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的事，怕是整個天下都知道了。”
老江駕著騶吾車在西海上穿行，往龍宮廢墟趕去，在車廂里，顧淼丫頭正盤坐在那里，一口一個吃著果子。
她剛從罪淵那邊回來，這會是給老板匯報“外交”工作，順便扯扯閑篇。
這頭上長角的丫頭帶著一股莫名的興奮，對老江描述道：
“我在燈叔那邊留了一天，能見天下四洲的各個宗門派來弟子，要么送掌門信函，要么就是帶話來問，想要弄清楚西海之事的緣由。
只是燈叔不耐煩這些，便都差我打發了。
好威風啊。”
顧淼將一個怪異的果子丟進嘴里，咬的汁水四濺，歪著頭回憶昨天的事，繪聲繪色的對老江說：
“我最初還有禮貌的回絕，后來燈叔告訴我，就把那些書信丟出去，再呵斥兩句，讓他們趕緊滾，莫要打擾罪淵鎮壓大事。
我便那么說了。
端的是囂張跋扈。
但那些大宗門的弟子們還得賠著笑，可別提有多滑稽了。老板啊，這成了苦海大能就是好，所謂雷霆雨露，旁人都得受著。
你說我啥時候，才能有燈叔那樣的威風？”
“你問我，我問誰。”
老江撇了撇嘴，他回看了一眼顧淼身前放著的一堆朱紅果子，說：
“那是什么東西？吃的這么香，你燈叔給你的？”
“嗯，燈叔專門去西海的龍宮秘地采的。”
顧淼拿起一個果子，在手里把玩，說：
“這是專門給妖龍吃的，最是能穩定龍氣，調養軀體，還能讓我的角不發癢，這幾日它在長，就如百爪撓心，偏偏還碰不得。”
兇暴丫頭指著自己額頭上越發崢嶸的龍角說：
“碰一碰就疼。
燈叔說這是好事，就給了我這些果子，說是吃完就不疼了。這果子也沒什么味道，全當是零嘴嘗一嘗。
就當磨牙了。”
“給我一個。”
老江伸手討要，顧淼丟了一個給他，又說：
“這果子人族能不能吃我不知道啊。老板，你小心點吃，吃出問題來我不負責啊。”
“瞧不起誰呢。”
江老板嗤笑一聲，隨手把那拳頭大小的朱紅果子塞進嘴里，學著顧淼那樣咔擦一咬，結果差點把牙崩掉了。
這玩意真硬！
難怪顧淼說拿來磨牙...
她已洗去凡髓，成為真正的龍族一脈，牙尖嘴利可不是說說而已，老江這人族牙齒，還真有些對付不了這龍物妖果。
不過汁水多，咬開之后就和喝水一樣，但確實沒什么味道。
江夏握著獸牙，調整了一下騶吾車的方向，先去最近的避水宮尋星陣，再去之前被毀棄的大日宮。
老寒淵那邊是個明事理的。
有顧淼隨行，老龍王想來不會阻止老江的行動。
根據老江在鴻雁會買的情報來看，三大龍宮治下的靈界有十六個，不分大小，都是沿著西海大地脈放置，真要尋起來也簡單。
石榴今早已經被派出去搜索了，只待老江一到就能行事。
“你家燈叔沒給你說一說西海局勢嗎？龍宮毀了兩個，除了老寒淵收攏了些精銳外，很多西海妖族都逃去了北境。
尤其是避水王一脈，那些躲過了明理院殺伐的龍子龍孫都跑去憾地山求庇護了。仙盟也沒個話？”
江夏問了句，顧淼想了想，說：
“燈叔倒是提過兩句，說是三大海眼事關罪淵魔氣洗滌，是要立刻重建的。避水王那個大海眼，之后要交給黎水大娘娘看顧。
還說南荒那邊已經不許大娘娘回歸，精怪三神是徹底鬧翻了，南荒信奉黎水氏的部落殘余都遷到了西海。
靠近星羅海那一塊，以后就是黎水大娘娘的道場。
而大日宮的大海眼，則要交給那個北境蛇精巴夫人掌管。”
說到這里，顧淼不屑的撇了撇嘴，說：
