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矜天半瞇的眼眸微微睜開，看著鳳羨予，對上他寧靜溫柔的眸光。
微醺的醉意散去七八分，目光也變得格外清明起來。
“不怨我？”
畢竟這世間，只有她和幕后黑手江凌月，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鳳羨予既然看出她不是真正的初安，正常情況下，應該是懷疑和責難的。
不過……
想到鳳羨予這個看似孱弱，實則聰明睿智的青年，以他的智慧和秉性，猜到接近真相的一些事情，倒也不足為奇。
鳳羨予在鳳矜天身邊坐下，看著她，目光真誠。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能感覺出來，你不是會平白無故害人的人。”
“況且，你的能力那么強，這樣的你，根本不需要任何陰謀詭計來算計我和娘。”
“所以我推測，妹妹的消失，與你無關。”
鳳矜天心想，果然如此。
聰明如鳳羨予，還真是猜的不離十，是個難得的清明通透之人。
既然如此，鳳矜天也就敞開了說，將原身死亡一事，告知了他。
“我醒來的時候，就成了你妹妹，當時身中美人酥，屋子里除了這具身體，還有一個叫王小八的，還差點被隔壁的林大嬸，帶人捉奸在床。”
鳳羨予聽到這，一顆心猛地一緊，神色也變得認真肅嚴起來。
“那天，我和娘回來，沒有看到你，村里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所以是你解決了一切？”
鳳矜天換了下躺靠的位置，才道：“王小八我讓人埋了，至于林大嬸，也讓人一并處理了。”
鳳羨予一愣，初安第二天就離開了，他和娘也很快搬走，一路去了焰云城。
還真沒有發現，隔壁林大嬸失蹤或者死亡。
以鳳羨予的智慧，自然從這些簡單的話語里，就推測出了大概。
有人給自家妹妹下藥，王小八會出現在妹妹房間里，絕不是意外。
還有林大嬸帶人捉奸，分明就是有備而來。
若是面對這一切的，是妹妹，那后果……
鳳羨予神色驟變，似想起什么，有些擔憂的看著鳳矜天。
“初安，你……那藥……”
比起鳳羨予的緊張，鳳矜天這個當事人，反倒是從容淡定，一副無關緊要的笑臉。
“江凌月出手時，下了血本，她的人給林大嬸的美人酥，來自無生谷，沒有解藥，若不與人同歡好，就會全身經脈破裂，七竅流血而死。”
“還算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一個很不錯的解藥。”
似是想起什么，鳳矜天笑意加深了幾分，明亮的桃眸里，有種鳳羨予讀不懂的光澤。
鳳羨予心頭一震，既為鳳矜天提到江凌月這事，也為鳳矜天一事。
一時間，心情百感交雜，甚是復雜，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之前只猜測妹妹，或許是出于什么特殊原因，消失了，然后被鳳矜天無意中占用了身子。
卻不曾想，真相居然如此復雜且殘忍。
鳳矜天繼續道：“我也是當天夜里去林大嬸那里逼問真相，才知道是一個黑衣人，給了她五千兩銀子和美人酥，讓他對你妹妹下藥。”
“然后把王小八引過去，在事成之時，引村民們去當場撞破。”
“我也是因為看到江丞相來認親，才猜測這場陰謀，正是因為江丞相的到來，才引發的。”
“你妹妹在我來成為她之前，就已經死了，死因是她當時發現不對勁，就找了一顆清心凝神的丹藥吃，試圖緩解美人酥的藥效。”
“卻不曾想，適得其反，不但沒有緩解，反而讓美人酥藥效加劇，從合歡藥成了劇毒之藥，兩者相克，死于非命。”
鳳羨予臉色微微泛白，修長白皙的手指緊緊捏在一起，手背青筋并茂。
所以那時候，自己的妹妹，在他和娘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那么痛苦的死去了。
死的悄無聲息……
鳳矜天見他這樣，也沒繼續說了，給了他一些時間消化和緩解。
