜，沒有絲毫漣漪。
鬼物的五識最為敏銳，師父剛剛走進洞府時，她就在對方身上聞到了那抹熟悉的氣息。
根據那氣息的濃郁程度，蔣輕蟬下意識的伸出手臂，就好似在攬著一個不存在的人。
想起師父的冷淡性子，她否認了剛才的念頭，開始扮演另一個角色，身軀突然變得嬌柔起來，手臂好似挽住某人的胳膊。
片刻后，蔣輕蟬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是自己這樣挽著師父，對方只會拎著自己脖頸隨意丟開。
念及此處，她重新看向身前那道忙碌的赤發倩影。
師父好像不喜歡太聰明的人，相反，那些笨拙的舉動更能牽動他的心。
廣寒宮的那位是個善良的姑娘，但并不笨，只是將那些小心思藏的比較好而已。
面前的這位正神，卻是真的蠢。
看著江云韶又烤糊一塊鹿肉，可憐兮兮的清洗著石板。
蔣輕蟬唇角微掀，呢喃道：“想獨吞啊……吃獨食可不是好習慣。”
廣寒宮的姑娘順利的有些過頭了，她必須得稍微給對方制造點麻煩才行，這位正神出現的時間剛剛好。
就在這時，一道法力從洞口鉆進來，敲在了她的腦門上。
“啊……”蔣輕蟬輕呼一聲，揉著額頭，她差點忘記了師父的恐怖聽覺。
“你怎么又挨揍了？”江云韶愕然回頭。
“沒……沒什么……”蔣輕蟬眼底的淡然消失不見，她略微低頭，掩飾著臉上的喜悅。
無崖山巔。
沈緣盤膝而坐，淡淡的收回手掌。
他就搞不明白了，這幼鬼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
第二枚蟬蛻教會了她隱忍。
可這小東西為何不把這份隱忍用在正途上，天天惦記師父這點破事兒算怎么個情況。
“找個時間，送她下凡算了。”
沈緣無奈搖搖頭，在心中打定了注意。
對方雖然沒有修行過任何法門，但鬼物這東西就跟妖怪差不了多少，活得越久實力越高。
再加上兩枚蟬蛻的幫助，這十多年下來，恐怕第三境的修士都在她手里占不了便宜。
等到將蟬蛻消化完畢，這幼鬼相當于繼承了金蟬子的部分修為，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是第六境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但空有修為也不行，沈緣作為師父，還是希望對方能有點目標，利用這身修為去做點什么。
往大了說，紅塵歷劫也好，開宗立派也罷，往小了說，多結識幾個好友，若是遇上看順眼的，帶回來給自己瞧瞧也行。
天天呆在無崖山上跟個宅女似的，也不怕憋出什么毛病。
就在這時，江云韶明顯是被打擊的不輕，沮喪的朝山上走來，坐在青年身旁問道：“對了，你今天去哪了？”
沈緣搖搖頭，隨意道：“和別人爭執了兩句。”
“吵贏了還是吵輸了？”江云韶明顯對這些事情更感興趣，笑道：“你嘴那么笨，肯定吵輸了。”
聞言，沈緣抬眸看向太陰星宮的方向。
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那頭豬妖和女人的事情明顯已經被人知道了。
某位尊貴的存在沒有直接按天條辦事，而是用了更委婉的方式，給了天蓬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只要他能狠下心對女人動手，最后落得一個調戲之名，投胎為豬妖，去歷經西行劫難，便能免去這次責難。
兩人合計之下，決定拿姮娥去頂這一難。
天蓬元帥最后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他做好了下凡的準備，區別只在于受難的女人是誰。
姮娥已經被封為廣寒宮主，此刻想要抽身出來絕非易事。
這事情不牽扯大天尊，也跟漫天神佛沒關系。
他們要的只是一頭豬妖，至于廣寒宮中死的是誰，都會有另一個嫦娥仙子頂上來。
沈緣閉眸沉思：“天蓬乃是只聽命于大天尊的天河元帥，所以西行的事情，大天尊已經默許了嗎？”
漫天仙神想求一個自由超脫，掙脫仙籍束縛，西方佛老窺伺南贍部洲的凡人信仰。
那大天尊又是為了什么？
總不會是想要自毀根基。
整件事情好像越來越復雜了。
“你在想什么呢？”江云韶疑惑的看過去，沮喪道：“不會是還在想剛才那些東西吧，相比起做些凡人吃食，我好像還是比較擅長打架。”
沈緣淡淡瞥她一眼，認真道：“其實都一樣。”
“一樣什么？”江云韶愕然抬頭，很快便反應過來，氣鼓鼓的盯著他。
沈緣收回視線，笑了笑。
對方倒是提醒了他，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太過遙遠，他根本沒必要去庸人自擾。
他只需要顧好這方寸之地，還有那三五好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