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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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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下晌,秦念西正要去觀中請道云時,黃嬤嬤來了。

  秦念西還以為是老太妃有什么要緊事吩咐,聽得黃嬤嬤說老太妃午膳進得不好,細細問了幾句,便放下心來,微笑著對黃嬤嬤道:“老人家怕不就是喜歡個熱鬧,山中冷清,正好清風院來了幾位女客,阿念過會子便過去相請,若老太妃不嫌棄,便一起熱鬧一下。”

  黃嬤嬤見這姑娘果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便笑著答道:“姑娘放心,太妃最是親切不過。”

  秦念西笑著送了黃嬤嬤,又去了觀中看了看還在熟睡的阿升,才去請了道云過來。

  一番寒暄過后,道云給康家老太太細細診過脈才問道:“恕貧道冒昧,老人家早年生產時是否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康太太有些猶疑不定,以為秦念西一路上已經介紹過,尹艾望了秦念西一眼,見秦念西微微搖頭,便知她竟什么也沒有說,心下了然,這是不想左右法師的判斷。

  尹艾上前答道:“好叫法師知曉,早前秦姑娘診過,外祖母月子里曾遭遇父喪,又染過風寒。”

  道云聽得此處,便轉頭問道:“既是念丫頭已診過,何故還要貧道再診,阿念是心中有甚疑慮嗎?便說來聽聽。”

  見秦念西點頭細細講了一遍,道云搖頭對康家老太太道:“極是對癥,這病還得念丫頭用針才是,比湯藥來得更快。”

  見康家老太太和康太太一臉猶豫,便又安慰道:“對付這種沉疴隱疾,念丫頭之針灸手段,足以讓貧道等天下醫家汗顏,老太太盡管放心,她既說能治,便不會打誑語。”

  道云法師醫術精湛,在天下醫家中,也是數不出兩只手巴掌的人物,康家自是知道,見他如此說,康家老太太點頭笑道:“多謝法師指點,原是我們婦道人家,見識淺薄,還請秦家姑娘勿要放在心上。”

  道云笑笑道:“無礙,念丫頭心大得很,并不在意這些小節,施主配合治療便是,如此,貧道便先行告退了。”

  說著又扭頭對秦念西道:“既是家中有客,明日再來觀中看診吧。那小童有師弟替你看著,放心便是。”

  秦念西屈膝點頭致謝,道云便也不再多言語,只轉身退了出去。

  上院里,張老太爺正叫了張青川來。張青川見父親面色凝重,便不自覺地躬身聽吩咐。

  張老太爺沉聲道:“去西北邊的享堂先生遞了個信來,說是旌國大王子旌旗烈中了毒,旌國不知從何處探聽到,六皇子在萬壽觀驅毒的事情,旌國君王已經向今上遞了密信求援,國師畢彥已經護送大王子上路,來萬壽觀驅毒。”

  張青川聽得心中一沉:“莫不是百草殺?”

  張老太爺點點頭道:“正是。旌國主弱臣強,君王對國師言聽計從,大王子旌旗烈年十五,是國師選定的下一任國主人選,據說聰明天成,自小兒師從國師,國師門下弟子皆愿輔佐。”

  張青川沉吟道:“如此看來,果真如阿念所說,這下毒之人是要亂了天下,好起紛爭啊!”

  “眼前看來,的確如此,只如今天下太平,時機并不太好,此時動手,卻是為何?”張老太爺有些憂心忡忡。

  張青川想的卻是秦念西,有些猶疑說道:“那旌國國師經天緯地之才,阿念可如何藏得住?”

  張老太爺卻是微微嘆了口氣:“該來的,如何擋得住?”

  “廣南王太妃和六皇子如今可知情?”張青川又問道。

  “如今旌國與云國邦交友好,天下才得共享太平,今上必會將此事托付于廣南王太妃,于大局著想,阿念定要出手,方能解此死局。怕是過不得幾日,廣南王太妃和六皇子便能得了信兒。”張老太爺輕聲道。

  張青川眉頭緊蹙:“如今這情勢,若是念丫頭顯了山水,只怕就是極其危險了。”

  張家父子憂心忡忡之時,秦念西正在給廣南王太妃診平安脈。

  廣南王太妃笑著埋怨身邊的嬤嬤道:“不過是午膳少用了一點子飯,也值當如此大驚小怪。”

