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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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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菡萏院里的梔子花大朵大朵地開得十分亮眼,潔白的花瓣飄散出香甜的氣息,隨著風兒飄進了秦念西的心里。

  嚴冰在廊下就著一碟子鹽水煮瓜子,看著本畫本子正津津有味,見得秦念西一臉悠然,自自在在走進院子,穿過回廊,往正屋來了,邊走邊四下打量,和丫頭論著,哪處的梔子花開得更熱鬧,只笑不可支:“你這丫頭,好似這不是你家,倒是去了處陌生的地方。”

  秦念西眨著眼睛笑道:“可不是陌生得緊,嬸嬸住的這院子,一年四季花團錦簇,香氣撲鼻,叫人心曠神怡,我原來哪里知道有這好處,早知道,一定先住了這院子。”

  “敢情是嬸嬸搶了你的好,你放心,早晚還給你。你這樣的小姑娘,就該住這滿是鮮花的院子,才能顯出花一般的年紀。”

  “嬸嬸不若讓人帶信去讓蔣家叔叔來接了你去,讓我也好早點享受一回這院子。”秦念西笑著眨眨眼道。

  嚴冰愣了一愣,隨即說道:“你是說我這病,是好了?可以下山回家了?”

  “瞧瞧,住再怎么花團錦簇的院子,嬸嬸還是想家呢!幸虧清風院還有這處地方,不然嬸嬸只怕早就耐不住了。”

  “你這促狹丫頭,成日里拿人打趣。你讓我回家,又說三道四,那嬸嬸便不走就是。”

  “我倒沒什么,這花年年都開的,只怕我蔣家叔叔不答應。”秦念西笑著道。

  二人在一處說笑了一會兒,秦念西又囑咐了一些易受孕的法子,還說了一些孕中的養生之法,又拿了本冊子給嚴冰。

  嚴冰拿著那冊子細翻了翻,見寫的俱是些月事前后、備孕、孕期、產后、哺乳時的食譜和注意事項,林林總總,好幾十頁。她一邊翻著那冊子,一邊心思飛快地轉動,突然問道:“這冊子里好些要注意的,膳食的做法和吃法我往常竟從未聽說過,俱是你為嬸嬸特意想出來的?”

  秦念西不以為意道:“是啊,這是醫囑哦!嬸嬸照著阿念寫的這些來,保管錯不了。”

  嚴冰卻十分認真說道:“嬸嬸的意思是,這是原本哪個典籍上就有的,還是阿念你自己琢磨的?”

  秦念西眨眨眼道:“少部分是從一些醫案上總結的,還有些是從醫理上推敲出的,膳食這些是根據道家藥膳的設計變化而來。”

  “那這冊子是不是只嬸嬸能用?”嚴冰一臉慎重問道。

  “這又不是什么機密,嬸嬸想給誰用給誰用唄,反正絕大多數女子都適用,但凡事總有個別吧。”秦念西失笑道。

  哪知嚴冰卻突然非常嚴肅認真地道:“阿念,你真是,你知道你這冊子對天下女子來說,有多少好處不?嬸嬸自問見識不少,這里面好多事竟是聞所未聞,還有好些你之前于我說過的女子初潮、月事時的一些學問,你想過沒有,若天下每個女子都能知曉,咱們女人該少受多少苦?”

  秦念西聽了眉頭直豎了起來笑著搖頭:“嬸嬸不需如此哄我,這不過都是些細枝末節的事而已。”

  “阿念,嬸嬸可沒有哄你,嬸嬸只問你,你這些學問,是不是越多女子知道越好?”

  秦念西點點頭道:“多知道些總沒錯,雖說每個人體質不同,但到底大同小異,比如女子避寒涼這些東西,都是一致的。孩童養育上,也是大差不差的……”

  嚴冰十分鄭重道:“阿念,這可都是大學問,你可想過,把你所知這些,盡皆錄下來?”

  秦念西點頭笑道:“我倒有些想法,比如,這膳食方子,得有南北之差,精貴食材和普通食材的都得有。那些注意的事項,倒可以從小兒寫起,甚至連生長發育,強身健體都可以寫寫,那就涉及啞科了。然后是初潮、月事、房事、孕事、產事、哺乳、小兒膳食……”秦念西只扳著指頭數道。

  嚴冰打斷道:“你若要這么寫,只怕需得天長日久,不若分門別類,你就先簡單把你給我這份再前后補補,實用就行。還有一條,上趕著可不是買賣。”

  秦念西失笑道:“阿念何曾想把這個,變成一樁買賣。”

  嚴冰瞥了她一眼,才道:“你就說,那醫家收診費,是買賣嗎?”

