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雜著精純靈氣的云霧浴池中，江夏靠在水邊，半閉著眼睛，聽身后女狼妖，給他講解自己那套功法的奇異。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作為一個修行的門外漢，江夏自己到目前為止，只見過三套修行功法。
一套是王六福給的墨霜山入門功法，名叫《墨經初解》。
另外兩套，就都是鴉先生給的，除了《天機墨卷》之外，還有一本戰斗用的《神武舍身決》。
那本更像是技巧的書，江夏還沒怎么看呢。
他完全無法從字面去評價功法的好壞。
而劉慧是個妖將，相當于人族的存真境修士，境界不上不下，雖然兩族修行方法不同，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在修行這一方面，劉慧絕對是江夏目前這個還不穩定的小團體里的南波萬。
女狼妖有求于江夏，因而這一次的解釋就很詳細，它特有的，那種從嗓子眼發出的沙啞的聲音，在浴池中低聲回蕩。
“你那套功法，我雖沒有看到內容，但看了行氣圖，就大概能猜到它的效用，吸納流轉，以靈淬體，溫養暗傷，化解靈力，靈氣化盾，百穴歸一等等奇效。
但除了吞吐轉化靈氣的速度更快，產生的靈氣更溫潤凝實之外，比起萬獸宗給我等妖修的功法，倒也不是很出奇。”
狼妖有理有據的說：
“只能說它該有的都有，勝在全面，卻中庸一些，以它的行氣路數，雖說不需輔助特殊奇寶，讓修行不那么苛刻。
但反過來說，正因為不需要奇寶輔助修行，導致它產出的靈力就是最普通最純粹的靈力，不帶如火如冰，化風化雷的諸般妙用。
更不能修出什么練氣境的后天神通。
我見的人族功法其實不太多，但以我的見識來看，這套功法對你們人族修士而言，也就是堪堪到上品的水平。
和東土人族那些很有名的筑基功法比，比如昆侖派可以修出后天妙劍神通的昆侖古劍決。
或者萬獸宗人族修士專注鍛體的三十六變天罡初解，確實算不得頂級。”
“既然不算頂級，那你為何這么渴求呢？”
江夏并不太失望，他問了句。
身后狼妖摸了摸左眼的眼罩，隔了幾秒，嘆了口氣，說：
“對人族修士而言不算頂級，但對于我這樣求化形的妖怪來說，就很好了，對你們而言的缺點，對我來說，卻是大大的優點。”
“先等等，我之前就聽一位朋友說，妖怪修行有兩條路可走。”
江夏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他回憶著之前和石榴在鳳山山洞聊妖怪時的閑言碎語，問到：
“一者是專注錘鍛妖軀，放棄化形，走純正妖修，最后修成妖圣不滅體。
另一路，便是你這樣，在初期謀求化形，化作人類軀體，再做打算，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要學人類的功法？
妖怪走妖修之路，難道不是更好嗎？”
這個問題，讓狼妖劉慧的表情變了變。
它僅剩下的右眼里，浮現出一抹暗淡與無奈，就連挺起的雙耳都垂了下來，它說：
“老板你把這想得太簡單了。
人族修士修行要過雷劫，我們妖怪修行，自然也有妖雷劫，純正妖修之路，走的是逆天而為，吞萬物而化己身。
我聽之前馴養我的長老說，這是違天道之事，自然被天道所棄，妖修們遭遇的妖雷劫，要比人族修士猛烈數倍。
如果不是天神異種，或者有荒古神獸血脈，純正妖修這條路，基本大妖境就是盡頭了。
我妖族目前的大圣有三位。
北境憾地山的憾地大圣有荒古夔牛血脈，自己還是青兕異種，這才走通了妖修，煉成不滅體。
而我狼族嘯風大圣，也是血煞異種，這才能走妖修，可惜修行時出了岔子，最后不得不轉入化形，但卻走火入魔，現在還被鎮壓在鎮魔塔里。
最后一位鎮海大圣麟主，也走的都是化形之路。
它們兩位可都是驚才絕艷之妖，連它們都走不通妖修之路，我一個普普通通的黑狼，又怎么敢嘗試呢？”
“普普通通？”
江夏撇了撇嘴，又往浴池里撒了把仙錢，維持著精純靈氣的濃度，他說：
“你很不老實啊，劉慧。
如果你真的是普普通通的狼妖，我可不信那萬獸宗長老是失心瘋了，會把你從小培養到妖將？
你自己之前也說了，人家長老麾下，可是有不止一頭大妖戰獸的，不過，這就是你自己的秘密了。
你不說，我也不想問。
說說化形吧。
為什么這么追求化形？”
狼妖的頭低下更低。
顯然是因為江夏說對了，它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狼妖，但也并未解釋這個，而是順著江夏的話，又說到：
“因為要修元神。”
“我妖族神魂，不比人族鐘靈俊秀，在境界低的時候，針對神魂的攻擊，幾乎是所有妖怪的克星。
而人族的功法，不管是什么路數，修魂都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在晉入修神境后，神魂修的圓滿化作元神。
就算軀體被毀，元神也能逃離。
伺機奪舍重生，或者找天材地寶重塑軀體，這樣一來，人族高階修士存活的幾率就要遠比我們妖怪們高得多。
而修元神，也讓人族可以繼續尋覓大道神通，甚至最后元神能脫離肉體而單獨存在，堪稱不死。
而反觀妖物，神魂脆弱些。
若是不想辦法加強，在妖王境后，修行就幾乎寸步難行，而化形，就是我妖族前輩，向人族學習后總結出的彌補之法。