片刻，鳳羨予冷靜下來，混亂的思緒也漸漸理清楚。
“所以那個黑衣人，是江凌月的人，是她讓人給妹妹下藥，為的就是在江丞相來認她回去的時候，碰巧遇到妹妹被人捉奸，壞了名聲。”
“這樣一來，江丞相定然會對沒有感情的妹妹，生出不喜，從而打消了將妹妹接回去的念頭。”
不得不說，鳳羨予的思維確實極其縝密，短短時間內，就將一切串聯起來，就連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鳳矜天道：“我那時也懷疑你妹妹出事，跟江丞相到來，有所聯系。”
“后來回了江家，看到江凌月，我才確定，這件事情，幕后黑手確實是她。”
“作為江家小姐，十五年榮華富貴，得天獨厚，突然得知自己并非江家親生女，而自己的父親，還要去尋回江家真正的千金，她自然選擇先下手為強。”
“不過那時候江夫人需要親生子的血做藥引，只是江家的三個兒子，還不夠，還需要再加上一個人。”
“這也是為什么，江家會突然發現，江凌月不是江家的孩子，甚至不遠千里的找到了小江村。”
“江凌月大概是考慮到江夫人的病，所以沒有趕盡殺絕，只是打算毀了她的名聲，這樣一來，江丞相就不會把她接回江家。”
“最多取了她的血后，多給一些補償罷了。”
鳳羨予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事情。
“那你回去豈不是被他們放血……”
鳳矜天見鳳羨予是真的在關心自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
“我當時就發現不對勁了，所以提前跟江丞相做了交易，不過是放了一小碗血而已，沒事的。”
后來她就讓傅易邢打掩護，用玄骨針給寧洛茴治療，把病治好了，并沒有繼續放血。
只是這件事情，江家人都不知道罷了。
鳳矜天說的簡單，鳳羨予卻不覺得，事情會如她說的這么簡單。
這些事情聽起來似乎很容易辦到，可實則，每一步都在危險邊緣瘋狂試探。
稍有差池，她的下場就會和妹妹一樣……
鳳羨予神色復雜的看著鳳矜天：“你回到江府后，江凌月還有繼續對你下手嗎？”
“沒有，她被江家教養的很好，也遺傳了娘的智慧，冷靜精明，沉著穩重。”
“小江村一擊沒有斃命，她就沒再出手了。”
“何況后來發現我的到來，對她并沒有任何影響，就更不會輕易在我身上浪費精力，免得得不償失。”
鳳羨予聽著鳳矜天的輕笑，敏感的捕捉到了那句‘我的到來，對她并沒有任何影響，’背后隱藏的深意。
沒有影響，只代表一件事情。
那就是江家的人對她不好！
“初安……”鳳羨予話音一頓，想到什么，先問：“你的真名叫什么？”
“我和你妹妹很有緣，我們不但長的一樣，就連名字和取的字也都一樣。”
“我叫鳳矜天，字初安。”
鳳羨予又是一愣，隨即眉眼越發柔和溫軟下來。
這緣分，讓他的心不自覺的軟，更想要對眼前的女孩好了。
“初安，那我以后依舊叫你初安吧。”
鳳矜天淡笑的應了一聲：“嗯。”
“初安，江家對你是不是根本不上心，否則江凌月怎么會任由你存在江家，沒有再繼續對你動手。”
“他們對你是不是不好？”
鳳矜天道：“說不上好與壞，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而已。”
“我到江家，借用江家的名頭，和江家二小姐的身份行事，而江家借我的血救人，互換利益，互不相干而已。”
鳳羨予聞言，沒再問下去，他心中已經明白了，鳳矜天在江家到底是怎樣身份存在。
沒有親近，也沒有趕走，而外界流傳的，都是江家二小姐如何得承國公府和夜西侯府的喜歡。
看似一片和諧，實則冷暖自知，都不過是利益摻雜，沒有真心。
鳳羨予突然伸手給了鳳矜天一個擁抱：“初安，讓你替妹妹承受了這一切，是我們對不住你。”
“不僅給你帶來麻煩，甚至還讓你連帶著把我這個哥哥，還有娘，都一起接收，變成了自己的責任。”
這些，本來該是妹妹要去承受的。