“巴夫人覬覦海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巴蛇妖怪的修行到緊要關頭，正要借大海眼的靈水洗刷，完成她的大修行。
之前就不停的派使者去燈叔那里進言，說龍宮的壞話，想要謀得一個海眼。
此番咱們墨家人背了鍋，掌門斬了大日王，倒是給了她好機會。
說起來，老板，巴夫人當年借著北境妖亂，一夜毀了我師父的小國，逼得你家師姐逃亡東土。師父那個人膽小，又不想因為自己挑起宗門和墜星澗的矛盾。
她之前是打算獨自吞了這苦果。
但我不要看師父難過，我是要為她出氣報仇的。這恩怨你認不認？”
“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家拱火！”
江老板回頭瞪了一眼顧淼，說：
“人家巴夫人乃是尋道境大妖王，只差一步就要入苦海的，麾下又有墜星澗群妖追隨，那是麟主嫡系。
巴夫人又是麟主養女，你仗著你也是麟主養女，可以和巴夫人斗一斗，那是你家家事，打破頭都是一家人。
麟主也不好管。
但我們這些外人要是介入其中，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麟主殺不得你們，難道還殺不得我？”
“我問過燈叔啦。”
顧淼眨著眼睛，語氣輕佻的說：
“他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巴夫人自己控不得妖物獸性惹出的因果，就由她自己化解，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這事燈叔不管的。
只要巴夫人不死，他就不會插手。
把握住度就好了。
老板你自己要是不方便出手，就借我幾個厲害點的手段，我去給師父報仇出氣嘛。”
“你還是穩著點吧。”
江夏有些意動，但隨后就搖了搖頭，對顧淼說：
“別仗著自己得了龍相神通，就隨意行事，畢竟天賦是一方面，修行戰力是另一方面。
就你現在這神通修為，敢跑去挑釁，怕是要被那蛇精把腦漿子打出來。
落雁師姐國破家亡已是多年前的事，她把這事埋在心里不告知旁人，自有她的打算。你別借著‘為她好’的名義去做魯莽事。
到時還得讓師姐再為你多操一份心。
且等你那‘睚眥’靈寶煉成之后，再說給師姐出氣的話。”
江老板停了停，語氣溫和的說：
“真到那一日，自然有好東西給你的。”
“嘛，有老板這句話就好了。”
氣鼓鼓的顧淼頓時又開心起來，她是知道老板一言九鼎，既然應下這事，到時候肯定會幫忙的。
嘁，區區一頭蛇精罷了。
老板連苦海都宰了，還怕她一個大妖王不成？
“嗡”
騶吾車認準方位，一頭挪移到深海之下，借著石榴的定位，精準的落在避水宮的凄涼遺跡中，小山怪正在那里等他們。
在它身旁，還有一頭碩大驚艷的紅色鯉龍于海中巡游，正在催動一眾水行精怪，往破碎的大海眼處堆砌砂石。
這是黎水大娘娘麾下的精怪們，看樣子是要重修大海眼封印了。
見到老江過來，石榴嗖的一聲跳到江老板肩膀上，咬耳朵對他說：
“事發了！
雁蕩池那邊派了風伯過來問鎮山婆婆和扶余大山神的下落，被本怪搪塞過去了。你趕緊想辦法，把婆婆和大山神弄回來。
這瞞不住多久的。”
“怕個甚，淡定點。”
老江面無表情的擺了擺手，又問到：
“大娘娘不在嗎？”
“黎水娘娘去通天山了。常山，京墨二位大神也去了，說是要找細辛娘娘評理斷官司，不鬧個結果出來，它們是不會回來的。”