將妖軀模仿人族化作人體，在保留妖族本相的同時，也能學人族功法，蓄養神魂，這樣一來，就是身魂同修。”
說到這里，劉慧的獨眼中閃出一縷光芒，它期待的說：
“若是化形妖怪也能修出元神來，再加上我妖族本相，軀體強橫，就能維持對同境的人族修士的壓制。
最少是持平，不漏短板。
若能尋到上好功法，還能修出后天神通來，再加上我妖族異種的先天神通，這修行路就能走的更順暢。
但想要學人族功法，最少體內得如人族一樣，有各處經絡神庭吧？”
“嗯，懂了。”
江夏文縐縐的總結到：
“正統妖修，是損不足而壯有余，專攻一點，極限強化。你們這種化形之術，則是損有余而補不足，走全面中庸，求的就是規避風險，不留短板。
但你還沒說，為什么我這本功法，對你而言，要比其他功法更好？”
“因為它易學！”
都說了這么多了，劉慧也不再藏著掖著，很坦然的說：
“不只是說入門簡單，而是它的適用性極強！
就如你的左臂失去，體內缺了一塊，這是人族低階修士的大忌，你缺了左臂經絡，很多入門功法你就沒辦法學，沒辦法完成體內小周天運轉。
但這本功法，不一樣！
我為你洗髓的時候，已經注意到了。
就算沒有左臂，你依然很順利的完成周天循環。這就意味著，就算是 我這樣半化形的妖物，體內經絡還未完全塑造，肯定也能學。
如果我現在就學，不但能讓我化形速度更快，還不會耽擱我本身的妖軀修行。
大大的節省時間。
二來。
這功法雖然不帶神異，也修不出后天神通，但它耐性極強！”
女狼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對江夏說：
“老板，你可知曉尋常入門功法，哪怕是萬獸宗那樣的大宗，供弟子修行，最多到練氣境后期，就得換更高階的功法，從頭開始學。
那些功法是宗門掌門用心編纂，一脈相承，圖的就是循序漸進，雖花了時間，但勝在穩定，修行不易出錯。
而你這本功法，很神奇。
僅從行氣圖的復雜程度來看，它可以供你從凡軀一路修到修神境！
而且它轉化的靈力很溫潤，不帶一絲暴戾，中正平和到極處，就算再修一門其他功法，也不會對它造成影響。
這樣適用性強大的神奇功法，別說見了。
我從出生到現在，二十年里，聽都沒聽過，而我只求以此功法溫養神魂，不求它有多么強大，多么神奇。
我自修有兩道先天神通，妖軀強大，也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劉慧說的興奮。
結果說禿嚕了嘴。
它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一下子漏了兩個底給江夏。
后者靠在水池邊，不動聲色的等到劉慧說完之后，他才慢悠悠的說到：
“你有兩道先天神通。
雖然我不知道先天神通是什么玩意，但聽起來就很厲害，而且，你還說，你從出生到現在就二十年？
還沒我年紀大！
二十年的時間，就從小妖修到了妖將境，這比坐火箭都快劉慧啊劉慧，你還敢說，你是頭普普通通的狼妖？”
“我”
劉慧的眼睛瞪大，它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了，更妙的是，這一次還不是江夏引導它的，是它自己說漏了嘴。
心里一時又急又氣。
那大尾巴，也搖的更劇烈了些，如掃帚一樣，揮的是虎虎生風。
“唰啦”
江夏倒也沒有理會這年輕狼妖的窘迫。
幾分鐘之后，他汲取完了水池中所有的精煉靈氣，就感覺自己如沐春風，體內靈氣沿著狼妖為他洗髓塑造的小周天運轉，讓他感覺舒適的很。
就和喝醉了，或者醉氧一樣，暈暈乎乎的。
他從水池中站起身，光滑如玉的背部有水滴落下，拿過布巾擦拭身體，對身后低著頭的劉慧說：
“功法，我可以給你。”
“嗯？”
劉慧猛地抬起頭，右眼里滿是驚喜，但看到江夏裸體的樣子，它又猛地低下頭，不敢去看。
“但之前簽合同的時候，我給你算過了，以你的薪水，要償還你造成的破壞，最少得十年，那本功法對你很重要。
我也不好定價，不如你自己說，你愿意花多少，去換來它？”
江夏拿起黑色的長衫，穿在身上，一邊穿，一邊說：
“又或者，我不要你這可憐的負債人再給我錢，或者玩些花樣，讓你背上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務。
你畢竟是個才二十歲的小狼妖，以妖怪的壽命來看，你甚至還沒成年。
我一個大男人，不欺負你。
小狼妖，你可以拿另一件東西來換。”
“什么？”
劉慧語氣復雜的問了句。
江夏揉了揉濕潤的頭發，回頭看了它一眼，認真的說：
“信任！”
“現在和你談忠誠，還不到時候。
我也知道循序漸進的道理，所以我要的不多，只要你的信任 我的意思是，真正的那種信任。
那種我取了你腦子里的小東西，你也不會揮爪干掉我的信任。
那種愿意和我們這些人，一起做點事的信任。
那種我們放你自由，你也不會背地里捅我們一刀的信任。
或者換一種你更熟悉的描述。
我，和我的兄弟們，想和你做朋友，抱有秘密的狼妖劉慧，你，愿意嗎？
以及如果你愿意。
你又該怎么用行動表達你的愿意呢？”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好好想一想吧。
三天之后，我希望看到你的答復，我也希望，我能心甘情愿的，把這神奇而有趣的素衣經，分享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