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杖觸地,整座荊棘嶺都是跟著顫了一下。
幾顆老樹悶哼一聲,竟是被這輕描淡寫的一杖傷及了根基,頓時面露惶恐之色,不敢再往前踏出半步。
勁節先生暗自叫苦。
怪不得這妖物來去僅用了一盞茶功夫,就從北邊取回了山神爺的腦袋,對方的本事遠遠比先前看到的還要大!
這樣下來,先前和天君商量好的對策卻是沒法用了,需要另想個法子才是。
木仙庵前寂靜一片,鹿妖也不急著走了,伸開布袋給里面的活物透口氣,順便瞥了眼幾顆老樹:“看來諸位還是講道理的,想來也是,君子就應當一言九鼎,出爾反爾乃是小人行徑。”
“土地爺,你說呢?”
勁節先生透過布袋口子朝里面看去,等看清里面的東西,他額上頓時有青筋暴起,當場怒斥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荊棘嶺土地,還敢讓我替你去尋新生胎兒!”
只見那布袋里裝的滿滿當當,全都是不滿月的嬰兒,甚至有的身上還裹著一層薄薄筋膜。
鹿妖如視珍寶般將布袋重新拎在手里:“瞧你這話說的,如果你不是土地爺,老朽還跟你廢這么多口舌干什么,就是要你們這些仙庭神仙替我去找,那些天兵天將才不會惦記上老朽。”
“放心,你們只要給我行個方便,我也不會虧待了你們。”
“等我用新學會的法子將這些小東西制成靈胎珍饈,到時候再大開靈胎寶宴,也可以給你們留出幾個位置。”
聞言,連幾個樹精都暫且按捺住了心中懼意,吹胡子瞪眼的攥緊了拳頭:“呸,癡心妄想!你這無知妖孽,可曾見過那身懷無上神威的斬妖臺天君……”
“斬妖臺天兵?”鹿妖楞了楞,突然捧腹大笑起來,輕蔑道:“雷部正神我就見過,至于斬妖臺的那群可憐蠢物,那倒確實沒見過。”
“你!”幾顆老樹滿臉漲紅,完全想不明白,對方區區一個小妖,為何不懼斬妖臺神威?
勁節先生雙眼微瞇,揮袖制止了他們繼續說下去。
現在明顯事不可為,又何苦再多添幾條性命,天君并非癡傻之人,只要替他拖延片刻,讓其帶著小乞兒離開荊棘嶺,回到天庭以后肯定能請來真正的降妖神仙。
在這之前,只需發揮自己等人最后的作用就好。
念及此處,他緩緩道:“哪怕剛出生的嬰兒,也不過只是肉體凡胎,哪里稱得上一個靈字,你這鹿妖肯定是被騙了。”
“放屁!”
鹿妖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像是被戳中痛處:“老朽可是受真仙邀請,參加過真正的靈胎寶宴,親口品嘗過其中滋味……”
勁節先生面露不屑:“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妖帥,也敢妄稱受真仙相邀,你倒是說說,是哪個真仙?”
鹿妖最受不得遭人質疑,脫口而出道:“你這樹精有眼不識泰山,我乃是破開五障,即將超脫生死的行者,比那頂尖妖王也不弱,如何受不得邀請!”
眼看著就要說出那真仙身份,它卻突然打了個冷顫,一下子清醒過來,暴怒道:“你敢套我的話,找死!”
聞言,勁節先生面露無奈,輕輕嘆口氣,他已經盡力了。
將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其余幾顆老樹立刻發覺不對勁,不是說好了天君要考驗悔改之心,十八公這一臉的赴死之意是怎么回事?
沒等他們想明白,只聽勁節先生怒斥一聲:“還不一起攔下這鹿妖,讓天君離開!”
凌云子錯愕道:“這是什么意思?”
勁節先生看過去:“意思就是沒有神威無比的天君,更沒有敕封正神的機會,甚至連茍且偷生也做不到,就只有那么多無辜嬰兒,還有我們幾顆破爛老樹。”
他扯著嗓門吼道:“你們攔不攔!”
伴隨著話音,如蛟龍般盤結的粗大松樹根莖破土而出,這顆活了千年的孤松終于顯露出原本面目。
其余幾個老樹精面面相覷,哪里還不知道被騙了。
他們又急又氣的跺跺腳,看著那布袋沉默片刻,忍不住笑罵道:“你這該死的老匹夫,整天就知道唬我們,下輩子肯定要投胎成畜生。”
話音落下,檜柏楓竹齊齊亮出龐大的本體,飽經風霜的斑駁樹干靜靜攔在木仙庵外面,宛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厚墻。
院落內,杏兒焦急的朝著屋內跑去。
身著銀甲的青年立在屋內,渾身清氣不停的沖刷著小乞兒的身軀。
在那溫潤氣息下,小乞兒沉沉睡去。
“天君快跟我來!”杏兒上氣不接下氣的揮著手臂。
“你在這兒看著他,我自己去就行了。”沈緣輕點下頜,轉身朝著屋外走去。
“那怎么行,杏兒還要給你帶路,這荊棘嶺我最熟了,保管別人都追不上你……”杏兒嘰嘰喳喳的話音戛然而止。
只見沈緣立在門口,隨意的揮了揮手,一道泛著金芒的白光咻的掠過天際。
院門外,幾顆老樹緊緊盯著前方。
鹿妖手持烏木杖,高高躍起,猛然朝著它們砸去:“無信之輩,就該嘗嘗老朽的道理!”
就在它躍至最高的剎那,白光攜著金芒輕易擊碎了它手中的烏木杖,隨后極其順滑的貫穿了鹿妖的心臟。
甚至到了這時候,鹿妖臉上還掛著獰笑。
似乎是害怕死的不夠透徹,兩柄白骨長劍隨后而來,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將其化作了一堆肉沫。
肉沫子趴嗒趴嗒往下掉,落在了柏樹的枝干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
孤直公從樹中走出,似乎還有點沒回過神來,怔怔的看向松樹:“三……三萬六千刀?”
沒等松樹回答,只見空中驟然多出一道鹿妖魂魄,被巨力撕扯著送入了內院。
拂云叟從竹子中走出,同樣看向松樹,牙齒在打架:“魂……飛魄散?”
院里的杏兒捂住了嘴巴,連大氣都不敢喘:“彈,彈指滅妖。”
“你們何時都變成了結巴!”
勁節先生沒好氣的吼了一聲,雙腿打顫的從松樹里走了出來。
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就隨口吹吹牛而已……
就在這時,眾精怪卻是聽到了一道痛不欲生的慘嚎。
他們齊齊回頭看去。
只見身著銀甲的天兵立在院落中,平靜的盯著前方的魂魄。
濃郁的法力宛如火焰般灼燒著鹿妖的每一個部位,以真火炙烤魂魄,其中痛楚難以想象。
幾顆老樹眼睜睜看著,天君居然還順手替鹿妖魂魄翻了個面,那動作簡直不要再過嫻熟,就像這樣烤過千百回似的。
“原來勁節先生說的都是真的。”
想到自己等人剛才差點把小乞兒送給鹿妖……
下一刻,他們毫不猶豫的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天君饒命!”
“嗯?”
沈緣疑惑的抬眸看去。
他不太明白,這幾顆老樹又在發什么瘋。
罷了,鹿妖的口風太緊,松樹精問不出來也正常。
想要打聽出其背后的存在,還需要再煅燒一會兒才行。
就在這時,屋內卻是傳來臘梅的驚呼:“天君,小乞丐沒氣兒了!”
幾乎是同一瞬間,院落內的所有人都聽到了一道洪亮的聲音。
“嘒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