石榴看了一眼紅色鯉龍的方向，說：
“現在西海這邊是紅姑掌事，云水娘娘那個搗蛋鬼被派回南荒去，當黎水大娘娘在那邊的代表。已經有大批水行精怪從大澤里往西海遷徙。
我聽石豆說，雁蕩池現在整日鬧哄哄的，有勸水行精怪留下的，還有罵著讓滾的，我輩精怪一向團結，卻不想現在卻鬧出了分裂之事。
真是嗚呼哀哉。”
“跟誰學的這酸話？”
江老板瞪了一眼哀嘆不休的石榴，他說：
“精怪分開兩處繁衍生息乃是好事，你這貨也是知道苦木境情況的，這哪里是分裂，這分明就是精怪也干起了兩頭下注的打算。
是要為精怪一族留下些傳承。
你這傻貨看不懂就別亂說。
靈陣找到了嗎？”
“嗯，好找得很，順著地脈一路走就能找到。”
石榴指著眼前的廢墟，四個點上被它插了小旗子，對老江說：
“就在那里，趕緊去做吧，免得被紅姑發現，事情可就不妙了。”
“說你傻，你還真是傻。”
老江笑了一聲，也不理會這腦子空空的笨石榴。
自己閃身出去做事，這會龍宮廢墟又沒個人阻攔，四周精怪們喊著號子在整理大海眼的廢墟，更沒人跑過來看老江作妖。
剩下四個星陣不出三十息，就被老江搞定。
七寶妙樹上的枝椏上，又多出四朵虛弱小花，但老江回來時，卻是一臉陰沉。無他，皆因為這四個靈界的情況，要比伊甸園那邊更慘一些。
大靈界是極其罕見的，龍宮治下這些都是小靈界，但靈氣流逝的情況非常嚴重，就像是快被抽干果肉的干癟果子。
有兩個已經近乎靈氣荒漠，快要到末法時代，連細辛娘娘種在小靈界里的建木都已經枯萎了。
“五百年里一直在尋靈界，但靈界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老江駕馭著騶吾車重新啟程，一邊長距離空間跳躍，一邊對顧淼和石榴說：
“就墨家仙門留下那些星陣，都被開的差不多了，欽天院那邊還有殘存一些，但數量也是杯水車薪。
就算沒有我來做事，就以現在苦木境抽取靈氣的速度，最多三十年之后，一樣會無以為繼。
這就是涸澤而漁，一點長遠打算都不講。”
“但通天坊，寶瓶山那邊肯定存著靈氣。”
顧淼眨著眼睛對老板說：
“他們抽了五百年，就算每年只截留一丟丟，通天坊存著的靈氣都是個天文數字了。那些就是苦木境的‘靈氣儲備’。
一旦再尋不到靈界抽取，通天坊手里的靈氣儲備，就是苦木境最后的續命之法。”
“真要動用那些，這苦木境也就差不多要完蛋了。”
江老板長嘆一聲，看著下方西海波光粼粼，絲毫不見前幾日的魔潮混亂，他說：
“我若是龍宮三王，看到這般情況，我也要死中求活呀。只是避水王腦子不清醒，就算奪了周天星盤，又能逃到哪里去？
這可是無量天劫，群星再無一處安樂鄉，跑出去也是茍活百年罷了。
荒主還在一天，整個宇宙注定不得安寧。”
他的話剛說完，在騶吾車靠近大日宮廢墟時，就有一條百丈妖蛇從海里一躍而起，吐著蛇信子攔在眼前。
它以怪異聲調尖叫到：
“來者止步！前方乃是墜星澗巴夫人道場，我家大王得了仙盟詔令，安護海眼，乃是大事！近些時日閉門謝客，還請道友行個方便。
掉頭離開吧。”
“老板老板，看！巴夫人主動挑釁你了！”
車廂里的顧淼狂喜，拍著老江的后背大喊到：
“它們不給你面子啊！這能忍？”
“老板干他娘的！我給你打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