若是妹妹還活著，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恐怕就算活著，這輩子也都毀了。
鳳矜天輕笑：“雖然是多了不少麻煩，可比起給我一個繼續活著的機會，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真要感謝的話，也該是我謝謝你們，既然占據了這個身體，擁有繼續活下去的機會，作為回報，自然也該承接關于這個身體所有的一切。”
“何況，哥哥和娘都很好，只要你們不嫌棄，我倒是希望一直有你們這樣的甜蜜負擔。”
鳳矜天說起甜言蜜語，那也是直往人心口戳的，讓人感動的不能自已。
鳳羨予瞬間被治愈了，動容的說：“能有你這么厲害的妹妹和女兒，是我們的榮幸。”
“初安，很高興有你這么一個妹妹。”
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一切，鳳羨予每次深想，就會越想越多，甚至越想越心驚動魄。
從察覺鳳矜天不是自己的親妹妹的那一刻開始，過往一切歷歷在目。
所有經歷的人事物，都在他腦海里過了一遍。
所以他很清楚，鳳矜天成為妹妹后，到底為他們做了多少事情。
從鳳四暗中保護，再到仙無神醫看似無意中的出現，救助和感謝的反過來為他們治療。
再到后來殺手襲擊，還有那些藥效神奇的丹藥，以及詭異莫測的銀魂神影功法。
種種一切，看似沒有聯系，實則只要用心，都有所關聯。
甚至后來，因為初安的幫助，他們回到了北月國，平復了一場宮變。
娘恢復了原本的身份，他也變成了世子。
他們母子徹底新生。
所有的一切，都朝著極好的方向發展。
若不是有初安，這一切是根本不會有的。
所以真要較真的論起來，初安她其實已經完全報答了，她占據妹妹身體的恩情。
而且只多不少。
松開鳳矜天，鳳羨予想到她中藥的事情，小心翼翼的詢問。
“初安，那為你解藥的那個人……有沒有處理好？需不需要哥哥做什么？”
“不用，”鳳矜天看向鳳羨予，唇角揚起一抹淺淺愉悅的弧度：“那個人挺好。”
“等以后時機到了，會讓哥哥和娘都見到的。”
鳳羨予微愣，這話的意思……
再看鳳矜天的神色，不像是壞，反倒是像發生了什么好事。
鳳羨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個人。
他略微驚異道：“那個人難道是……玄墨國那位小世子？”
鳳矜天笑了：“哥哥真聰明。”
鳳羨予深吸一口，實在有些難以想象當時的情景。
就算他不曾生活在南武國和玄墨國的皇城，也是聽說過不少這位小世子的傳聞的。
那樣一個被捧到天上的天之驕子，當時被初安一個陌生女孩子睡了，恐怕是狂風暴雨，毀天滅地吧。
初安居然還好好的活著，甚至還讓那小世子反過來對她好，捧著她，還真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奇跡。
之后鳳羨予看時間不早了，也就沒有繼續打擾鳳矜天。
關于江凌月以及妹妹的事情，他也沒有再細問。
妹妹的仇，作為親哥，他會親手去報。
哪怕那個仇人，才是他真正有血緣關系的親妹妹。
回去后，鳳羨予就開始著手調查這事情，甚至派了身邊的影衛，去南武國潛伏。
他要了解過去兩年，南武國發生的一切。
還要了解江凌月這個人，事無巨細。
兩天后，六仙山的人抵達皇城。
女皇讓鳳矜天去迎接，鳳矜天想了想，帶著兩位丞相，以及戶部和刑部兩位尚書，去了城門口迎接。
六仙山來訪的事情，早在半個月前就傳開了。
所以今日看到太女殿下帶著幾位大臣，出現在城門口，各家都收到消息，不少人都紛紛趕來觀望。
只見一行仙氣飄飄的人，御劍飛行而來，從天空落下。
這出場，當真是華麗仙氣，逼格滿滿。
鳳矜天神色淺淡平靜，唇角微微勾了勾。
六仙山的人如此出場，只有兩個可能。
要么是向大家展露他們的實力，讓她們做到心中有底，好加以衡量。
要么，就是下馬威，以作威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