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板的這口驚，最終還是沒壓住。
他是真沒想到，一向低調的通天坊背后，竟然連著另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更夸張的是，他們還是通過類似于“聯姻”的辦法達成的互助。
“之前見那第五流離，就聽他一直在給自家將出生的孩兒尋找各種靈物護身。還給了他一方大衍寶璽，交由掌門墨君為他雕琢成靈器。
卻沒想到，他家孩兒居然是和通天坊的大師姐生的！”
老江坐在洞府之外的石桌邊，一邊擦著嘴邊的水漬，一邊看向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的山秋明，他語氣不善的說：
“你這混球，就是故意來嚇唬我？”
“哪里是嚇唬你？”
老山反唇相譏說：
“我當時也被嚇壞了好嘛？這事連我姐姐那通天坊真傳弟子都不知道，還是那位大師姐召我入寶瓶山中，親自與我說的。”
“等等，這些事怎么都是那位大師姐在說？”
江老板伸出手，做了個暫停的動作，他問到：
“他們通天坊沒有掌門嗎？所有事都是大師姐說了算？”
“有啊，是個白胡子老頭，苦海修為，我還親眼見到了。但他身為掌門，是沒辦法處理宗門和外界事務的，只能由自家大弟子來。”
山秋明像是回憶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他抖了抖身體，對眼前江夏說：
“通天坊監控調節天下靈氣流動這事，我們都知道，但他們是如何精準計算出天下靈氣刻度的，我猜你一定想不到。
他家掌門寶瓶真人，在三百多年前，就以身合道了。
以苦海元神融入苦木境天下各處靈脈之中，感知調節，維持靈氣各處均勻散布，再將細辛大娘娘從各界抽取的靈氣填充到大地脈中。
你是不知道那個場面有多驚悚嚇人。
那白胡子老頭已和寶瓶山中的建木本體融合，其四肢血骨都已融入樹中，就剩下一個腦袋被卡在樹干里。
我老山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但看了那玩意，我那一夜晚上可是做了噩夢的。”
“他一個苦海，也能以身合道？”
江老板照著山秋明的描述，想了想那個場面，頓時一陣搖頭，確實像是精神污染，很有克系風格。
但他也有自己的疑問，看向老山，說：
“不是說，只有彼岸才能以身合天道，化身世界意志嗎？”
“當然不是那寶瓶真人自己完成的。”
山秋明嘆了口氣：
“根據通天坊大師姐的說法，是浮石與細辛兩位道祖出手相助。
說是以身合道，其實倒更像是融于殘破天道之中，做了一方專管天下靈氣流動的掌事。
就如凡人民間的話本故事，說什么三十三重天上有天帝，設了天庭百官，管理仙界人界一樣，這個故事可不是空穴來風的。
這故事的原型，就是如寶瓶真人這樣融入殘破天道的大能。
苦木境天道在五百年前不就碎了嗎？浮石道祖犧牲自己，以身合道，維持住苦木境不亡，但他一人也難以調度天下千萬事。
便要有助手的。
寶瓶真人管理天下靈氣流動，是‘天官’，但卻不是唯一一個。
我也是從那位挺著大肚子的大師姐那里知曉這秘辛。
西海蕩魔之后，有最少七位苦海，為了苦木境眾生存亡，甘愿如寶瓶真人那樣，以身合天道，作為苦木境規則秩序的一部分。
每人都有分管之事。
如監控調動天下靈氣、幫助細辛娘娘以神木本體根須串聯五洲之地，維持世界不碎、還有白晝黑夜之分，天下行云布雨、操縱生靈輪回，使凡人國度國泰民安，生靈滋長等等。
苦木境的‘新天道’，就是由這七位先賢與浮石，細辛兩位道祖一起撐起來的。
用你更熟悉的話說，就是這個世界的世界之心，不只是浮石道祖一位，它是由九位先賢共同組成的。
當然，浮石和細辛兩位，是重中之重。
其他七位都是為他們服務的。”
老山帶回的消息，讓江老板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算是補全了他對于苦木境現狀認知的最后一環，但很快，老江就捕捉到了一個很關鍵的信息，他抬起頭，看向山秋明，說：
“你方才說，有先賢在負責操縱生靈輪回？所以，苦木境是有黃泉幽冥的？”
“有，我也知道你想問什么。”
老山嘆了口氣，說：
“那位大師姐專門與我說過這件事，苦木境的黃泉幽冥是天道破損后，由浮石道祖重新做出來的。
用的是一方域外大靈界。
與苦木境通過一樣奇特靈寶互通，來完成生死交替。”
說到這里，山秋明看了一眼老江，說：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凄煌谷的靈寶，六道輪回！你現在知道為什么陰符公搞這么多事都有恃無恐了吧？
仙盟不會允許凄煌谷和萬獸宗一樣滅門的。
那意味著苦木境的生死循環會被打破。
實際上，我這次回來，還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那位大師姐是替通天山二圣傳話的，浮石道祖要求你把六道輪回的兩個組件，那惡鬼靈幡和八苦寶輪給陰符公送回去。
六道輪回停轉已經快兩個月了。
苦木境積壓的生魂已經到了一個很龐大的數量，必須被送去幽冥界，否則會讓天道運轉受到影響。”
“難道那老銀幣一直沒有上門討要這兩件靈物，他是算準了仙盟會出面幫他討回。厲害啊！”
老江冷笑了一聲。
卻沒有山秋明想象中的暴怒，相反，他臉色平靜的反問到：
“也就是說，仙盟的底線是生死兩界，黃泉幽冥的規則只要不受影響就好，六道輪回靈寶必須繼續運轉，但被誰控制他們不管，對吧？”