  “原是阿念的不是,這脈就該天天診,是阿念躲懶,老太妃寬恕則個。”秦念西笑道。

  “姑娘不知,您就是我們太妃下飯的良方,我們太妃一天不見您便想得緊,這飯也不香,菜也無味。”黃嬤嬤笑著打趣道。

  “人家好好一個漂亮姐兒,被你們硬生生說成了下飯菜,阿念可別聽她們胡說。”老太妃嗔道。

  “是老奴不會說話,姑娘萬莫見怪。”眾人陪著老太妃斗了會兒悶子,才退了下去,留了秦念西陪著老太妃說話兒。秦念西陪著老太妃東扯西拉,從阿升說到楊梅,又從楊梅說到家里來了客,才鄭重說起張青川的婚事。

  “你這丫頭,如此大事,怎的不先來知會一聲?雖是你舅舅的親事,卻與你關系重大,怎可掉以輕心。”廣南王太妃嗔怪道。

  “老太妃教訓得是,只阿念想著,舅舅此回必是滿意的,只他滿意,阿念便滿意了,舅舅過得,心里苦得很。”秦念西一時有些眼睛發熱。

  “你替你舅舅想,你舅舅何嘗不是替你想,這是你讓嚴家丫頭尋的人,他自是會高看一眼。再說這人嫁進來,便是你張家的當家主母,怎能不慎重?”

  “是阿念想左了,若老太妃不嫌棄,便幫著瞧瞧,您老人家心明眼亮,必會看出個好壞。”

  廣南王太妃搖頭笑道:“這婚姻大事,哪是好壞不好壞的事,那叫合適,要合適才成。”

  秦念西忙道:“可不是這話兒說得,阿念哪懂這些,家中也沒個長輩教導這些,老太妃紆尊降貴,晚間便到清風院用膳如何?”

  “結親是大半輩子的事,哪是一頓飯就看得明白的,你細細把那姑娘的事給我講講,我聽聽看看。哦,對了,六哥兒說想你舅舅想得緊,你讓人去給你舅舅傳個話兒。”

  “晌間沒來得及,舅舅現下應去給殿下請安了。”秦念西忙答道,說著又把尹艾的事慢慢給老太妃講了一遍。

  兩人直說了半個時辰,老太妃只聽得眉開眼笑,點頭道:“如此看,那姑娘倒是個有氣魄有見識的,心胸也大氣,讓我老婆子再看看人,若配得上,這媒人我來做了。”

  秦念西聽了心里直蹦跶,忙笑著答道:“老太妃身份尊貴,可使不得,再說這做媒人的事也辛苦,可不敢勞動您老人家。”

  廣南王太妃心知張家素來低調,便也笑著搖頭道:“也是,我這一把年紀了,見了熱鬧事忍不住就要摻和,你外翁肯定有安排,我只幫著看看就成。”

  到得晚間,清風院上院里,花廳和正廳各擺了一席,分別招待男女賓客。

  康家老太太和女兒外孫女知道廣南王太妃要來用晚膳,不由自主地緊張。

  她們上山前也不知道廣南王太妃在,更不知這天下數得著的尊貴人兒竟會到清風院同她們一道兒用膳。嚴冰笑著拉了尹艾的手道:“莫緊張,老太妃待人極親切,主要是極喜歡念丫頭,往常都是念丫頭陪著她用膳的。”

  尹艾聽得這話,心中便知這晚膳的由來了,點頭道:“多謝姐姐,還請姐姐放心。”

  嚴冰見尹艾聽懂了,便笑道:“如此,咱們便早些過去吧,念丫頭要去迎太妃,派了我來接你們,還請諒解一二。”

  尹艾聽了心中一熱,只緊了緊嚴冰的手道:“姐姐放心,阿念的好,我心中都有數的。”

  “要不怎么說那丫頭可人疼得緊。妹妹是個明白人,姐姐才起的這心思。日子長了,便更能體會到了。還有句話,六皇子也在山上,極是推崇張家大郎,晚間說不得也會到。你快去伺候老太太換身衣裳,我在廊下喝杯茶。”嚴冰拍拍尹艾的手道。

  尹艾知道,這是給她和長輩說話的機會,忙點頭自去了。

  康家老太太見尹艾進來,便道:“艾姐兒,這頓飯只怕有些蹊蹺,莫不是為了來相看你的?”