  秦念西略頓了頓,才笑道:“認真論起來,是買賣,也不是買賣,嬸嬸的意思,阿念明白了,待阿念回去再細琢磨琢磨。”

  嚴冰見秦念西已是心中有數,也不再多說,只把她送到院門口,看著她邁著細碎的步子直往觀中去了,才回轉身,細細去研究才剛得的那冊子了。

  秦念西先去了雜院里,有幾日沒有來給那小童施針了,總是份牽掛。

  才進得院中,就聞到一股子好特別的油煎香味兒。走得近了,才見那小童就坐在自家灶房門口的小凳子上,眼巴巴看著他娘在灶上忙碌著。那香味兒可不就是那灶上傳出來的。

  那小童聽見腳步聲,回轉頭看見秦念西,眼睛一下就亮了,笑著喊道:“姐姐來得可正是時候,我爹今日在山后頭小溪里攔了好多小蝦,我娘正給我炸蝦餅子吃。我娘炸的蝦餅子可好吃了,姐姐一定要嘗嘗。”

  孟娘子在灶上聽得聲音,忙從那灶火里扯了根柴出來,把火弄小了,才從里頭鉆出來道:“小師傅,不對,是姑娘,姑娘來的正正好,我炸了這蝦餅子想說送給姑娘嘗嘗。”

  秦念西笑道:“好,真是香得很,我這都聞了一路了。待會兒一定嘗嘗,大娘先忙,我去給阿升診一診。”

  孟娘子也不多客氣,直點頭道:“有勞姑娘了,我這灶上怕糊了,這東西就是圖個新鮮,擱久了不好吃。”

  秦念西牽著那小童的手,自去了屋中,細細診了一遍,問道:“阿升是不是最近吃得多了,睡得也好?”

  “是呢,阿升還能和母親一起走好遠的路了。隔壁阿婆說阿升的頭發都長黑了。”秦念西看那頭發,與從前的枯黃稀少相比,可不是密了也黑了。見那小童眼睛亮閃閃地,便笑著道:“阿升很快就能好了,等好了,阿升就可以和爹爹一起上山了。”

  秦念西正盤算著,應當很快,便可以給這小童行針了。

  那孟娘子從廚房里端了一盤子蝦餅過來,聽得秦念西說兒子快要好了,直高興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拿了那盤子直往她面前,殷勤地讓著她道:“姑娘快嘗嘗,阿升說我炸的蝦餅最好吃,往常也不能多吃,一回吃得半個都不舒坦……”說著又忍不住要落淚。

  秦念西見那焦黃中帶著一層淡紅的蝦餅,湯勺那么大一個個地,輕輕咬一口,外酥里嫩,鮮甜得緊,應是用了面粉和了雞子,加了些鹽做出來的。那嫩河蝦的一點點蝦肉全是嫩嫩的,外層的蝦皮十分酥脆,火候掌握得真是好。

  秦念西和那小童一起,慢慢吃了一個,直點頭道:“大娘手藝果然好,只我們這回先吃這一個,等下晌,阿升再吃一個,好不好!”

  畢竟是油炸之物,秦念西擔心阿升吃多了不好克化,他那腸胃可不是還嬌弱得緊。

  那小童也不貪嘴,直笑道:“阿升今日吃了一個蝦餅呢,往日里,阿娘只讓我嘗一口,有時還要讓我嘗了味道就吐出來。”

  “阿升真乖,等治好了病,阿升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秦念西安慰道。又和阿升母子說了幾句話,孟娘子拿了個小食盒,硬是把那下剩的一大盤子蝦餅全裝了進去,讓秦念西帶走。

  秦念西推不過,拎著那小食盒,才出了院子,就聽得后頭有人喊道:“小師傅,小師傅且留步。”

  秦念西轉頭便見沈婆子急急在追趕她,便笑著道:“婆婆慢些走,莫摔著了。”

  沈婆子走得近來便道:“小師傅,我家姑娘不讓我來找你,可老婆子這心里,總不是個滋味兒,想找小師傅說說。”

  “婆婆說來便是,出了何事?”