“呃？”
老山撓了撓頭，說：
“我怎么沒想到這個？
對哦，那位大師姐傳話時也沒說六道輪回一定得繼續留在凄煌谷手中，當初那靈寶分給他們，也只是因為他們修鬼道秘術，更好管理幽冥界罷了。”
“所以說，你們這些體修腦子里裝的都是肌肉！”
江夏嗤笑了一聲，說：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了，你還聽不懂，也就只能當個傳話的了。我問你，你在通天坊中，可曾見過他們存放靈氣的秘地？”
“沒有。”
老山搖頭說：
“但那些秘地肯定是有的，他家大師姐帶我游覽寶瓶山時，也曾說過，這諸多年來，通天坊一直在為可能到來的靈氣枯竭做準備。
他們麾下有靈氣海七座，安置于苦木境各處秘地中，一旦再無法從域外靈界獲取靈氣，那些被制作好的靈氣海就會被開啟使用。
但以苦木境目前的靈氣消耗，七座靈海最多撐十年，如果進行靈氣管制的話，能撐的時間久一點。
不過，若真到那個地步，苦木境這修行體系就要大變樣了。
以往修士繁榮將再不可見，苦木境也會陷入靈氣枯竭的天災之中。
所以，他家大師姐讓我你，說是你和通天山二圣有什么密約她管不到，但如果你繼續這么豪取靈界，會嚴重加快靈氣枯竭時刻的到來。
若是沒有荒主的威脅倒也罷了。
但眼下罪淵暴動，十年中必有大戰，這個節骨眼上，她請你暫時收一收手，別影響仙盟備戰，等到大戰結束之后，再做獵取。”
“說的合情合理啊。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相，我都要一口答應下來了。”
江老板喝完一口茶水，語氣隨意的說：
“還是勸我冷靜，勸我不要太激進，但我倒是想問一句，他們這群人憑什么那么有信心，能二次封印荒主魔念？
他們說我孤注一擲，在我看來，他們何嘗也不是在孤注一擲呢？
贏了也是慘勝，必有一地要重演西陸陸沉之災。
輸，那是大概率的。
一旦輸了，荒主魔念回歸黑暗星域，暫停五百年的毀滅擴張重啟，壓得越狠，反彈越兇。到時苦木境就是第一個死者。
連帶著整個群星都要為他們陪葬。”
“這不是沒辦法嘛。”
山秋明活動了一下手指，看了一眼老江冷漠的臉，他猶豫了一下，說：
“你也別怪我說話太直接，老江，你我乃是貧賤之交，是兄弟一流的關系，有些話我之前就想說了。
我是見過你解救域外生靈，我親眼見過你付出的那些，所以我愿意相信你，跟著你一條路走到黑也無所謂。
了不起就是戰死沙場嘛。
但我信你，不代表旁人就要如我一樣信你。
主要是，你想讓仙盟中那群老成持重的老頭老太太壓上一切跟你干，你得給他們看到一些東西。
你宣稱的另一個選擇。
鉅子大人當年留下的那個上策...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得讓他們親眼看到除了決死一搏之外的另一條路。
你不能空口白牙的要求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冒險身上，讓大家在還能決死一戰的情況下主動放棄。
我覺得吧，以你在西海和北境做的事，若是放在以往，早就觸怒仙盟，大動干戈了。
但你看現在，他們好像沒看到你做的事，選擇了充耳不聞，任由你去亂搞，這不也代表著仙盟那邊其實也很矛盾嗎？
他們愿意相信鉅子留下的上策，他們也很希望你能成功。
但苦木境這億萬生靈的擔子壓在他們肩上，他們不能，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撂了挑子吧？
所以，你就別和仙盟繼續硬頂了。
要我說，這苦木境的事，你現在也不用管了，趕緊去尋鉅子留下的上策破局之法，什么金蟬脫殼之類的。
只要你能給他們看到這些，他們又不是傻。
如果能活，誰又愿意死？”
“道理是這個道理，我也能想的明白，我也一直在做，但證明希望也是需要時間的。”
面對老山的一番肺腑之言，老江也語氣無奈的說：
“我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老山。這靈界獵取之事，不是我非要和仙盟頂牛，而是我不得不做。
這片群星被荒主肆虐之下，靈界的數量已經非常非常少了。
每一個遺存下來的靈界，都是我們以后反攻荒主的希望，現在任由苦木境繼續抽取它們，那就是自毀未來。
就算二次封魔贏了，我們能得到的 也只有一個靈氣枯竭的敗亡未來。
他們是在抗爭，但方法不對。
總想著打仗打仗。
但仗打完了，一切都戛然而止了嗎？
不，仗打完了，生活還要繼續的。
若是真砸鍋賣鐵打贏這一仗，都不用荒主親自來毀滅我們，等到苦木境無法找到新靈界來抽取靈氣之后，我們自己就會把自己餓死渴死。
不能只看眼下，目光要長遠一些。”
“你！”
山秋明瞪圓眼睛，說：
“別人都想著怎么熬過荒主魔災，你竟都敢想如何反攻了...你讓我說你什么好？這一波都熬不過去的話，還談個屁的反攻啊。”
“嘁，所以說，你這就是凡人的智慧。”
老江悠然的哼了一聲，他抬起手指，用靈氣在手心塑造出一只惟妙惟肖的鴿子。
他看著這鴿子，說：
“我是被釋放的鴿子，注定要飛過黑暗群星，就是要宣告大洪水已經退去，反攻的時代會到來的。
它會由我親手推開。
這是更高級意志的體現！別問是誰，我現在也不知道，但肯定是個很厲害的家伙，說不定是一個可以荒主對抗的家伙呢。
但怎么說呢，這都需要時間。
我現在拿不出證據，但很快，真的很快，我就會觸摸到那些我所宣稱...
擦亮眼睛等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