  見尹艾點頭,康太太焦急地問道:“張家大郎的婚事,怎的會勞動廣南王府?”

  尹艾顧不上答母親的話,只對外祖母說:“您趕緊遣了嬤嬤去知會舅舅一聲,六皇子也在山上,應是與張家大郎十分親近,晚間說不得也會到。”

  康老太太聽得此處,更是驚得一身冷汗,忙遣了身邊最得用的嬤嬤去報信兒。

  尹艾這才邊幫著康老太太換衣裳邊道:“外祖母莫慌,照嚴家姐姐說的意思,應是不放心秦家姑娘,那位老祖宗應是極喜歡秦家姑娘。咱們多想也無用,便只照規矩行事便是。”

  “前頭嚴家丫頭帶信兒來的時候,我就叫人去京城找你兩個舅舅問過了,沒聽說和京中那些顯貴人家有什么牽扯。你阿爹說張家瞧得上咱們家,是你的福分。你祖父祖母都說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張家這樣的人家兒,張家大郎那樣的品性,是你的福分。可這怎么到這山上,這事兒倒復雜了。”康太太猶疑道。

  “也沒什么復雜不復雜的,就是這話兒,親家老太爺老太太說得對,這事兒要是成了,我瞧著,就是艾姐兒的福分。說到底,就一件事,秦家姑娘,你要放在心尖子上,要比張家人待她更好,要當你的兒女疼。”康家老太太愣怔了半晌,系好最后一個扣子,篤定道。

  “外祖母放心,孫女兒瞧著,那秦家姑娘可不是惹人疼嘛!嚴家姐姐疼她,那也是疼到了心尖子上,嚴家姐姐你們還不知道嗎?骨子里再正派良善不過。”

  康太太點頭道:“不管如何,阿娘總是相信,嚴家丫頭不會害你。你一進門就是當家主母,只要一門心思好好過日子,憑你這聰明,日子差不了。”

  康家老太太卻搖頭道:“話雖如此,但你需得記住,這當家不當家的,你萬事緊著那秦家姑娘為先才是正經。嫁去別家都是上要侍奉公婆,下要照顧子侄弟妹,張家卻是簡單多了。想嫁進張家的姑娘只怕擠破了這山門,你這是沾了嚴家丫頭的光,才得了這福分,切莫不當回事。好了,你們都趕緊去換身衣裳,艾姐兒讓嚴家丫頭幫你看著梳梳妝,不講珠光寶氣,重個眼緣不是。”

  嚴冰見尹艾拉著她挑衣服,便知她們都弄明白了這其中的深意,只笑著幫她挑了身銀紅色紗裙,配了套不怎么起眼卻也精致大方的細碎金剛鉆鑲的紅寶首飾。康家老太太看了直點頭道:“還是嚴家丫頭想得周到,人上了年紀,都喜歡個鮮亮喜慶,又不喜歡事事出挑的,艾丫頭這身簡單大方,也看得出花了心思,咱們這便走吧。”

  張青川下晌到廣南王別院給六皇子請過安,陪著他說了些外頭的事,又跟著六皇子去給廣南王太妃請了安。

  廣南王太妃仔細瞧了張青川幾眼,才笑著道:“大郎這是人逢喜事,倒比從前精神了許多。”

  張青川略有些羞赧躬身答道:“晚輩何喜之有,老太妃說笑了。”

  廣南王太妃也不繼續追問,只笑著望了秦念西一眼。秦念西立即會意,上前攙著老太妃的手道:“您老人家有所不知,今日阿念倒是與那尹家姨母碰了兩次面,統共沒說上十句話,性子怕是沉悶了些,舅舅許是不太滿意。”

  “許是今日初與阿念相見,沒有機會說話,阿念勿要多想。”張青川有些急急地解釋道,說著說著看著眾人嘴角不自覺掛上的笑,才又訕訕起來。

  “聽說你和他們是一路上山的,看來這一路上已經熟悉到相談甚歡了?”老太妃打趣道。

  六皇子看張青川一張臉直漲得通紅,只笑著上前解圍道:“老祖宗,這悶不悶的,您一會兒自己見了不就知道了,咱們還是早些過去清風院吧。”

  秦念西卻笑著望了舅舅一眼,對老太妃道:“日頭還沒下山,外頭還有些暑熱,咱們稍微等等再走吧。”