  沈婆子壓低了聲音道:“我昨日在前頭客院灑掃,天落黑的時候,看見一對夫婦住了進去,那男的應是我家原來那姑爺,瞧著那女子,必是他新娶的媳婦。老婆子今日一早便去前頭找知客打聽了,說是不得懷孕來看診的。

  沈婆子頓了頓,又搓著手道:“老婆子細想了想,就覺得有幾分怪異,原先莫說我家姑娘沒有懷過,便是他那幾房妾室,也俱沒有過身孕,如今這新娶的媳婦子,又沒有懷上。小師傅說,這里面怕不都是湊巧吧,要真是那男人有病,那我家姑娘可不是冤枉死了。”

  秦念西早先便問過這事,如今沒想到竟是送上了門,心里立時明了,便問了那男子的姓名,安慰了沈婆子幾句,自去了大殿找道恒。

  道恒正給一個中年婦人診脈,見得秦念西一幅休閑自在的模樣,心中失笑,招了手道:“童兒過來,一大早去哪里頑了?”

  “師傅,徒兒去看了阿升,他已經快好了。”秦念西笑著行禮道。

  “如此便不罰你了,坐好來診脈了。”

  “是,師傅!”

  眼前那中年婦人面色萎黃,精神十分不濟,見道恒讓道童診脈,便把手往她面前挪了挪。秦念西也不多話,只伸手上去診了。眉頭微微蹙了蹙,又細細看了舌苔,才轉過頭對道恒眨了眨眼。

  道恒見她心中有數,便對那中年婦人道:“你這癥許是要施針,貧道多有不便,我這童兒可為你診治,你可愿意?”

  那婦人點點頭道:“道長多禮了,既來這觀中求診,必聽道長安排。來前小婦人曾聽隔壁鄰舍老太太說過,道長有位童兒針灸十分了得,只扎了幾回,她那咳疾就好了。能得小師傅施針,是求也求不來的。”

  秦念西和道恒一聽,知道是那位碎嘴的老太太,只相視一笑。秦念西輕聲說道:“大娘只怕要在這觀中住上幾日,可有不便?”

  那婦人連連搖頭道:“小婦人這病有日子了,自知不好,許多醫館都不治,來得觀中自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既如此,大娘便先去找知客安排吧。不可再四處走動,只臥床靜養便好,等這廂看完診,我自會去尋大娘施針。”秦念西邊囑咐邊招了個醫婆過來,又低聲囑咐了幾句,才讓醫婆帶著那婦人去了。

  道恒帶著秦念西往后頭偏殿用茶,正要商量下這婦人的病,道云便走了進來。聽得兩人說起癥瘕,道云也不言語,只在旁邊也倒了杯茶,細細聽著。道恒和秦念西微微行了一禮,又繼續說起那婦人之癥,應是病情極其嚴重,已經血流不止。

  婦人帶下病本不是觀中擅長之癥,道恒和道云只看著秦念西,止血是容易,可后頭怕是要費一番周折。秦念西道:“原是在鄭氏醫女的醫案里見過此癥,先試試看吧。”

  二人見秦念西做如此說,便也不再多問。秦念西又說起前頭那沈婆子說給她的那事。

  道恒見道云一臉莫名,便把那婦人因沒有生養被夫家休棄,又被娘家厭棄,打得奄奄一息逃到觀中求救之事說了一遍。

  道云問道:“若確是那男子無法生育,這婦人倒也可憐。”

  秦念西道:“可不是嗎,這世間女子無后就能被休,可這生孩子,哪里是婦人一人之事,卻沒有律令是能休了那男子的。”

  道恒失笑出聲,點著秦念西道:“你這小丫頭,可真敢想。”

  秦念西撅嘴道:“阿念哪里說錯了,本就是律法不公嘛!”

  “可這事,觀中也管不了啊。”道云搖頭道。

  秦念西眨巴眨巴眼,只笑著搖頭道:“這世間不平之事,總有該管的人要管。”

  道恒點著她道:“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既是鬼主意,道長還是不知道的好。”秦念西故作神秘,又轉向道云:“還請法師替那一對夫婦診一診,看是否如我們所料。”

  道云點點頭,沖門外的童兒招手,讓他去叫了知客拿了冊子過來。根據那婆子提供的姓名,查了一遍,卻是沒有。

  秦念西道:“必是那男的不看,只看那女子。果真愚昧得緊。”

  道恒叫那知客找了昨日入住的名冊,才找了出來。

  秦念西又說了那劉夫人的情況,道恒和道云晨間已經問過一回,此時聽得秦念西詳說了診治上的細節,二人直感慨道:“果是萬事逃不過一個因果啊,廣南王太妃此來,倒解了這燃眉之急,不然只怕還要費一番手腳。”

  秦念西點頭笑道:“開情志之事,還是攻心為上。我先去后頭看看剛剛癥瘕那婦人,這廂有消息,便使人來知會我就是。”

  說著三人就各自散了。秦念西領了個醫婆,去得客院替那婦人施了針,又開了些藥,還安慰囑咐了幾句,那婦人自是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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