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藏庫內。
  厙狄御正、上官舍人監督,十幾個官吏提著秤,正一絲不茍的秤量著。
  小手稍微抖一抖,就夠普通人家一輩子的花銷。
  庫房里堆砌如山的黃金,上等成色的馬蹄金,金鋌,束腰狀的金塊等等,金燦燦的將武延基的眼睛都晃昏了。
  他心如刀割。
  不,這比割他的心還要痛啊!
  “魏王,怎么臉色不好?你不會以為我在貪污吧?”
  張易之望著他,皺了皺眉頭,特意強調黃金來路很正。
  武延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哪里哪里,本王這是羨慕,八千斤黃金吶,昔日唐高祖賜唐太宗建府也不過四千斤。”
  張易之笑了笑,又有些疑惑道:“魏王,也就八千斤而已,難道你魏王府拿不出來?”
  “呵呵…”
  武延基默默走開。
  這時。
  “兄長。”
  張昌宗站在府庫外,招了招手。
  “宗弟啊,有事回家再說。”
  張易之踱步出去,狠狠瞪他一眼,小聲提醒道。
  這般急不可耐,顯得咱們張家沒見過黃金一樣。
  見所有人都望著他,張昌宗臉色有些尷尬,拉過兄長的手臂,壓低聲音道:
  “陛下在甘露殿里大發雷霆,當著大臣的面叫你張巨蟒。”
  巨蟒?
  張易之有點懵了。
  他非常慌張。
  難道自己很偉碩的秘密被武則天發現了?
  究竟是誰泄露的風聲。
  張昌宗瞥了他一眼,沒好氣說道:
  “蛇代表著貪婪的意思,陛下諷刺你巨貪啊,幸好沒有下旨給你改名,否則淪為天下笑談。”
  張易之神色不由一愣,他想起來了,武則天可是最喜歡給別人改名字。
  先是她自己,搞了個武曌。
  名號——慈氏越古金輪圣神皇帝。
  慈氏就是彌勒佛,慈祥愛笑。
  越古就是超越古今。
  金輪,來源于佛教梵語,意味著統治四方。
  連起來的意思其實就是。
  一位慈祥的統治四方的神人……
  她自戀也就罷了,還要強施給他人。
  登基之初,就讓李顯李旦改姓武,后來大臣引用“子從母姓,于禮不合”,武則天方才罷休。
  最出名的當屬蝮虺蠎梟。
  武則天還是皇后時,殺死了自己的入宮死敵王皇后與蕭淑妃,改王姓為蟒姓,蕭姓為梟姓。
  武則天侄女魏國夫人受到高宗寵愛,她很吃醋,后來下毒毒死她,嫁禍給堂哥武惟良,武惟良這一脈被誅,且改為蝮姓。
  越王李貞舉兵造反,李貞一脈被改為虺姓。
  外族的李盡忠改叫李盡滅,孫萬榮叫孫萬斬。默啜改為斬啜,骨篤祿改叫不篤祿。
  武則天還將中書省改稱為鳳閣,門下省改為鸞臺。
  聽起來很有言情小說的感覺……
  如果要張易之形容武則天,那她就是——真·精神勝利法第一人!
  張昌宗見他噙著笑意,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兄長,你竟還笑得出來?”
  張易之奇怪道:“難道要我哭么?”
  “陛下為何叫你張巨蟒?肯定是對你有意見,這次你胃口太大了,讓陛下不滿啊。”
  張昌宗這般說道,神色極其嚴肅。
  “這些錢財,非偷搶而來,是我跟朝廷等價交換,合乎道義。陛下若是不滿,就讓她不滿吧。”
  張易之顯得很平靜。
  張昌宗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兄長,我建議退回四千斤,假如陛下心里留有芥蒂,實在得不償失啊!”
  “不可能!”
  張易之斷然拒絕。
  張昌宗急了,繼續勸阻:“兄長,錢乃身外之物……”
  “滾回家!”
  張易之直接截住他的話,負手走進府庫。
  他心里一點也不擔心,武則天鬧點小脾氣很正常嘛。
  就算她是主宰九州的帝皇,但她也是個女人!
  呵呵,反正武則天深諳精神勝利法。
  讓她心里多罵我幾句,罵到她出氣為止。
  張易之有點想笑。
  庫房內,八千斤黃金清點完畢。
  外面早有十幾輛馬車在排隊候著。
  張易之吩咐仆役:“整理好,一次可能運不完,多來幾趟。”
  這時,厙狄御正上前施禮道:
  “張督作,我告辭了。”
  “恩,慢走,”
  張易之作揖回禮。
  一旁的上官婉兒眉眼依舊冷冽,也不打招呼,直接移著蓮步就走。
  “上官舍人,且等一下,我有要事與你相商。”
  張易之臉色鄭重,認真無比道。
  厙狄御正略微有些訝異,也沒說什么,先行告退。
  上官婉兒用淡漠的目光看著張易之,輕啟朱唇道:“你我話不投機半句多。”
  對她而言,站在張易之面前,就是一種靈魂上的羞辱。
  那一天,曖昧的房間里。
  她滿懷憧憬,他無情無義。
  懂事以來,她第一次為男人流淚。
  可他走的背影那般決絕。
  她……
  他……
  算了,上官婉兒已不再去想,反正與張易之相同陌路!
  張易之走幾步到馬車前,撩開車簾提著一個大布袋,故作隨意道:
  “上官舍人,上次你助我脫險,我也沒什么能感謝你的,就送你一點金頭飾吧。”
  上官婉兒抿了抿紅潤的嘴唇。
  銅臭之物?
  這也太看不起人了,我上官像是缺錢的么?
  于是上官婉兒的眉頭愈加冰冷。
  其實她心里還是甜蜜蜜的,送女人頭飾,代表著什么不言而喻。
  張易之拖著布袋搬運上她的馬車里,轉頭道:“都是來自波斯大食國精致的金頭飾,也就十幾斤吧,你湊合著用。”
  說完就要離開。
  “你等下。”
  上官婉兒遲疑片刻,睜大著如水般的杏眸望著他,聲音變得很輕:
  “張……張公子,你對我究竟是何意思……”
  “打住。”張易之一聽到這些就一個頭兩個大。
  他最煩聽到情情愛愛的方面,必須立刻堵上她的嘴巴。
  上官婉兒被插嘴后,嗔怪的看了張易之一眼,然后開口道:“那我懂了,以后再說。”
  丟下這句話,她便邁著大長腿走向馬車,腳步也變得輕盈松快。
  懂了?
  你又懂什么了?
  張易之瞬間懵逼。
  等下,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
  自己送金飾是為了維持和上官婉兒的關系,畢竟上官是武則天的親信,他想時常知道武則天的心情。
  跟上官鬧僵,于自己而言有弊無利,所以就送些頭飾挽救關系。
  難不成她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