  幾人愣了愣,俱是明白了秦念西的用意,便又說說笑笑了小半個時辰,才慢慢往清風院過去。

  初夏晚風吹過,山中四處飄散著不知名的花草香味,菡萏初綻,被晚霞映得綠意更深的荷葉上,幾粒水珠在微風中滾來滾去,靜謐而美好。

  一行人沿著荷塘走在湖邊用木頭搭出的回廊上,六皇子偶然側過頭看了看眼前的美景,無論是景,還是景里面那個小小的人,亦或是人在景中,竟是出奇地相合,宛若一幅天然的山水畫。

  這樣的黃昏,讓人不自覺心情愉悅起來。

  清風院中諸人早得了信兒,迎到了院外,一番行禮問安之后,總算分好男女賓客入了席。

  廣南王太妃召了秦念西坐在自己下手,又笑著讓了康家老太太和康太太坐下,才對在一旁站著的嚴冰和尹艾道:“你們也都坐下用膳吧,別拘著。”

  嚴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邊的尹艾,笑著對老太妃道:“老太妃也讓我們做晚輩的盡一回孝心,能得服侍您老人家用膳,是我們姐妹的榮幸。”

  “你們遠來是客,客人都站著,可叫阿念怎的用好膳,都是好孩子,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廣南王太妃道。

  “阿念還小,原也該當我們照顧著。”尹艾見得嚴冰望了自己一眼,只不疾不徐笑盈盈說道。

  “好了好了,就成全你們一番心意,若不然,今日這席就難得開了。”廣南王太妃點了點頭,又接著道:“既如此,今日也讓我享享尹家丫頭的福,嚴家丫頭在這院子里也住了不少日子,幫著招待招待客人。”

  嚴冰和尹艾忙福了福各站好了位置。秦念西笑著對老太妃道:“今日阿念讓他們做了一道紫蘇酸湯魚,那湯鮮得緊,老太妃可要先用一碗。”

  尹艾第一回見廣南王太妃,正不知她的喜好,聽得秦念西如此說,便知她是在提點自己,忙盛了魚湯端到廣南王太妃面前。

  廣南王太妃嘗了口魚湯點點頭道:“念丫頭弄的這些個新奇吃法兒味道好得緊,你們都嘗嘗,也給阿念盛一碗來。”

  秦念西見老太妃心情不錯,席間也熱鬧,便笑道:“前些日子這山里的櫻桃豐收,阿念讓他們釀了些酒,味兒清甜,長輩們少用些應是極好的。”

  廣南王太妃笑道:“看看這丫頭,我這是沾了貴客的光,日常在一處用膳,也沒見她說起有這酒,只給我用些濁米酒。”

  “老太妃莫怪,阿念最近忙得緊,這酒還是杜嬤嬤今日送了來讓我嘗的,下晌我已經幫阿念做主,送了兩桶過去。”嚴冰忙屈膝答道。

  “不過是句玩笑兒,哪當得你這丫頭如此認真,”廣南王太妃頓了頓又接著道:“我們阿念可不是忙得緊,又沒個貼心的長輩照顧,嚴家丫頭做得好,快把酒倒上,我難得遇上個年紀差不多的,今日定要和康家老太太好好喝上一杯。”

  “那可不成,這酒雖然度數低,也當不得多,康家祖母身子不舒坦,只能飲三五杯。”秦念西笑道。

  “好好好,三五杯就是……”

  老太妃喜歡飲酒,尤其是甜酒,秦念西好不容易說服了她少飲,又暗暗提點著尹艾給老太妃和自己布菜,加上嚴冰從旁活躍氣氛,總算賓主盡歡。

  那邊席上,聽得老太妃這廂已經開席,才開始宴飲。六皇子端了酒盅,陪著眾人輕啜了一口,眉頭微閃,竟是甜酒,咽下去有一股櫻桃的清香,知道必是侍候的小廝得了招呼,腦子里不知怎的,卻是閃過秦念西低眉微笑的模樣。

  席間,康家長子見六皇子對張老太爺敬重有加,與張家大郎更是十分親近,心中暗自不解,從未聽父親和弟弟們提起張家與朝廷有和牽扯,眼前這景象卻不知為何。卻也不敢多問,只是說些不痛不癢的舊事,直說到江南西路耕讀傳家之風極為興盛。

  六皇子才對著康大老爺舉杯道:“我原一直在京里不覺得,如今出來才知,一家子里供出個進士十分不易,康老先生學問大家,康家更是出了兩位一甲進士,實屬難得。認真論起來,正是因為有了康大老爺這般,愿意頂門立戶的兄長,朝廷才得更多英才。”

  康家長子忙躬身舉杯道:“不敢當殿下謬贊,不過是在下愚鈍,讀書上沒有天賦,只能盡力扶助兄弟。”

  “可見江南西道英才輩出是有道理的,知取舍,知進退,是門大學問,一家子里人人想出人頭地,只讀圣賢之書,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說養不活妻子兒女,就連自己都養不活,還不愿接受現實的讀書人,天下該有多少。耕讀傳家,耕讀二字,果真大有學問。”六皇子感嘆道。

  “父親常教導我們,江南西路富庶不及兩浙路,發達不及沿江沿海,土地肥沃不及湘楚路,往來便利不及中原,唯有勤懇務實才得興旺。”康大老爺忙答道。

  “這像是你父親說過話,你父親一生教書育人,隨口一說,便是至理名言。”張老太爺笑道。

  康大老爺忙拱手道:“父親常把張家叔父掛在嘴邊,十分懷念當年和您一起外出游歷的時光,若不是有弟子在身邊,這趟無論如何也要同來。家母的病,勞您和真人費心了。”

  真人只埋頭吃那素包子,聽得說起自己,忙道:“聽我那徒弟說了,你母親的病,有念丫頭在,應是無妨,無須過多擔心。”

  “康兄無須多慮,內子病情相信你也該有耳聞,便是世侄女治好的。因她年紀尚幼,又是女孩兒家,內子不讓我多言,還請多擔待。”蔣峰達得了嚴冰的囑咐,不得對外人提起秦念西替她治病的事,更不知六皇子竟已知道此事,此時見真人提起,連忙幫著安撫康大老爺。

  話間意思十分明了,康家大老爺一聽便明,見席間眾人俱都了然于心,竟連六皇子都無一分驚訝的模樣。又想起前陣子聽到的一絲兒風聲,六皇子身負重傷,在這山中療傷,既是他都默認秦念西手段高超,說不得也曾得過醫治,便立即拱手道:“多謝真人和蔣家大郎指點,既如此,在下也放心了。”

  夜風習習,久違熱鬧的清風院月上中天時,才散了席,各自回去安歇。

  六皇子伴著廣南王太妃趁著夜風,散著步,祖孫倆心情都極好。六皇子見外祖母面帶笑意,便問道:“那尹家姑娘可算是過了老祖宗這關。”

  “瞧你這意思,還替她捏把汗,外祖母挑剔的緊是吧?”廣南王太妃笑著打趣道。

  “是孫兒說錯話了,孫兒是瞧著您老人家喜愛秦家姑娘,怕她受苦。”六皇子忙解釋道。

  “認真說起來,如今阿念也吃不了什么苦。若是真碰到讓張家大郎兩難的人,他們自在豫章城生活便是,阿念在這一處還是挺自在。只阿念孤單得緊,有個疼她的舅母,豈不更好。”廣南王太妃感嘆道。

  “孫兒瞧張家大郎的意思,是要挑個秦家姑娘喜歡的人。”

  “阿念可不會這么想,她只想讓他舅舅挑個自己合心意的。所以才難得啊,哎,可惜了……”

  六皇子知道外祖母的意思,心中猛地一頓,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沉默了下去。

  廣南王太妃突然從六皇子這沉默中感覺到了一絲什么,心里卻是五味雜陳,竟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只又嘆了口氣,想說些什么,又咽了回去,轉移了話題道:“我瞧著那姑娘,身上有一股子說不出的讓人暖心的味兒,人也聰明,是個有成算的,這樣的女孩兒,倒挺適合做張家媳婦。”

  嚴冰幫著送了康家三位女眷回院子,到了院門口,嚴冰捏了捏尹艾的手悄聲道:“明日我就得下山了,咱們姐妹好久沒有在一處了,今夜你和我一起歇息如何?”

  康太太在旁邊聽得這話,正巴不得女兒多了解些張家,或者說是秦念西的事情,立即接話道:“艾姐兒去和冰姐兒做個伴兒吧,我和你外婆這就歇了。”

  嚴冰忙屈膝致謝:“多謝長輩成全,幾年沒見妹妹,晚輩可是想得緊。”

  康家老太太笑道:“艾姐兒一到家,就說要找時候去看你,知道你在山上治病,又是失望又是擔心,這都瘦了不少。”

  尹艾撅了撅嘴笑道:“是外祖母疼惜孫女兒,這不是見著冰姐姐了,艾姐兒馬上就把肉長回去。”

  嚴冰笑著捏了捏尹艾的手,對著康家母女打趣道:“叫晚輩說啊,這會子這樣正好,省得長出多余的肉來,那喜服穿上不好看。老祖宗,您說冰姐兒說的是不是?”

  尹艾直羞得滿臉通紅甩開嚴冰的手,康家老太太卻笑道:“還是冰丫頭說得對,你們姐妹倆快去吧,再說下去,我老婆子可舍不得放你們走了。”

  見得女兒和嚴冰高高興興去了,康太太心情極好。康家老太太望著眼角也長出皺紋的女兒,嘴角掛著的那抹輕松愉悅的微笑,捏了捏她的手道:“可見姻緣這東西,看的還是緣分,你這塊心病,算是斷了根了。”

  康太太倒似一幅松了口氣的表情:“可不是這話兒說的,女兒原還擔心那小姑娘不好對付,如今看來,竟是個極好相處的。你瞧瞧今兒晚上,一路都是她變著法兒照應著艾姐兒,那么大點兒的孩子,多難得。”

  康太太給母親奉了碗茶,又道:“您瞧瞧咱們家,儀姐兒萱姐兒,和她一般大,這會兒還只知道在您懷里撒嬌呢,就是艾姐兒,自小兒懂事,這么大的時候,也只知道瘋玩。這樣乖巧懂事的女娃娃,就是讓著她些,什么都依著她,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康老太太倒似心里極歡喜,點頭道:“就是這話,哪家沒有點難念的經,這張家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人家。我瞧著張家大郎,心里就替艾姐兒高興。這樣的哥兒,雖說,雖說是過繼的,但打小兒在張家老太爺身邊長大,人品俊秀,風儀出眾,能力本事也沒得挑。咱們這一路上,包括到這清風院,處處安排妥帖。艾姐兒嫁給他,多少好。”

  “好是好,就是母親這病,不知為何真人竟沒露面。”康太太嘆口氣道。

  “你這孩子,咱也要反過來想想,你聽道云法師那意思,我這病是要針灸的,估摸著總有些不方便。瞧著今日這情勢,人家許是替咱們著想呢。我倒覺得,嚴家丫頭不會騙人,你瞧她現在那氣色,可不是光彩照人。”

  康家老太太接過抿了一口茶,壓低了聲音道:“你在兩浙路你不知道,先前我聽說,蔣家已經備下了后事。”

  康太太聽了大吃一驚道:“竟如此嚴重?”

  康家老太太點頭道:“可不是,蔣家老太太在廟里上香,我可巧遇上了,她跟我痛哭了一場。你也知道,嚴家丫頭極得蔣家二老愛重。”

  “冰姐兒也是我瞧著長大的,可不是個簡單孩子,她和艾姐兒自小兒的交情,若沒得這回事,張家大郎,興許還輪不上咱們艾姐兒。要說這也是好人有好報,我聽艾姐兒說,冰姐兒私底下行了不知道多少善事。”康太太感嘆道。

  “就是這話兒說的,天道循環,種善因得善果,咱們艾姐兒也是個好孩子,母親瞧著,她是有福分的孩子,你只管放心便是。”康家老太太感嘆道。

  張青川送了蔣家大郎和康大老爺去了前面的迎風苑。

  張家本來安排了兩個院子給二人,可蔣家大郎定要和康大老爺住一起,說是反正很快就要下山,兩人在一起還熱鬧。

  康大老爺又正好想和蔣家大郎多打聽一下,這萬壽觀里治病的事情,雖隔了些年紀,但素來性格也相投,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

  晚膳上又有六皇子,又有長輩,張青川知道兩人晚膳用的拘緊,便又喚了婆子制了些酒水小菜面點送到迎風苑,讓兩人能輕輕松松再喝上一輪。

  康家大老爺和蔣家大郎要留他一起喝一杯,張青川卻笑道:“二位兄長先喝,才剛家父喚我有事吩咐,等我去去就來。”那兩人見他情狀,也知道他許久沒有來山上,便也不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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